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星堆，一场突如其来的梦

铁观音娘娘

　　三星堆，总归是要去的地方。但几次入川，总是匆匆。而浮光掠影也不是打开三星堆的正确方式，一直蹉跎到今年4月，才有了这一场认真的旅行。

四川省广汉市西北有条鸭子河，其南岸有村，1929年村民刨出了玉石坑，时人不懂其意，但晓其古，沽之以利，多件玉器流失，在学者干预下，后被当时政府封之。直到八十年代方正规挖掘，顿时震惊天下。因有三个土封堆，傍着形如弯月亮的旧城址，故命名三星堆。

　　80年代挖出来两个坑，专家说是祭祀坑。但长达四十年的考查，仍然不能理直气壮地回答关于三星堆的哲学问题，它是谁？它来自哪里？它去向何方？

在一批惊世文物出土后，三星堆因其不可解重又归于沉寂。按导游老师的话，在今年央视直播三星堆遗址重新挖掘前，三星堆博物馆其实门可罗雀。而我来时，虽然疫情影响，但有央视加持，参观的游客还是很多的。

　　博物馆于1997年开放，内设两个展馆，综合馆和青铜馆，展出文物均来自一、二号坑，后探明的三至八号坑的出土文物对公众开放的时间估计得在一二十年后了。

　　以前对外开放的考古坑因如今的考古发掘已封闭。

　　作为非专业人士，参观目的更多的是猎奇。让专家头疼的文明溯源蛮可以用文化自信来消解。但是也要充分尊重考古的严肃性，断代是最基础的工作。主流观点是三星堆时期距今有五千年到三千年。

现在捋捋听了解说后我理解的综合馆陈列逻辑。三星堆是古蜀国遗址；原址时期相当于中原文明的夏商朝；三星堆和中原文明、埃及文明有交集，且自身文化可辐射到南亚。

　　古蜀国帝王谱系。《华阳国志·蜀志记载“蜀之为国，肇于人皇，与巴同囿”。系黄帝一脉的分支，第一代国王蚕丛很好地发扬了祖上嫘祖的专长，带领百姓养蚕，蜀锦代代流传。鱼凫就是让人民学会了渔猎。专家们在青铜器上找到了古蜀国王的影子。

李白也说：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蚕丛及鱼凫，开国何茫然！尔来四万八千岁，不与秦塞通人烟。摆脱诗人的浪漫虚无气质，发现在秦灭蜀前，古蜀国已独立自主地生活了很久很久。不带中原玩儿。

也不是完全封闭哈。不然三星堆的原材料无法解释。南方丝绸之路，又叫“蜀-身毒道”（身毒，古指印度），起于三星堆，经云南，入缅甸，抵印度至中亚，西亚。有条支道通向越南，在越南已发现了和三星堆相类的青铜器。而在千年后才有了北方丝路，张骞在西域时看到了蜀锦。埃及的法老墓里也证明存在中国丝绸。这可能是条青铜丝绸之道。但蜀锦传承下来了，青铜美如烟火，灿烂完就沉入了历史的黑暗之中。

　　网红陶三足炊器，又叫大火锅，距今3600年到3200年。是原始的质朴。

记住陶人这张脸，和青铜面具的差异性。

陶猪

陶鸟头把勺

陶盉。在中原几个遗址也发现了同时期类似的形器。应该来说此时人类尚未开挂，创造力处蒙昧之中。

　　1.2号坑有很多的象牙，惜当时技术不能保存，很快成飞灰。这根是来自于金沙遗址的象牙，陈列在充满氮气的玻璃框内。现正发掘的坑也是铺满象牙。有种解释，三星堆人贮存象牙是用来货殖。

　　1929年村民刨出的大石壁。且在上面刻上了自己的大名，观者勿惊。《蜀王本纪》也提了一嘴：时人萌椎髻右衽，不晓文字。目前出土的三星堆文物上都没有正规文字，专家正在研究几个类似文字的符号，毕竟文明成立的条件是要有文字。

石之美矣谓之玉。《周礼·春官·大宗伯》有言：“以玉作六器，以礼天地四方：以苍璧礼天，以黄琮礼地，以青圭礼东方，以赤璋礼南方，以白琥礼西方，以玄璜礼北方”。最先亮相的玉石坑，其出土文物确凿地证明了三星堆土著遵从过华夏礼仪。

　　国之大事，在祀在戎。

祭山图玉璋。其上有两组相对排列的纹饰。每组含山棱纹，云雷纹和祭拜小人。璋是祭拜天地的核心礼器，目前三星堆和金沙的玉璋已超过其它地方出土玉璋的总和。可见三星堆人对祭祀之重视。

祭山图纹饰

　　三星堆玉璋不仅量多，形状也有创新，下面的鸟头玉璋是三星堆独有的。

　　国宝级玉璋

　　这是4号坑新出土的玉琮。貌似与良渚刨出的玉琮同款（良渚玉琮是考古发现最早的玉琮，为不能出国的展品）。良渚文明早于三星堆。玉琮器形外方内圆，中间通，有沟通天地之能。玉琮事涉宗庙，意义格外隆重。

玉圭

玉戈

　　三星堆出土的玉器表面均有焚烧过的痕迹，根据商代记载，为“燔燎"，是专门为祭天而设的仪式。“燔燎”之后再将这些祭祀的玉器投入坑中，埋在地下，古人称这种方法为“瘗地”， 用来祭地。这也是认定1.2号坑为祭祀坑的原因之一。

但是，也有专家认为焚烧、击碎这些宝器过于决绝狞厉，完全是挖坟毁庙的灭国之举。当时一定发生了非常吓人的事件。这就是三星堆的未解之谜。

为什么呢？接下来的金饰和青铜器，其冶炼锻造之先进，造型工艺之精美，已远超同期之中原文明。而这些器具全部碎裂在祭祀坑里，已经证实皆为有意砸烂。甚至还可见朱砂巫术施法诅咒的迹象，很有几分打倒在地，永世不能翻身的意味。比较直接的效果就是被认为传承了三星堆文化的金沙遗址出土的青铜器变小变粗糙了。直至戛然而止。

　　著名金杖。系捶打而成的金皮，原是包裹在一段木头上，现木头已炭化。金皮上纹饰是矢剑从鸟的背翼起，穿过两条鱼身，剑尾有羽。下端是人像。鱼，鸟（凫），人（王）三个图形，认定金杖为鱼凫王统领渔猎国的王杖。

金杖上的纹饰

　　著名金面具，厚度为0.1-0.3mm，20K金。冶炼锻打技术高超，而中原其时还没有炼金术。

　　古埃及同期的图坦卡蒙面具。是最令人浮想翩跹的证据。不过中国面具图腾也是有的。巫师戴此金面具，可以向天借胆，有神鬼莫测的术法。

　　三星堆人这样用面具。

　　1号青铜大立人。通高260.8cm，重180公斤，世界青铜雕像之王，为不可出国之展品。立人面容沉肃，衣冠华美，手呈空心，当年应是握住了巫权或是皇权，在时间中渐化乌有。不过排面仍在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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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厉害了，青铜神树。号称扶桑、建木、若木三木合体。《山海经·海外东经》记载：“汤谷上有扶桑，十日所浴，居水中。九日居下枝，一日居上枝”。若木是太阳栖息之所，十只金乌负日轮值，光照大地。《淮南子·墬形训》云：“建木在都广，众帝所自上下”。神树与古巴比伦通天塔功效相仿，就是我要上天！

这棵神树当时发现时都是碎片，考古工作者花十几年时间复原。为不可出国展品。现在无法复制，可见技艺之精湛。

　　源于昆仑山西王母传说的摇钱树。这种其实也是神与树结合，被赋以通天意味。顶端立着朱雀鸟，叶子上有形若钱币的图案，俗称摇钱树。其后演义就真是财富象征了。

　　综合馆只收纳了几件国宝级青铜器，想要更深入地领略三星堆青铜器的精致诡异，必须去二展馆-青铜专馆。二展馆整体具有“堆列三星”和“人类历史演进”的双重意象，弥漫着远古苍茫的气息，身临其中，如入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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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有科技对三星堆青铜器进行了金相分析，其中最令人不解的是其中磷含量稳定在8%-10%，这个区间易使青铜成型，所以三星堆的青铜器又叫磷铜，中原青铜器是锡铜。而磷元素提取是在1600年以后。难道古人冶剑追求极致从而以身投炉的传说是真的？

大量青铜器出品，周边却没有矿山和作坊，又是一大困惑。突如其来的降临，又倏忽而去，逗呢？

　　青铜尊。尊，酒器也。充分借鉴了商朝的青铜法式，又具本地风格。

　　青铜兽首冠人相， 造型雷人。出土时仅存上半身。手势与大立人相同，估计又是一神巫。

　　江西新干大洋洲商代大墓也有这般狰狞的神像。

　　特别相似吧。但是最极端的华夏文明中心论专家，也不敢说三星堆青铜器来源于商朝。因为其后更有一波怪异的器形。其奔放大胆颠覆了想像。可能只有巜山海经》能佐证。不过《山海经》成书晚了一千年，是世人眼中的神话之作，而非信史。

　　青铜龙形柱器。有点像西方的恶龙。

青铜人身形器。无头无手，上身衣物刻满了变形鸟纹，鸟喙长及等身。用途不明，是三星堆怪异作品之一。

　　青铜鸟脚人像。只余臀部及大腿。臀部穿云雷纹短裙。脚是鸟爪，紧抓下方飞鸟头部。蜀国比较崇拜鸟，先祖是号称“大鸟王”的颛顼，次王柏灌，三王鱼凫，四王杜宇皆以鸟命名。鸟图腾和太阳崇拜有相关性。

青铜凤鸟。

青铜大鸟头，宗庙之物

青铜太阳轮。形如太阳光芒的五等分轴位，每个角偏差不超过一度。现代得靠等分仪才能办到。因此有人猜想这是外星人干的。但是穿越N个光年，外星人才干了这么点糙活，丢脸不？我觉得比较扯。

　　古埃及墓葬浮雕上的五芒星盘，与太阳轮相同的形状。五芒星盘是古埃及传说里金星女神伊西丝的象征物。伊西斯是亡灵和幼童的保护神。

　　铜眼形器，直线菱形。三星堆出土了许多异形眼，有菱形，三角形，眼泡型。这种眼睛文化在西亚和埃及蛮常见。

　　荷鲁斯之眼。荷鲁斯是伊西斯的儿子，古埃及的天空之神和法老守护神。与日神合并后叫“拉-荷鲁斯”，后被沙漠之神挖掉一个眼睛，余下的眼睛代表太阳，并具巫力，有牺牲、治愈、康复、庇护之意。

　　太阳轮、眼形器和金面具算是古埃及文明介入的证物。由于三星堆先民陶器玉器工艺未能跳出同时代华夏文明的器局，这样突然璀璨的青铜文化又被解读成“楔入式文明”。来自两河流域的一个部族，为躲避雅利安人的追杀，仓皇逃离，沿南方丝绸之路退入古蜀国，以本土的意识形态，参考中原文明青铜技法，打造出与别处不同的青铜器。

　　青铜纵目人面具。与前面平淡的陶人面像迥异。眼睛外突，大鼻阔口，脸呈立体。

异域人种吗？但《山海经》记载：有蜀侯蚕丛，其目纵，始称王。死，作石棺，石椁。国人从之。故俗以石棺椁为纵目人冢也。

岷江是蜀国的母亲河，岷山是蜀人的祖山。《先蜀记》云：蚕丛始居岷山石室中。后在岷江上游河谷中发现了大量的石棺，也可能就是纵目人冢。起始蚕丛建立了氏族制的部落，后在鱼凫王带领下，沿岷江而下，进入成都盆地，开始建立有设防的聚落，可认为是早期国家。到了能生产精美青铜器的两三百年间，三星堆应该就是成熟国家的核心城市了。

　　也是纵目。耳朵奇长。

　　上图侧面。有说这个是颛顼。史记云：颛顼，首戴干戈。

颛顼是黄帝孙子，大禹的爷爷。

来个合影

　　这个是大禹。古籍记载，禹耳三漏，首戴勾黔。勾黔又说是纶巾的误写。大禹是羌人。三星堆土著是有羌族的。

　　四川人头裹纶巾，很熟悉吧。

　　徜徉在这些精美的面具中，仿佛能感觉到远古先民们的呼吸声。或从容，或急促。有的勤于王事，有的自在嬉戏。惟独没有战争。三星堆文物中没有兵器，青铜戈里铅含量超标，用力敲打就碎了，不能作为武器。和平持续了很久，也埋伏了隐患。青铜器愈精致，货殖愈发达，觊觎的人愈多吧？还有如果真有异族统治了土著，土著会不会觉醒？

　　以发式划分阶层。这是处于上层的笄发族，包括王族、祭司和铜匠。青铜大立人梳这种头发。

　　下层的辫发族。包括民众和蚕农。

　　学者朱大可认为，笄发是异域的，辩发是土著。有的专家则认为三星堆先民是由羌人一拨（蚕丛是羌人），三苗一拨（良渚玉琮作证，来自长江中下游，是蚩尤的部落。败给代表黄河文明的黄帝部落后，从长江入岷江至此），外域氏族一拨，组成了多元一体的国家。而三星堆的毁灭，有专家分析是辫发族向笄发族发起战争，辩发族赢得了战争，把笄发族的信仰袖庙国家肉体全部碾碎，而把国家中心搬迁至金沙（成都市内）。这似乎和坑里的器物呈现的状态对上了。金沙遗址的文物大多是辩发在掌权，有限保留了三星堆青铜器的形貌特征。但不存在纵目这种面相了。

　　青铜神坛。可能是王国最后的辉煌。

青铜喇叭座顶尊跪坐小人。

　　退出这场梦境，仍是意犹未尽

　　抛开文明羁绊，三星堆先民具有独特的个性，内心活动也多，从而迸发出奔放的创造力，缔造出华美生动的青铜王国。

不着一字，尽得风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