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山流水韵依依——我与好友若敏的故事

啸谷飞天

“高山流水”岀自《列子．汤问》，讲的是伯牙和钟子期一对千古传诵的至交典范。伯牙善于古琴演奏，钟子期善于欣赏，这是高山流水遇知音一词的由来。后来钟子期因病故去，伯牙悲痛万分，认为世上再无知音，天下再不会有人像钟子期一样能体会他演奏的意境。所以就“破琴绝弦”把自己最心爱的琴摔碎，终生不再弹琴了。后来人们用“高山流水”来比喻知音或知己难觅之程度。 诚然，每个人在生命中都不能缺少知心的朋友。人生路上风雨兼程，别人只关注着你到达的终点，只有朋友才会关心你飞的累不累，走的苦不苦。朋友，是那个在路上停下来为你擦把汗的人；朋友，就是那个风雨中甘心为你撑伞的人。因为相知，所以直言往来；因为懂得，所以不拘小节；不捡漂亮的话说给你听；但在关键的时候，却会为你雪中送炭，让你在天寒地冻的时候，感受到人间的温暖。 交一个好朋友，会让你受益无穷。朋友如画，仔细品味，能够开阔你的视野，愉悦你的身心。交一个素质高的朋友，会是一辈子取之不竭的财富，让你学到比书上更有用的知识，提高你的内涵，丰富着你的思想，洗涤着你的灵魂。让你身上那些横生的枝杈，得以及时的修剪，让你能够更加挺拔的屹立于尘世间。 然而，朋友，特别是知己，在茫茫的人海中能够相遇、走近实属不易。这是一种缘分，更是一种幸运。 庆幸的是：在人生的旅途中，我不仅结识了志同道合的好友，还成为了此生肝胆相照的知己，他就是我的好兄长孙若敏先生。 一、初识若敏 那是一九六一年十月的一天下午，我所在的双井小学三年级课堂上，新转来了一位名叫孙若敏的同学。他身着黑条绒的上衣，学生蓝裤子。个头适中，面目清秀，温文尔雅，气度不凡。给全班同学们留下的第一印象非常好。 在之后的学习过程中，若敏的各科成绩都很优秀，一直排列在班级的前几名。他的字也写的十分工整，既大气又漂亮，同学们都很羡慕他。学习之外，他也喜欢看一些连环画等书籍，平时话语不多，但知识面很宽。 随着时间的推移及细心的观察，若敏同学的人格魅力渐渐地吸引和征服了我，我情不自禁地主动接近了他，与其谈天说地，互相借阅连环画等课外书籍。那时我家中的连环画较多，有四十几本；若敏的连环画也有几十册，记得他有一整套的《岳飞传》、还有十几本《三国演义》、《水浒传》等。通过互借图书和频繁接触，若敏和我的关系也越来越密切了。当时我的学习成绩虽不如他，但也比较接近，相互间都很认可。 在借阅图书的过程中，还出现了一个小插曲，我将他的《樊梨花》这本小人书弄丢了，按照同学间不成文的规矩，是要包赔的！我与他说了此事后，若敏却不以为然，微笑着说：只是一本小人书，丢就丢了呗！通过这件事，我对若敏又有了进一步的好感，随之两人的关系也越来越亲密了。 有一天放学，他邀我去他家里玩。之前通过他的讲述，我初步的了解到了他家的一些情况：他的父母都是从事教育工作的，父亲曾任呼兰县的教育局长，在1957年的整风反右运动中，被打成了右倾，全家下放到双井公社的黄平大队。后经平反昭雪，父亲被调到呼兰县的对青镇中学任校长，母亲被分配到双井中心小学任教导主任。他家从城里搬到农村已经五年多了，这次是随妈妈从黄平小学转学到此地。 他是家中的长子，依次是一个弟弟和两个妹妹。他与我同龄都是九周岁，生日比我大一些。他父亲因在外地工作，每两周方能回来一次，平时家中都由他的姥姥帮助照料。 他们家中的书籍很多，还有订阅的报纸、杂志、画报和每年发行的《年画》图册，这些精神食粮深深的吸引了我这个愿意读书的少年。他家的物品摆放有序，既简洁又美观大方。我清晰的记得，有一个西洋少女读书的彩色石膏头像，一直摆放在盈门的案台上，不仅非常引人注目，也为室内平添了几分诗意。 欣赏过书报后，若敏又找出了家中为他买的木制长剑、宝刀、红缨枪；铁壳的手枪、积木等玩具让我把玩，之后又拿出跳棋与我对弈，那一天我们玩的非常开心。他家的姥姥是一位十分慈祥的老人，热情、友善又很健谈，令我由衷感动。 　　这是若敏兄六岁时与父亲的合影 二、知心的岁月，美好的时光 随着友谊的增进，我与若敏的情感也日益升华，最后达到了情同手足的莫逆之交。每天放学后，我俩一起去他家做作业，遇到疑难问题共同研究探讨，攻克难关。因为都是刻苦学习的孩子，加之良好的学习环境，彼此间进步都很快。做完功课后，两人分别阅读课外有益读物，共同交流学习心得。既开阔了视野，又启迪了思想，更增长了智慧，达到了事半功倍的效果。 纯朴的姥姥心中的故事非常多，她虽然文化不高，但记忆力超群，每每讲来总是滔滔不绝出口成章。凡是她以前听到的戏剧、鼓词、古书一概不忘。特别是那些精彩的片段，姥姥更是熟烂于心，能呼之即出又绘声绘色的讲给我们听。在若敏家听姥姥讲故事，是我们每天的必修课。我现在尚能记得的故事有：《秦琼卖马》、《夜打登州》、《木笼囚车》、《薛刚反唐》、《大破孟州》、《大破洪州》、《孙志高卖水》、《罗通扫北》、《五鼠闹东京》、《杨七郎打擂》、《梁山伯与祝英台》、《白蛇传》、《名贤集》等。这些故事不仅愉悦了我们的身心，也弘扬了正义，丰富了知识，懂得了如何做人的深刻道理。 每当听这些故事时，我和若敏兄、若先弟弟、丽华、丽萍妹妹都围绕在姥姥身边，聚精会神地听她讲那充满家国情怀的可歌可泣故事。动情处，我们时而拍手称快，时而又愤怒、悲伤，把自己完全融入到了故事之中。在正常情况下，姥姥每天只讲一段，有时我们余兴未尽，为了听到下一个结果，大家缠着姥姥不放，她老人家也不推辞，装上一袋烟后，面带笑容又声情并茂的为我们讲了起来…… 　　我与若敏家相距不足一里路，中间隔着一个早年供村民取土的大坑。每次与若敏分别时，他总是将我送到南侧的大坑边上，目送我走到北侧方挥手告别。这一平常的举动，几乎天天如此，直到他离开双井为止。 那时他家的条件比我家好些，如遇到改善生活时，姥姥和孙婶就让若敏把我带过去一起就餐。他有什么小食品，也要分一半给我。开运动会时，每个家庭都会给自己的孩子带上一些好吃的，我和若敏便会不分彼此的把食品放到一起品尝，这些常常会引起班级里同学无比的羡慕。 我的父母也十分认可若敏，弟弟、妹妹们也很敬重他。家中每当做特殊的饭菜时，妈妈就让我将若敏带来一起品尝。那时我家的菜园很大，种植的蔬菜品种多、长势好，里面还有二十几棵果树。妈妈时常到园中采摘一些新鲜的果蔬放在篮子里，让我送给若敏家品尝。 我父亲有一次特意去若敏家看望了姥姥，两人聊了好长时间。父亲说：“是两个孩子把我们联结在了一起，今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姥姥说：“两个孩子处得这么好，我们全家都很高兴！我背地里和亲人们说：可惜他俩都是男孩，要不然准是天生的一对。”说完姥姥和爸爸都会心的笑了！ 我和若敏之间的友谊，不仅附近的邻居知道，两家的直系亲属也都晓得我们是最好的朋友，一时传为佳话。 若敏兄有着绘画的天赋，课外时间他便会拿起笔来临摹连环画册中的人物，经他画出来的人物维肖维妙，栩栩如生，日积月累下来竟有几百幅之多。 在他的影响下，我对美术作品也有了兴趣，邯郸学步式的也临摹了上百张人物肖像，对速写、绘画技巧也有了一些了解，赏鉴能力也有了相应的提高。进入中学以后，班级和学校搞宣传我一直是骨干，设计报头、制作美术专栏、写大字块、搞忠字化画廊等均少不了我的身影。这与那时打下的良好基础有着直接的关系！但学艺不精，后来工作一忙便渐渐的荒废了。 若敏兄则不然，一直坚持不懈，笔耕不辍，作品常新，在对青中学时，拜了油画名家张海峰教授为师学习画作，后来又考入了哈尔滨师范大学艺术学院油画系学习深造三年，逐渐成为画坛名人。其后曾有多幅作品参加国家和省市美展并获奖，部分作品收录于相关书刊，获得了较大的反响和好评。 若敏兄自少年起，就品德高尚、胸有大志、聪颖好学、勤奋刻苦。他酷爱文艺，兴趣广泛，对乐器更是情有独钟。不仅对口琴、竹笛、二胡、小提琴均有涉猎，且演奏起来也是得心应手，悦耳动听。在中学时，他是宣传队的骨干力量；在乡下时，还是文艺演出的组织和参与者，并参加过多场次的地方演出。 若敏兄做什么事情都很细致，力求精益求精。他存放的物品井然有序，条理分明，一尘不染。他的这些优良作风一直保持到晚年也未曾改变。并潜移默化的影响了我，这就是世人常说的，“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吧！ 三、悲苦的思念 一九六三年秋，我和若敏兄步入小学五年级不长时间，若敏家决定搬到距离双井公社几十公里外的对青镇去住。敏兄告诉我这一消息后，两人顿时都崩溃了，惜别之情溢于言表，相视之下都流下了止不住的泪水。消息来的太突然了，犹如晴天霹雳震撼着两个少年的心！那种即将分离的悲苦，只有我们自己方能体会到，是任何笔墨也难以描述的！ 木已成舟，这是我们两个只有十一周岁的孩子无力回天的现实。两个人深深的知道：在今后的人生路上，再也遇不到这样性情相合，志趣相同，一个灵魂孕育在两个躯体里相濡以沫的知己了！ 止住泪水后，我与若敏相邀，明天在我俩特别钟情的大坑边上见。 第二天，若敏兄送给我一支钢笔和一个大日记本。说：想他时，就看一看它，把想说的话写在上面…… 我也回赠给他一个日记本；两本连环画，即：《桃园结义》、《秦琼卖马》希望他勿忘友情；还有写满赠言的两张明信片。那天两个人沿着大坑边，一圈又一圈的走了很久很久…… 又过了几天，对青中学的搬家车来了，我提着一筐妈妈给若敏带去的大秋果、煮熟的鸡蛋去了敏兄家。当若敏和家人坐上搬家车欲行之际，我们俩都哭了起来，姥姥和孙婶见状，也落下了止不住的眼泪。 车已经走的很远了，我还呆呆的站在那里，望着若敏家已经搬空了的房舍突然浑身发抖，一股从来没有过的孤独和失落感，一起向我无情的袭来…… 四、望眼欲穿盼锦书 英国著名的哲学家培根说过：“除了真心的朋友之外，没有一样药剂是可以通心的。” 一位智者言：“想念一个人，是温柔的疼，是流泪的幸福。想念的时候，甜蜜中夹杂着酸涩，情到深处如同细流行到水尽处，潜入地脉般的深入骨髓，四肢一动而牵全身，幸福和痛苦都在同一个血管里奔流。也许，只有这种时候，离人才能真正体会到那句话，情到深处人孤独。” 自敏兄走后，我的心一直处在彷徨和悲凉之中，倍感失落又很无奈，思友之情与日俱增，唯一期盼的就是早日收到若敏的书信。 因若敏搬到对青后，一切都要重新开始。我接到他分别后的第一封信，已是一个月之后了！收到信后，我非常兴奋和激动，一口气读完了全部内容。知道他也和我一样，每天都在思念之中，不断追忆我们在一起的快乐场面。他随信寄来一幅他用心画的小画，两棵青松并肩挺立，葱郁苍劲。还写了两行字：“朋友的话要记住，一年四季长青树。” 我在回信时，为他作了一首小诗：“兄在对青山，弟我在这边。虽不在一起，谊花永鲜艳。” 自第一封信起，我与若敏兄的往来书柬竟达到了90多封。（两人现在尚有部分书信还在保存）通信一直持续到上世纪七十年代末，后因两人都上班了，可用单位的有线电话交谈，方停止了使用书信这一古老的方式倾诉。 下面摘抄几段书信的内容： 其一、“来信收到，喜阅。朋友瞬间的欢聚，使我心潮澎湃久久难忘，大伯、大娘那慈祥的面容，弟弟、妹妹们那样的天真、热情，我们在一起谈笑风生的情景，在我的心中构成了一幅幅画面。给了我无穷的力量，永远铭刻在我的心里。” 其二、“十六日之际，我送友车站。当时我的心情异常不安，一种难以名状的不舍，让我许久坐卧不宁。列车开动了，我的心似乎随着你奔驰，我要与友永聚在一起，此世不分，紧密无间。我坚信，我们的友谊正如你所说：是无间的、崇高的、胜于一切的，宛如山间的松柏，不怕狂风暴雨傲然挺立，万古长青。” 其三，“人居两地，传佳音。”你的来信好似一泓甘泉，是那样的甜蜜，使我不能不万分之高兴。初次分别时，我们只是十多岁的少年，那时我们就立下了雄心大志，誓做今生亲密的知己！如今我们分别已近十年了，仍往来亲如手足，怎能不让我感到骄傲和自豪！因为我深知：你是我唯一最亲近、最可靠的朋友！ 其四、亲爱的朋友啊！一年一度的春节又要到了，想到每年的相聚，我的心情是多么的激动哟！你今年什么时候能来呀？是我先去？还是你先来啊？希你根据实际情况考虑一下，快点把信写来！我多么希望时光的列车再快一些，让我们能早日欢聚啊！ 五、难以忘怀的欢聚时光 在与敏兄分别的日子里，两人除经常通信外，还力争多次相聚。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两地不通汽车，坐火车还要中转。况且那个年代的火车经常晚点，(晚点二、三小时已成惯例）出行一次实属不便。 为了相聚，有一次若敏和弟弟若先是骑自行车来我家的，土路上坑坑洼洼，难行路段还要把自行车扛起来方能过去。 我为去敏兄家，有一次步行到距家五里路的马家火车站等车。因此车站小，停靠车辆少，应乘的车又长时间晚点，为赶路，我从马家站沿铁道又走了十七里路到呼兰站乘火车去哈尔滨，然后再转火车方到达目的地。 尽管交通不便，两位挚友为了相聚，多年一直乐此不疲。后来若敏家搬回了呼兰县城，相互往来便顺畅多了。 两位知己每次相聚也不过三、四天，但内容十分丰富。一起看电影、逛商店、游公园、去书店。更多的时间则是促膝谈心，欣赏相互收藏的书籍、艺术品和展示自己创作的诗词、文章、绘画作品等。然后彼此谈看法，纠偏、斧正，使之完美。 若敏的父亲多才多艺，在呼兰家喻户晓。他的书法、诗词、棋技、乒乓球皆独树一帜，造诣颇深。一生中对我的影响、指导、帮助都很大。孙叔还为我书写了多幅墨宝，赠与我数本关于诗词写作和文学方面的书籍。其中一本苏东坡草书的《赤壁怀古》古帖，十分珍贵，我一直精心珍藏至今。 敏兄也曾多次邀我一起去外地参观美展，让我有机会近距离的观赏到了知名大师们那一幅幅美不胜收的旷世巨作。不仅开阔了眼界，得到了艺术的洗礼，也享受到了美好的艺术熏陶。 在那些欢聚的时光里，我和敏兄都有一个共同的感受，那就是：相见时充满了愉悦和激情；一旦分开又满怀惆怅，久久不愿离去！因此两人多年前就特别钟情唐代李商隐的那首七律《无题》诗，且熟烂于心，也深刻地体会到了诗中那“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的深切内涵。 星移斗转，物是人非。如今我最尊敬的姥姥、孙叔、孙婶都已相继作古了，时而想起仍唏嘘不已！ 六、夕阳里的欢笑 上世纪七十年代末，若敏兄从下乡的白奎公社回到了呼兰城里，进入县文化馆从事群众文化辅导和美术创作工作；我也于八十年代初，从基层调入同一县城的县社机关工作。从此，两个挚友又重新走到了一起。虽然不能像小时候那样形影不离，却可以经常见面。有了事情一起商量，遇到困难共同分忧。没事时你来我往，谈天说地，其乐融融。 年近花甲时，考虑到退休以后的生活，若敏兄建议两家搬迁到青岛市去住。因为他青岛有亲戚，以前又去过几次，对青岛有较为详尽的了解。他说：青岛地处海滨，风光秀丽、气候宜人；且民风淳朴、人文荟萃、物产丰富；同时经济发达、医疗条件也比较好，应做为我们的首选之地。全面衡量后，我很赞同敏兄的提议，两家来到了青岛定居，开始了新的生活。 现在我和若敏兄，历尽千帆之后，仿佛又回归到了曾经的少年时代。不同的是：可利用的时间更加充裕，行动更加自由。两人经常在一起品茶聊天，时而结伴去书店看书，去海边采风听涛，去文化街淘宝，去祖国的风景名胜区观光，去岛城的老街巷小酒馆浅酌。在温柔、闲慢的时光里追寻过往，生活的十分惬意。 岁月如流，风华不在。目前我们两个昔日的少年朋友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行将步入古稀之年。古语曰：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前面的路还有多长尚不可知？但我们都悟得透彻：人生难得遇知己，我们得到了；终身为友的乐趣我们享受到了；携手步入夕阳的畅想我们做到了；此生已无遗憾！ 人世间的夫妻，生活中也难免有些磕磕碰碰，可我与若敏兄之间从来没有，始终配合默契，一生莫逆！我想这就是今生的缘分吧！如有来世，我仍要选择敏兄做我的好朋友！ 　　(本文有部分图片来自网络，在此表示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