吴昌来《顽固的记忆》

鄂东吴氏

端午，时令正是仲夏，仲夏，夏天的中间段。       我对夏天的概念，始终顽固地停留在一个记忆中，那个记忆很遥远，但非常清晰。那天也是端午节，我们扑下水去，游过了家乡那条大连沟。       那正是麦子成熟时，端午节，生产队照样上工。大人们在前面捆麦子、挑麦梱，我们跟后面捡麦穗。那时候都是人工劳动，割麦捆麦，难免会漏掉几根，不到半上午，我们手上都搂上一大把麦穗。       麦穗捡回家，妈妈先用棒槌捶干净，再用箥箕去掉麦壳、麦芒，再把干净的麦粒晒干，聚上十几二十斤，再机成面。      生产队分麦子，往往都在端午后，若是运气好，端午节前捡拾的麦穗够多，端午节的早上，就能炸一锅“癞癞猴”。       那时，能吃饱肚子，就阿弥陀佛了，哪还顾上好看不好看？和好的面，挖一勺子放进油锅，炸岀来油黄的、疙疙瘩瘩的一个团团。往往，妈妈会在面里加一点盐，放一把葱花。吃起来有咬劲、又香又油，我们喜欢吃。        因为炸岀来的团团像癞蛤蟆，家乡人把这叫“癞癞猴”。一口咬下去，有一种空鼓的感觉，像是咬一口真正的癞蛤蟆。    端午的早上，若是哪家没起油锅，没炸癞癞猴，这家的孩子就失落落的，远远地看着吃“癞癞猴”的小伙伴。隔壁二婶总喜欢说：“癞癞猴登锅铲，伢子，来，吃一块。”    二婶就拿一把锅铲，一脸笑容，托一个炸好的面疙瘩，递给那个失落的孩子。            话说，我们正在低头寻麦穗，老队长悄悄过来了，大丫率先发现了，高喊一声：“老队长！” 大丫太惊恐了，嗓音都变了，只来及喊岀这三个字，转身就跑。    我们抬头看去，只见老队长提一把铁锹，黑着脸，大步流星奔过来。正在捡麦穗的我们，像炸了窝的麻雀，呼的一下，四散奔逃。      那时，生产队地里的麦穗不许捡。但每家都有孩子去捡，大家也就睁一眼闭一眼。老队长那时五十岁不到，大家叫他“老队长”，一是因为他长的黑，老相。再是，他当了多年的队长。他那张黑脸，恰似包龙图的审案形象，小孩们都怕他。    女孩们往村里跑，老队长放过了她们，只对着我们几个男孩撵过来。跑在最前头的大丫，这时已经跨上沟埂。大丫回头一瞧，一见情势危急，便一纵身，跳进大连沟。       大连沟，南北走向，是家乡田野里一条重要的灌排水渠道。那时，大连沟水面得有四五丈宽阔，水色清澈，水底有水草荡漾。      一见大丫跳下水，我们几个不假思索，跃上沟埂，扑咚、扑咚，全都跳进大连沟。一手抓着麦穗，一手游泳，大连沟难不住我们。    我们几个，本来上身就赤裸着，只穿一条短裤，麦芒刺得身上痒痒的，这时水一浸，舒服多了。       老队长站在沟埂上，瞪着眼，放声大骂。使劲把铁锹插进埂头，卷起裤脚，就要下水。这时，我们已经游过去了，每个人搂着湿透的麦穗，爬上沟埂，撒腿往村里跑。      干活的人们全部停下来，看我们。有人脸上挂着笑，有人神色坦然，都知道队长是在装势子，吓唬孩子们。       大连沟那边，作势要下水的老队长仍在大骂，可我们早就一路绝尘，跑远了！    此后的很多年，我都以端午节做为夏天到来的标志。因为，那年的端午节，我们跳下水，游泳了，没觉得冷。       哪年要是没到端午节，家人就要换席子，穿凉鞋。我就说：“ 端午节还没到呢，不急！端午节到了，那才叫热天。”       无论过去多少年，大丫一边嘻嘻笑，一边奔跑。和我们鱼贯跳入大连沟的镜头，总是清晰地、鲜活地在眼前流过！一搂麦穗，不过揉下来一两斤麦子，可在那时，这一两斤麦子，却是那么珍贵，它可以做上一顿饭，让全家人吃的热热乎乎。 作者筒介，近照▲ <h2>　　《顽固的记忆》——编后语 吴心发：</h2> 在我们的人生履历里，每一个人都会有各自不同、感触各异的记忆，这些记忆有甜蜜，也有苦涩。当某一天打开记忆的闸门，思绪奔涌而出，提起笔，在一页页洁白的纸面，染上色彩缤纷，苦辣酸甜…… 2021/06/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