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年永保看文物修复（上）

廖婧

今天又刷首都博物馆。

这里有《中国馆藏文物保护成果展》。

也就是以故宫1925年开始对国人开放，于是就产生了可移动文物的保护，这样，到现在将近百年了。

在中国广袤的土地上，有近万年的文物从发现、保护、复原、考证历史、展览、保存，在随着科技的发展，国力的增强，保护古人留下来不可复制的文物上，可以说是能用的招全用上了，能用的先进仪器都上阵了，把抢救性挖掘的文物当作“历史病人”，尽可能还原其历史原貌，让历史再现，让历史穿越时光与我们见面。

展览分“万年”、“慧眼”、“巧手”、“芳华”、“永宝”五个部分。

几年前有幸听过志愿者郑娟的讲解，她的语气语调算是先天条件，但后天的知识储备，相互勾连，科学严谨则是后天的努力了。

技能的很多东西，外行人干不来，但却一听一看就知好坏。

首都博物馆的策展水平很高。

展览的“万年”、“永宝”取自首博的一件西周伯椃虘簋上的铭文，也就是图中描红部分。

铭文就刻在该簋的底部。

文物的价值在考古专家眼里是要有明确的年代、人物文字，最优的当属填补历史空白并具有划时代的断代作用，然后才是完整性、精美度、稀缺性。

因为在一千年前酷爱艺术的宋徽宗文献里就有记载这个伯椃虘簋的，它是上了皇家宝物名册的，但一直以来各个博物馆及出土文物中都没有明确印着铭文的这个簋。

直到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在顺义的一个废品收购站里，在一堆废铜烂铁中发现了众多的碎青铜残片，被国家文物局的相关专家得到后，经过修复，不仅让宋代皇帝的宝物得以再现，名宝有主，也成为首都博物馆这个特展的序曲。

展览分“万年”、“慧眼”、“巧手”、“芳华”、“永宝”五个部分来展示文物的测探：包括年代、材料组成，用“慧眼”来把沉睡地下与泥土混合多年的文物剥离，并诊断出所有材质的成分，再用各种技术针对不同的文物材质，施“巧手”修复，让千年或几千年的文物尽展其“芳华”，再着历史原貌展现出来。

作为中国的四大发明之一“造纸术”，是不是东汉的蔡伦发明的？经过不断的考古发现和各种仪器对造纸纤维的显微镜下检测，发现西汉的古丝绸之路上中国最早的纸都因纤维不同，造纸法不同而用途不同。

另，悬泉置纸有的写了中药名，算是包装、书写、绘图中的包装之用，与后来乾隆的高档包装纸走过千年，异曲同工。

这算比较粗糙的纸。

而这就是表面比较光滑利于书写的纸了，是嘉峪关悬泉置遗址中发现的，比东汉蔡伦公元105年发明纸起码早三百年。

虽蔡伦造纸第一人一直有争议，但作为中华民族的集体智慧，在前人的基础上进行造纸纤维的改进，造纸术的成熟、成形，蔡伦仍不失桂冠。

还是要靠出土文物的不断丰富，科学仪器的不断检测，让历史修伪，让科学证史。

中国不仅有了纸，历朝历代的皇家还有自己专用的豪华纸。

这是清代乾隆最爱的描金暗八仙白蜡纸。

图下面是显微镜下发现乾隆喜爱的豪华纸是分好多层，多种工艺制成的。

这么一张纸像女人化妆一样，一层层的涂脂抹粉，总共有五层。

然后才形成这样华美的皇家用纸。

千百年来，古人们生活及美化生活用品，最先来自然，有天然矿石、宝石，也有天然植物，但并不是都有完整的制造用料记录，在修补文物时，尽可能的找出原料种类，修补时才会更真，更易与文物相贴切。

所以，国家建立了各种用料的数据库，不仅中国的各级文保单位可以釆用，还对全世界开放。

大家都知道，敦煌不仅以壁画众多而闻名于世，论修复壁画他们也是国内技术顶尖。

就以这个供养人所用的染料，他们就运用了 X射线荧光光谱仪，微型光纤反射光谱仪等各种仪器，检测出上千年前五代时工匠所用的染料。

最后得知每个部位所用的染料颜色，再也不是一些低级的修复，大红大绿刷油漆般的毁灭式修复了。

现在国家文物局对国保级文物的壁画都在进行这种数据釆集，几年来走到全国各地，经常遇到这样的专业队伍，往往都闭馆谢客，但有时也被我独驾文化之旅的精神感动而网开一面，在不影响他们工作的前提下可以参观拍照，运气好的话还有人帮我讲上一两句。

虽然离现代较近的清代龙袍不少，但有着“江宁织造”机构专为皇家制造穿着用料，连颜色都是固定的。

《红楼梦》曹雪芹的家祖上曾经担任康熙时代江宁织造大臣而富甲一方。

这个龙袍下面江崖海水图谱都是固定的。

广西合浦汉墓出土的一串宝石项链。通过对每块宝石的光谱测定，发现宝石都不是中国大陆所产，而是产自东南亚

考古，就是要考证古代的历史，填补各种空白，这样把海上丝绸之路的时间提前到汉代，还有说从春秋战国就有，地点也从宋代的东南沿海泉州一带扩展到广西沿海。

宝石的图谱曲线是比较固定的，不仅可以追溯到产地，还可以辩别真伪，就是你到国家检测机构也采用这种方法。目前正规的宝石商店都有现场检测仪器，确保原材料的假冒，但是黄金有价玉无价，宝石的加工往往是无标准可循。

既使是清代皇家用品也不一定全是清代制作。

比如这个景泰蓝缠枝莲纹兽耳炉，根据对不同部位的铜胎多方面测试，就像医生对人进行全身扫描检查一样。

发现中间的炉腹是明代的

再配上清代重新制作的口沿、底座、两耳，变成一个翻新的清代文物，这也是清代皇帝对旧物件的另外一种喜爱，同时也说明了文物市场水很深，没有先进的手段和仪器做检测保障，“打眼”就是家常便饭。

从这个人脖子下面带的金银饰物以及腰上的金腰带，胳膊上的金钏儿，银鞋底足以显示它的贵族身份。

可是经过金属含量的测定，发现了金腰带的含金量不光低，而且含量不统一，也没有规律可循，说明了在春秋战国时候，秦统一之前这些金器可能是原始矿石打造的，也可能更多的是从欧亚草原不同部落抢来的，毕竟金属冶炼技术是从西往东渗透传播，西戎贵族首领更具草原风格。

它的银鞋底也是很有西亚风格，春秋战国中原的银冶炼技术及玻璃制造还几乎是空白。

他的整个墓葬里既有欧亚草原文化，更有秦国特有的“汉紫”、“汉蓝”色物品，又与秦国的发展史相吻合。

如果说对有机物宝石、金属测定可以知道它的产地、含量，那么对植物等有机物的碳14测定，通过半衰期的衰减可以知道它距今的年代。

这是世界上发现最早的一粒稻种，距今有1万年了。

用碳14测定，有机物中的碳元素是有衰减期的，每一个半衰期是5730年，再衰减一个半衰期又是5730年，所以这粒稻种测算下来就距今上万年了。

我们总是说距今多少多少年，是以1950年国际公布碳14检测年代为标准的。

所以中国不光是第1个驯化稻种的国家，而且发现大量的稻谷说明中国已经在1万年前就进行稻谷的耕作。

而在这些旧石器时代的遗址里发现了这些海洋生物的贝壳，更证明了江浙一代先人以“稻饭鱼羹”，以种植稻谷和海洋捕捞为主。

中国总是以最早使用丝绸而傲居于世，但中国从何时开始使用了丝绸？神话传说说是黄帝的夫人嫘祖坐在桑蚕树下得到了一个蚕茧，最后她抽丝发明应用了丝绸。

中国古代的传说可以作为一种精神支柱故事核，但不能证明历史。

在郑州汪沟的仰韶文化遗址出土了一个翁棺，就是未成年的儿童一种墓葬形式。

结果在头盖骨上发现了一团黑乎乎的东西。

经过丝纤维专用检测试剂证明是丝绸，这是中国乃至人类最早使用丝绸的历史证物。

大家都知道湖北的曾侯乙墓拥有众多极其华美的西周早期青铜器，但是历史上却没有曾国的记载，只有随国的文字记载。

随国国王是周王室的姬姓至亲。

青铜，列来是财富的象征，特别是”国之大事，祭祀与戎”，一般小国或平民百姓是不会拥有的。

曾侯乙的随国拥有如此多的青铜一定与周王室和青铜生产有关。

原来在西周和春秋战国时期姬姓的随国，为周王室把控着国家重要物资——青铜，也就是金道锡行的大通道。

通过青铜器的金属同位素测定，说明与上交给周王室及周王室分封给诸侯国的是一样的青铜，原料产地相吻合。

矿物质其特性是同一产地的同位素是恒定的，所以是可以溯源的。

无机物矿石金属元素的科学测定，可以揭开“为什么曾侯乙墓青铜器众多”之谜，以及周王朝的青铜管理分封制度，贵重物资当然要派自家人看守了，自家人多少也近水楼台光得月，存在决定意识之谜会随着不断的看各种展览，突然解开。

中国最早使用独木舟的是在杭州的跨湖桥新石器时代。在这个独木舟上有一个圆圆的后修补的一个洞。作为水上行舟，粘合这个洞一定是要防水的。

古代没有胶水，那是什么呢？

经过化学检测它是一种高分子聚合物——大漆，由漆树天然产生。

还记得几年前海昏侯刘贺的汉墓被发现，被证实，央视直播，首都博物馆也办了特展。

首都博物馆的特展很客观，内容含量也很好，但是回到江西南昌就变得了拜金，更多的展厅去展示那些各种各样的金子。

因为当时就出土了太多的竹简，又都与泥混在一起，专家先用远红外线读出来上面的墨迹，里面有《论语》，《易经》、《礼记》、《医书》、《五色食性》等八部经典典籍。

原来《论语》有三个部分，我们大多见到的是《鲁论》，《古论》，其中《齐论》消失1800多年了，这次看到的《知道篇》是《齐论》内容，它的问世，成为最早的手抄本《齐论》，一下子填补了历史空白。

在考古学家眼里任何的文字，能说明具体年代、墓主身份的特别珍贵，如果说是刻在青铜器上的、龟甲上的、印章上的、陶土上的还算是比较好保存。最让考古学家格外珍惜的是那些成部的竹简典籍。

无论是山东临沂的《孙子兵法》，还是海昏侯刘贺汉墓里的《论语·齐论》，几千年的竹简会腐朽、氧化、变黑，往往出土时像粉渣一样。

仅脱水、硬化、脱竹简黑色，让字迹显现，然应保存竹简就是一系列高难动作。

泡在玻璃管里的竹简还在脱氧化黑色，仅这一项工程就要好几年。

而在四川成都老官山汉墓出土的竹简又填补了中国医学史上的空白。

中国的第一部兽医书《医马书》考古发现。

在汉代，战争的开疆拓土，马匹是关键，对马的崇拜、关爱达到相当的高度，现实中的人们出行一般高官只能坐牛车，因此对活马的爱护也促成了第一部兽医书是关于它的。

在汉代视死如视生的厚葬习俗里，画像砖、汉画石、陶明器则可以充分表达有马的各种奢侈。

同时出土的竹简医书上还证实了扁鹊确有其人，而非传说。

这里大量出现“敝昔”，“敝昔”就是“扁鹊”

竹简开头都有“敝昔曰”。

扁鹊的祠堂全国各地不少，河北邯郸的最大，为全国重点文物，但那里还是按照传说中的人物供后人敬奉。

秦始皇兵马俑大家都不陌生，可是大家的印象一定是：土灰陶的等人大小。

可现在的考古技术告诉你：所有的陶俑无论什么姿势，都是超仿真人的彩色鲜艳的，只不过在出土四分钟，连一个鸡蛋都没煮熟，那沉睡地下，真人皮肤和黑头发、黑眉、黑眼睛、黑胡须、彩色盔甲和独特的“秦国紫色”就脱落了。

而这次在首博展出的彩色陶俑，其鲜艳夺目的色彩不如原始，但其该红、该白、该紫都略能固定在陶俑表面。

原来秦陶俑是独特的烧制工艺，在烧好的白色陶体上有一层二千多年前秦国特有的深褐色生漆，它是天然的高分子聚合物，在生漆上面涂的彩色颜料。

当兵马俑出土见光后，是这个生漆层迅速脱水、变黑、卷曲、脱落，其表面的色彩自然就掉了。

所以，修复和保护2000多年前的兵马俑其色彩的关键是要固化住生漆层，经过探索，利用现代化学工艺，用特制的生漆抗皱缩剂聚乙二醇和加固剂聚氨酯乳液联合处理，再用甲基丙烯酸羟乙基酯渗透，这有点像指甲油成份或刷漆成分，生漆防皱防脱处理好了，表面的彩色染料就相对好处理了。

再说兵马俑上的“中国紫”，也有叫“秦紫”或“汉紫”的，这个站在马车上的驭驶俑，其独特的紫战袍，是秦国当时的独门绝技。

只有秦国在其经过的地区有，那是一种硅酸铜钡，是西亚透明玻璃的前身，当西亚透明玻璃应用了，中国进入汉代，这独特的玻璃样人工合成的紫色就消失了。

当然，物理修复文物也是本着有多少算多少的来修变，所以没脑袋的御手俑也不造个现代脑代安上，如影响其受力可以做个支架。

再说秦兵马俑不仅技术有西方文化和技术渗透，其硬朗写实逼真的雕刻艺术风格也与同时代的希腊雕塑风格异曲同工。

盔甲、发辩纹路样式。

鞋上面的扣结。

鞋底的纳线纹路都是超写实。

与真人等身大小，包括兵车，所有这些到了汉代则风格消失殆尽，虽然汉代的厚葬“视死如视生”习俗，汉墓也是各种陪葬器物多多，西安汉景帝的阳陵也够气派，陪葬墓道木俑多多，还如活人着装风格穿真丝衣袍，但是秦葬之风己荡然无存，也就没有流传下来拍。

虽然秦始皇兵马俑都穿着盔甲，但是秦代的盔甲实物一直是个空白。

1998年出土的这一套石片的甲胄，可以说是汉代帝王的死后金缕玉衣的笔祖。

即使是一个熟练的磨制工人，能够磨出这么一套甲冑也要一年的功夫。

当然重达上百公斤的石头甲冑，尽管做工极其精美，但是它肯定不是上战场的，只是陪葬用。

更何况通过对这些石头成分的分析，它还不是产自秦始皇陵周边。最重要的是它又对史书上的文字做到了实物验证。

在战国七雄里面秦国不算最强大的，但是它的青铜冶炼技术和战车甲冑的应用，让秦国完成了统一中国的愿望。

秦国的青铜冶造技术，因为有热轧，所以又有很好的柔软度。

自商周以来，青铜器往往都是铜锡铅的不同配比来调整它的软硬度，秦国不光在雕塑上与希腊的写实风格相同，连青铜的配比只含铜锡二元配比，不含铅也和他们相同。

这是秦始皇陵附近坑出土的与现实中的大雁水禽同等大小，十分逼真的彩色二原配比青铜器。

看，多么的逼真。

这只仙鹤的动态十足。

嘴里还叼着一条小鱼。

尾部的羽毛也超级的仿真。所有的这些风格到了汉代整个都消失了。

以这个陕西西安一个唐代公主墓为例，不光要考证出墓主人，还要把精美的文物科学复原。

就是这个精美的冠饰，发现时己被泥土压扁，到底是什么样子，无据可依，于是把多层叠在一起的原土打上石膏包。

回来做X光照射，最后确定其冠饰样貌。

再根据X光依据，确定冠饰上珠、金丝等前后位置分层提取，不可扰动多提或少提那些宝石，所以分六层提取。

修复后成的精美样式，上面固定头发的几个金钗，从不同角度插入头发。

其中有一个是直插向下从脑顶中央往下的。

其样式打破了以往所有的唐代冠饰样态，根据就是X光影像。

至于衣饰就简单一些了。

还记得刚才那个有秦国的西戎贵族墓吗？就是腰里别着金腰带的。同时还出土了一辆彩色的马车。

这是原来墓里的文物。

现在的马车是根据墓的图像和资料复制出来的，这次展览拿来的都是真文物，只有这个战国时期的马车和汉代的一个织机是复原制品。

在河南郑州郑国车马坑及洛阳天子驾六车马坑、安阳殷墟车马坑、山西侯马曲沃晋国车马坑，都见过规模宏大的车马坑车辙印。

原来保留这些两三千年的车马坑车辙印，固化这些土壤是用的薄荷醇，既能起到加固的作用，也能让薄荷醇挥发土壤坚硬。

这几年我的独驾文化之旅，能看能走到的没少看，但是这样的文物保护，知其然知其所以然的内在一些门道，无论从展板文字说明，实物展示以及郑娟妹妹的讲解，各种历史知识之最，还有看到更多的文物研究所刚刚修复考证的文物，不仅为经济发展中的中国文物保护和文物修复拍手称快，也觉得中国的民族自信、民族自豪、民族归属感与日俱增的必要性。

一不留神与国家的主旋律合了拍，精神有了追求，目标很明确，幸福感油然而生。

未完，待续看下集。

万年永宝看文物修复（下）

中国乐器的发展史（上）

中国乐器发展史（下）

在国博展出的乐器专题展已闭馆了，这一个多月里很多精美的专题展都换新的了，庆幸自己认真的看过，记录过，没来得及补充到位的文字，但还是有收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