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两次到贵州参加同学聚会,我总要回瓮安白水河看看。两次到白水河,天都迷雾蒙蒙,飘着菲菲细雨,空气湿漉漉的,到处弥漫着浓浓的乡愁。离别四十年,春秋六十载,岁月锈蚀了我们的青春,也锈蚀了这里的一切,却从未锈蚀过我的记忆和思念。</p><p class="ql-block"> 白水河,山沟沟里一个不大的地方。这里有一座山,叫花竹山;这里有一条河,就叫白水河。花竹山不高,却撑起一片纯净的天空;白水河不长,却滋养着一块纯洁的土地。这里是我们曾经的家园,有我们美丽的校园。从来到这个世界的那一天起,我们就与这座山,这条河,这里的一切,结下了千丝万缕、无法割舍的渊缘。</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15px;"> 白水河厂部</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15px;"> 白水河公交站点</b></p> 花竹山在贵州省瓮安县平定营镇岩面村(夹山),是瓮安县第一高峰。一般的印象,花竹山"无竹″,山谷溪流边偶有几簇细小的水竹,也不成气候。"花竹山″之名又缘何而来呢?在夹山时,我和小伙伴曾"探险"攀登过花竹山。<br> 花竹山主要被茂密的青杠林覆盖着,这里的青杠木直挺高大,树冠似巨伞,遮天蔽日。青杠林中虽然没有路,但是林下铺着厚厚的枯叶,草木不多,空间相对宽敞。穿过青杠林,再往上是灌木林,密密匝匝,难以通行。我们找到一条狭小弯曲的"野猪路",猫着腰往上爬,就像在"洞穴"中钻行。钻出"洞穴",眼前豁然开朗,青青的高山草甸一直铺到花竹山的坡顶。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15px;"> 花竹山山间公路</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15px;"> 儿时登山的"小道"</b></p> 登顶花竹山远眺,群峰逶迤,一片苍翠。远远的,偏东可见高高山坳中的梅家坪,正北可见洗马河边的洗马石,稍偏西的山谷中,就是瓮安城了。<br> 在山顶观景时,不经意间发现灌木丛边缘的草甸中,零星分布着一簇簇、一片片低矮的植物,这些植物虽不起眼,却高低一至,很规整。走近一看,竟是一片片的小竹丛。在这土地瘠薄、存水困难的高寒山顶,生长有成片的竹子,虽然瘦弱矮小,却也难得。后来听老人们讲,过去花竹山周边竹林很多,而且竹子又高又大,大多在大炼钢铁时毁掉了。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15px;"> 花竹山"六公里"</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15px;"> 花竹山脚岩面村一角</b></p> <p class="ql-block"> 白水河,花竹山孕育的一注甘泉。</p><p class="ql-block"> 白水河原指瓮安煤矿厂部东面老井山谷中的一条小溪,长约三四公里。溪谷东西走向,落差很大。平日,溪水涓涓,隐没在灌木丛中不见踪影,若遇大雨,整个山谷的雨水汇集一溪,白浪翻滚,飞流直下,似银练飘舞,人们因此称之白水河。久之,白水河成了瓮安煤矿厂部的代称,后来白水河泛指整个瓮安煤矿,即白水河煤矿;厂部驻地是车地村一个叫鱼井的寨子,鱼井由于地处白水河与谷底一条南北向的无名小河的交汇处,亦被称为白水河村;再后来,那条比白水河稍大的无名小河,享有了正式的地理名称"白水河"。然而,不管白水河名称的外延如何扩展,其内涵在人们心中始终只有一个,那就是瓮安煤矿。</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15px;"> 享有地理名称的白水河</b></p> <p class="ql-block"> 官方认定的白水河发源于花竹山岩面村的岩水洞。</p><p class="ql-block"> 岩水洞位于花竹山东向的侧峰,是一条暗河的出口,悬于一个高约百米、直上直下弧形山壁的正中,河水从洞中涌出,形成一个宽约七八米,落差三四十米的瀑布,颇为壮观。</p><p class="ql-block"> 白水河经岩面(夹山)流至白水河村(厂部),其间有车地水库。上中学时,我们夹山的同学每周要沿水库边崖壁上的石板小路往返两次。崖壁是直壁,石板路窄窄的,悬于崖壁腰间,距水面有十多米。平日里还好说,一旦遇到下雨塌方,石板路某路段坍塌,同学们就只能徒手攀岩而过,稍有不慎,就可能跌入悬崖,栽进水库之中。那时我们年龄小,冲劲大,过水库也没觉着有多艰难多危险,现在想来,好悬。</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15px;"> 岩水洞瀑布</b></p> <p class="ql-block"> 前次重坊故地,我们只到了白水河厂部,这次高山、老齐哥、李汝华带我们行进的线路是:夹山-柴花(车地水库所在地)-新井-车地-厂部。虽然时过境迁,过往的一切已难觅踪影,但是儿时的记忆却在脑海中愈发鲜活、清晰——</p><p class="ql-block"> 上世纪五六十年代,花竹山下,白水河边聚集了一群年轻人,他们来自五湖四海,据老人讲,除新疆、西藏外,差不多全国各省市区的人都有。这群人中,有老红军、老八路、南下干部、知识分子、各类技术人员、大中专毕业生、各行各业的积极分子。这是一群社会精英,他们有着崇高的理想追求,有着坚韧不跋的优秀品质,有着艰苦朴素的奋斗精神。这群人无分地域、族群、阶层、年龄、好恶,不问条件、环境、前程、待遇,始终秉持着一种耐性,一种恒性,一种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的信念,为着一个共同的目标,要为结束长江以南无煤少煤的历史,团结战斗。从拿竹篾稻草搭茅草棚开始,这群人掘老井,开新井,建厂部,并陡山,纳夹山,在那个物资极度匮乏的年代,在这个条件极其艰困的山间河畔,硬是开劈出一块前所未有的崭新天地。</p><p class="ql-block"> 这群人就是我们的父辈。也就在那个红红火火、战天斗地的年代,我们悄然来到了这个世界。</p> <p class="ql-block"> 车地水库</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15px;"> 水库边的稻田</b></p> 那时,对于正处在成长期的我们来讲,填饱肚皮是头等大事。 春天,花竹山万物新发,小伙伴们结伴上山挖折二根、采蕨菜、掰竹笋、摘香椿芽、掐泡参尖等,回家的路上,摘几颗白米泡、红莓泡、刺泡,虽然吃不饱,却也能解解馋。夏雨过后,青杠林中长满了蘑菇,有奶浆菌、荞粑菌、伞把菌、扫把菌、草菇、黄角菇、大脚菇等,摘上半篮半筐,既可美美地饱餐一顿,还可制成干菌,贮备冬用;若偶尔在林中发现一棵天麻,小伙伴们会兴奋好几天。秋天,小路边,溪水旁,一蓬蓬刺藜黄灿灿的,山蕀(红子)红得格外惹眼,黄黄的羊奶咪晶莹剔透,还有野毛挑、野柿花、野毛栗(板栗)、八月瓜、野杨桃(弥猴桃)等等,放学后,到大自然的怀抱中,美美地享用一顿这些人间仙果,是很美妙的事情。冬天,最有趣的是和邻家白老二上山去套大燕罩,大燕罩是一种比麻雀稍大的鸟……现在人们观念变了,以鸟果腹的事,切切不可再为之!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15px;"> 白水河 "豪华"办公楼</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15px;"> 白水河"高档"住宅区</b></p> 面对饥饿,父母除了节衣缩食外,还能给予我们什么呢?有,自食其力的教诲,不畏艰难的精神,达观处世的态度。受父辈们的影响,我们早早就充当起了家里的小小"劳力"。我们很小就学会了挑水,做饭,洗衣服,做各种家务,有时还要缝洗被褥。尤其做被子,针滑线细棉厚,扎不透拔不出,用顶针一不小心就扎手,于是小伙伴便找块木板或铁片当顶针,使尽浑身的解数,硬是一针一针地把被子缝了起来。<div> 为补贴家用,减轻家里的负担,许多"活路"是小伙伴们必须做的。比如捡煤渣。虽然煤矿职工都有便宜的指标煤,但是相较于微薄的收入,这仍然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因此小伙伴们放学以后,经常会去捡煤渣,灰烬未清的炼焦池、拉煤车经过的路边草丛、就业人员集体宿舍旁的垃圾堆、职工食堂职工澡堂后面的灰渣堆,每次都要被我们小伙伴翻个底朝天。<br></div>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15px;"> 白水河新华书店</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15px;"> 白水河百货商店</b></p> <p class="ql-block"> 小伙伴们还有一项必须做的"活路",就是捡秋。水稻收割后捡谷子(稻谷),玉米掰过后捡苞谷,红苕、洋芋、毛豆、豌豆,凡是地里种的,农民收获后,我们都要梳一梳,溜一溜,捡一捡。有一年,我捡了快一大麻袋谷子(稻谷),到白水河边的水车房碾了六七十斤米,那几天,每顿饭添饭时想添多少添多少,心里别提有多爽了。还有一次,我把连花白(园白菜)收割后留在地里的根砍回家,母亲把厚厚的硬根皮削掉,取出里面小小的内芯,切成丝,晾干水气,撒上花椒粉、茴香粉、盐巴,轻轻搓揉,制成盐菜,装了大半坛子,那会儿,好有成就感。</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15px;"> 夹山干工住宅区原址</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15px;"> 我家住房的老房基</b></p> 父母工作忙,总是早早就把孩子送到学校。我上学时,十足年龄不到六周岁,以至以后上中学上大学,我总是班里最小的小老弟。记得到白水河上学的第一天,顾英就给我起了个绰号,叫"假姑娘",不是因为有娘们儿气,而是我穿了一身用北方老家粗布做的带格子的衣服。绰号一直叫到上中学,同学们觉得"名不符实",叫的人也就少了。那时,给同学起绰号叫绰号很流行,许多同学都有绰号,如髙山、电筒、塌歪、阿郎等等。<br> 上小学时很不稳定,我们先后在厂部学校、车地小学、夹山学校辗转。最初几年没有课本或课本到得晚,于是老师就教我们读唱毛主席语录,读唱革命样板戏。至今,我还会唱二三十首语录歌,会唱红灯记、智取威虎山、沙家浜等样板戏中的许多唱段。直到上中学,厂部学校(瓮安煤矿子弟学校)的教学秩序才基本走向正常。<br>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15px;"> 上世纪七十年代新建的白水河学校教学楼</b></p> 上初中时,提倡教育与生产劳动结合,我们每年都要学工学农学军。学工时,我们了解了什么是"车铣钳钣铆焊铸",学农时,我曾被"誉"为我们班的"二号插秧机"。最有意思的是学军。第一次在厂部篮球场练队列,天突降大雨,一群女生作"鸟兽散",轻言细语的年轻解放军教官突然来了个"狮虎吼",吓得一帮"逃兵"立马归队,自此,再未出现纪律松散的问题。第一次练实弹射击,射击用枪是三八大盖,准星不准,教官三射不中,学员顾大妹举枪就射,枪枪中靶,场面好有趣,"好尴尬"。纪念毛主席"民兵三落实"指示十周年时,我和杨亚平代表学校基干民兵参加全矿步枪射击比武,双双夺冠,一人获奖一个大笔记本……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15px;"> 小坦克在我们班教室前</b></p> 那时,男同学和女同学之间很少交往,因此老师排座位总是男女搭配,以维护课堂秩序。从初中到高中,我的同桌总是何方,也许因为我们的个子差不多髙,亦或是我们真的有缘。平时,同桌的许多同学都用粉笔在课桌上划一道中线,对方若逾越,也不警示,举起胳膊肘,直直地砸下去,砸得逾线者生疼生疼的。<br> 学校只安排我们夹山的同学住校。我住上铺,窗口正对着宿舍后面田家山上的田家老坟,每当夜幕降临,宿舍的灯光直射老坟的墓碑,四周黑黢黢的,好瘆人。记得我们同宿舍住过的同学有齐源、梁贵印、宋诚卫、龙琳、李明高、李明富、况业勋、陈老三等,还有后来被戏称为"四人帮"的朱三、阿郎、徐始黔和我。<br>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15px;"> 学生宿舍门口</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15px;"> 田家山</b></p> 我们被戏称“四人帮”,还有一小段“光荣”的经历:我们四个同学来自同一个地方,又吃住玩在一起,不仅兄弟感情笃厚,而且"革命意志坚定"。主席老人家逝世时,我们曾立誓要"捍卫红色江山",一旦出现"复辟到退",我们将组织"革命小将",重上井冈山打游击。后来四人帮被粉碎了,“打游击”的事也就不再提起,但“四人帮”的名号却套用到了我们头上。许多同学都羡慕我们这个“革命意志坚如钢”的小团体,因此,在我们的外围,又密接了一帮人,如陈爱国、龙琳、高山等,不仅有本班本年级的,外班外年级的也不少。<br> 在学校,我们似乎从小就没有脱离过“社会”,一旦有什么运动,我们都积极参加,比如斗私批修、斗走资派、批林批孔、评宋江、学张铁生学黄帅等等。我们还经常组织文艺演出,自编自演各类节目,大戏排演过智取威虎山第三场《深山问苦》等。开展最多的活动,是劳动,如大扫除,到工地帮工,帮助农民收秋等等。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15px;"> 2018年七八届同学重访母校</b></p> 在白水河,对我们影响巨大而深远的,除了父辈,就是我们敬爱的老师了。张保陵、徐筱熙、秦秀斌、唐老师、朱紫峰、黄国铸、李新、郑思雄等老师,都给我们留下了难忘的记忆。<br> 初中第一次写作文,张保陵老师就拿我的作文当范文讲,记得作文记述的是学校敲钟的驼背老头,开头的一句是:叮当叮当,校园的钟声响了……秦秀斌老师才气冲天,写文章下笔如神。朱紫峰老师第一堂物理课讲阿基米德撬地球的故事,把我讲"迷"了,到哪里去找支点,又到哪里去找这么长的棒棒呢?<br> 髙二上学期期中文理科分班,我本来理科较好,有同学拉我去听了一堂郑思雄老师的地理课。郑老师没带教案,只在黑板上挂了一张大大的世界地图,手里拿着一根长长的自制教棒,在地图上指指点点,便将亚洲到欧洲、到美洲的主要航线说得清清楚楚。这堂课,让我开阔了眼界,下决心学习文科;也因为这个小小的决定,让我最终走上了"爬格子"的职业。<br>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15px;"> 柿花树:白水河的象征</b></p> <p class="ql-block"> 花竹山的密林中,还隐藏着许许多多数不清说不完的白水河故事。白水河,过了车地水库,便直泄洗马,并入瓮安河,至江界河,流入乌江。白水河的故事,也随着滔滔乌江水,汇入滚滚长江,漂向浩瀚无际的大海……</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