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对越自卫还击出国作战中的121师长沙新兵（六） 一一战火中重生的国家一级美术师广东画院专职画家

湘遇情

2021年6月6日，6名在1979年对越自卫还击出国穿插作战的121师长沙新兵，从当年战火中幸存回国的42年后首次在 “ 79越战121师战史研究（长沙）工作室 ” 相见。

1978年12月22日，数百名长沙新兵集结在长沙火车北站（当时在湘雅附属一医院东边），登上南下的铁皮闷罐军列，直奔战火正起的南疆。其中，165名长沙新兵于12月24日深夜运达边境地域后，立即被分配到当年担负广州军区战备值班任务的甲种步兵121师各个战斗分队。第二天，长沙新兵就同老兵们一起投入到紧张的战前强化训练，争分夺秒地抓紧学习各种武器装备的操作使用，练习单兵战术的运用。特别是在热带丛林山地条件下的全副武装越野突击和地形地物的战术运用等战前高强度野战训练。不到两个月，即1979年2月17日，这批长沙新兵就随121师各战斗分队，担负高平方向的战役穿插作战任务，投身到空前惨烈的对越自卫还击的战场上。其中的12名长沙新兵英勇牺牲在异国他乡，永远没有回家……

当年入伍不到两个月就投身入惨烈战场的这批新兵，是共和国建立以来唯一没有经过新兵训练，就与老兵共同投入惨烈战斗的新兵。121师中的这165名长沙新兵，战前分别从当时的长沙市郊区大托公社、畜牧农场、园艺场、韶山路公社、黎托公社、东屯渡公社、东屯渡农场、东岸公社等八个公社、农场入伍，其中有10名是战前十天从122师调入121师的长沙籍新兵。165名长沙新兵中，超过半数是当时的上山下乡知青。当年这批长沙新兵之间，除同一个大队或同一个农场入伍的可能有点认识，其它绝大部分是相互不认识的。因为仅两天同在一趟南下的军列上，相互并不熟悉。两天后，运达边境的深夜立马就点档案分兵，并由各战团的各个连队领走。当时各连队分布在边境老百姓的不同村寨里，长沙新兵之间也没有结识的机会。只有分到同一个连队后，在战前训练中听到对方讲长沙普通话，才有机会认识。一般同一个连队里，只有2至3名长沙新兵。因此，在战场上既使碰到也不认识，如果有幸在战壕里交谈，听到长沙乡言后才有可能相识。

6月6日的6名长沙新兵在长沙121师战史研究工作室里，从战火中重生42年后能相见，是因为前不久才找到的一位长沙新兵李节平战友从北京到长沙，想见长沙的过命兄弟、生死战友。李节平战友当年是从长沙大托公社入伍的，他是地处新开埔的48所子弟，入伍前随父母由四川成都调入长沙48所。虽然当时是从大托公社走的兵，但并不认识其它长沙新兵，战后又没与其它长沙战友联系。

早些年，79战后任361团参谋长，后转业回娄底工作的梁丁南参谋长，给我发来一张落款时间是1980年12月12日的素描人物画，说这是当年该团电影组有个长沙新兵，在电影组办公室很短时间内就给他画好了这张画，很有才华。当时梁参谋长时任团作训股长，几十年过去了，看到当年的这张素描画像，现在很想见见这个长沙兵。于是，我在长沙战友中满世界打听，开始长沙战友兄弟们都说不上有这么个长沙兵。后来，战中在361团七连，战后先后在361团电影组、师电影队的郭也平战友告诉我：是的，曾经有个长沙兵叫李节平，好象是在新开埔一个么子研究所的子弟，画画得好，我当年从部队复员前向电影队领导推荐他接我，我才能复员回长沙的，但之后几十年一直冒联系。至此，线又断了。

近年来，我着手收集整理79越战121师战史，收集到一张1978年12月大托公社我们这批长沙新兵，在发新兵军装后同公社各送兵单位干部的合影照。其中，有32名新兵（应走34个兵，但当时三炮校走的两个兵孟池、谢力强没赶上照合影），戴单帽的4个是去122师的。因30个从大托公社到121师的长沙新兵中，大部分是来自各单位的下乡知青和待业青年。战中牺牲了5个，其它的战后被安排工作后就各奔东西了，好多战友忙于生计和事业，多年与战友少有联系，其中的不少战友很难找到，甚至对不上号。为此，我在照片中采用排除法，请众多长沙新兵战友一个一个地识别。遇到记不清的，就找同一个连队的战友仔细回忆和辩认。并将每人照片拉近放大后分别洗印出来，逐个对号入座，并利用微信网络联系和寻找。在寻找李节平战友的过程中，有位战后在361团电影组干过的湖南江永籍战友从广东来电，说他认识长沙兵李节平，并知道他现在是广东画院的知名画家，但没有联系电话。今年4月22日，战后在121师炮团电影组的长沙战友唐乐炎来电，说坦克团的长沙战友帮忙已找到李节平战友，并发来电话等相关信息。至此，165名在121师参加1979年出国作战的长沙新兵基本信息收齐。

今年5月7日，我与节平战友通电话加微信，并多次微聊和视频交流，回忆难忘的战斗岁月，感概万千。他告知我5月下旬会去北京军博修改作品《97香港回归.防务交接仪式》，之后到长沙并去湘西等地采风。期间，想见见同时从长沙入伍的121师79年并肩作战的长沙新兵战友。我问他想见哪些战友，他说岁月太久，已记不清战友姓名，由我约定几位战友即可。于是，我选约了节平战友战后在121师时的电影同行战友郭也平、唐乐炎，负责361团战友个人参战资料收集的该团一连战友裴四明群主，从大托公社入伍的肉联厂子弟、361团九连李纯青战友。其中李纯青战友在我寻找李节平战友的过程中，告知当年入伍出发前，有个48所子弟的大个子新兵哥哥还去过他家，家人曾拜托当年懂事早点、个子高大的李节平照顾一下当时瘦小的李纯淸。但下火车转运到部队分兵后，就再也没有见过这个哥哥，也不知道他分到哪个连、是否牺牲？我战后在边境就立马调到新组建的边防师去了。当年我作为121师的战士，却从来没去过121师的营房。好多像我这样的121师79战中新兵，回国就调去组建边防师，都是没有去过在桂林奇峰镇121师营房的。在121师79战中牺牲的新兵(除衡阳县籍的外)，更是永远不见桂林121师营房。40多年了，这位新开铺48所子弟的大个子新兵哥哥，音迅全无，有时梦中隐现，甚是想念，真担心他也 ……

　　作品《97香港回归.防务交接仪式》，2020-2021年作，350cmx220cm

6日下午4点，唐乐炎、裴四明、李节平、李纯青战友先后来到我工作室。节平进门后与战友们一一相见，但相互都已经不认识了。就是报上姓名，节平也一时想不起来了。40多年饱经风霜的岁月，经历的太多太多…… 我多次不停地招呼激动的战友们坐下慢慢地回忆，点点滴滴地边聊边找回当年的激情岁月。郭也平因家中有事来得晚，就直接到餐厅相会了。节平带来了自己在贵州茅台镇定制的以自己荣获全国美展金奖作品名称命名的＂小夫妻酒 ” 壹瓶。

真是＂酒逢知己千杯少” 啊！6位战友中的我和李纯青因故不能喝酒，按理说4位60多岁的兄弟，壹瓶酒应该够了，但没有想到还真不够。幸好我有备之，事先准备了壹瓶山西汾酒，竟然也痛快地干完了。

作品《小夫妻》，第十一屆全国美术作品展览创作奖·金奖，2009年作，190x160cm；

晚餐后，纯青战友有事先走了，我们5位战友又回到工作室继续聊。从聊天交流中得知，节平战后被选送团轮训队学习并留任该队文书，后调团电影组、师电影队，1983年直接提干，1985年以后先后调任41军政治部宣传处干事、广州军区话剧团舞美。其间，先后在四川美术学院油画系进修结业、北京解放军艺术学院美术系油画专业学习毕业，2005年转业。作为实力派的广东画院专职画家，国家一级美术师，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广东美术家协会理事，先后荣获第11届全国美展金奖，广东新世纪之星，第九届广东鲁迅文艺奖等多种类奖项。

作品《钟南山》，2020年，150x130cm

当天我们一直聊到晚上11点，几位战友情绪激昂。节平在工作室拍照录视频，几位战友在察看墙上的作战地图和战友照片，兴致很高。平时每晚10点半就要睡觉的我已熬不住了，考虑到有的战友住的远，又喝了不少酒，60多岁的人了要早点回家休息，已不年轻了，故不得已催着大家撤退。此时，正好节平的车来接了。

李节平战友是全国唯一参加过越战，并且是真正从战火中拚杀出来的国家一级美术师、专职画家，这是越战将士的骄傲。节平战友在1979年对越自卫还击出国作战中，是我121师361团二营五连一班战士。他深情地回忆自己在42年前那场惨烈战斗中刻骨铭心的几段往事：

到部队后立马投入临战训练时才得知，自己所在的战团是我军著名的 “ 塔山守备英雄团 ”，是善打大战、打恶战的英雄部队。训练中，班长撸起袖子给我们看，并说＂直少要练到我这个样子…… ” 我仔细一看，那都是一层层的老茧啊，我从心里佩服班长。于是，我认真刻苦地照班长的样子训练。在战前的第一次新兵实弹射击中，10发子弹我打就了98环，这在新兵中是少有的，既使老兵也难得。我的这位班长，战中提为排长，战斗中身负重伤。在战后撤回营房后的一天，我突然遇见这位老班长，急忙跑步上前，怀着激动和敬重的心情向排长敬礼：“ 排长好！” 然而，让我震惊的是，排长没有任何反应，像不认识我似地走开了。当时，我就木呆了…… 之后，我才得知，虽然排长重伤后被抢救过来，但人已失去意识。战争是残酷无情的，我的第一任班长为了保卫国家，为了千家万户的幸福，这么年轻就失去了为理想奋斗的能力！

记得79年3月的纳隆进攻战斗，我们五连再次经历生死大考。先于我连发起攻击的连队，伤亡很大，枪声、炮声、爆炸声震天响。紧接着我连发起攻击，我们一班的俩个老兵被敌打中，就倒在我身边。我自己腰部的衣服，也被穿了两个洞，幸好有我强大的远程炮火支援。不然，就没有了我的后来，也没有我们今天的重逢。

今天的安定和幸福，是牺牲的烈士和负重的战友用生命和鲜血换来的啊，我们不能忘记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