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和月亮

曹祥才

<p class="ql-block"> 太 阳 和 月 亮 </p><p class="ql-block"> 阳新一中高一1班王梦婕</p><p class="ql-block">&nbsp;迟早所有的故事都会有一个结局的。</p><p class="ql-block">&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海上钢琴师》</p><p class="ql-block">后来,韩佩华坐在那吱吱呀呀响的木躺椅上,在那些静到只能听见呼吸的日子里,细数她的过往。&nbsp;</p><p class="ql-block">&nbsp;&nbsp;一</p><p class="ql-block">&nbsp;韩佩华说她不记得以前的事了,周容琯打死也不信,韩佩华会忘记那段岁月,因为她知道,是韩佩华不想回忆罢了。</p><p class="ql-block">&nbsp;韩佩华的家庭甚至不能用贫寒来形容。她是家里最为年幼的孩子,但上天并没有给她作为最年幼的孩子的特权,她不懂抱怨,同她的几个哥哥姐姐一样,穿补了又补的衣服,夏天倒是凉快,冬天瑟瑟发抖的时候也没能添件衣服。粮食却比他们的衣服更为单薄,三天两头揭不开锅是常有的事,即使逢年过节,也不过只是补一块更大的补丁。她倒是没心没肺,不懂节衣缩食都无法收支相抵的痛苦,只觉得每天开心快活,甚是惬意。</p><p class="ql-block">她们终是没能逃脱钱的笼子,韩佩华的父母,外出打工了,常年不着家。</p><p class="ql-block">四个孩子被交给外婆拉扯,得亏几个小家伙能耗,也就这么熬过了几年。好不容易都到了上学的年纪,几个孩子每每开着窗看看别人家的孩子去上学,心里的念想就不住地往外窜。他们也要读书识字,去更广阔的地方,但,命远能眷顾谁?</p><p class="ql-block"> 各怀心思,暗自较劲。他们知道只要能说服外婆,上学就有机会。所以他们几个想着法儿讨好外婆。大哥趁着每天休息的时候去路边采来野花柳条,用一根小黄瓜买通二妹,让她帮忙编好,然后送给了外婆。外婆直夸他懂事能干,笑得前仰后合,而他只站在一旁,低头不说话。他知道他早过了上学的年纪,也知道自己是唯一的大哥有责任留在家里,但他想,想去上学,想和更多的小朋友交流,至少那时的他是这么想的。</p><p class="ql-block"> 二妹见了大哥送了花环,便和三妹一起谋划着。她俩的关系最好,形影不离,自然也想一起上学。她俩每天玩完回来就给外婆捏捏肩,捶捶背,夸外婆好看、勤劳,乐得外婆笑骂她们小机灵鬼,祖孙仨都乐呵呵的笑着。但当她们一提到上学的事时,外婆的笑便停滞住了,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这事过段时间再说。”二妹和三妹不懂这话什么意思,只觉上学有望,便乐呵呵的。</p><p class="ql-block"> 韩佩华想上学,不是因为念书可以有饭吃,可以和别的小朋友一起玩,是因为周容琯。周容琯和韩佩华是邻居,但两人的家境、身份却天差地别。周容琯的父母都是读书人,知书达礼,家境殷实,所以周容琯从小就饱读诗书,凡周家父母能给予的皆倾注于她。周容琯举止优雅,气度不凡,俨然是大家闺秀。周边的邻居都说她是天生富贵小姐的命。韩佩华性格开朗,活泼外向,偏偏见了周容琯,就变得畏畏缩缩。两人的相识自然是以韩佩华先打破沉默开始的。她本没有戒心,对身份什么身外之物毫不在乎,但每当她和周容琯站在一起,身边的人总笑话她是丑小鸭。一来二去的,她自是委屈,不知怎的,酸涩的滋味在她心里蔓延。大抵在第一次见到周容琯的时候,她就率先明白何为自卑。</p><p class="ql-block"> 周容琯成绩优异,几乎中心小学全校的老师都知道她,别人提到她的时候总是赞不绝口,根本没有人知道韩佩华这个名字。</p><p class="ql-block"> 韩佩华当然想去学校,但她是用实际行动证明给外婆看的。她把周容琯不用的书借来反复琢磨,一日如此,月月如此。就这样,韩佩华等到她觉得自己能上学了,能跟得上了,告诉外婆她想上学。外婆在四个孩子里最疼她,不仅因为她活泼,而是因为她最老实。她给外婆捶背,怎么都不说累;她帮外婆择菜,因为不会,总是弄得汁水沾满双手。外婆看见她为了上学这么努力,就告诉她:“行,明儿我带你去学校。”</p><p class="ql-block"> 她听了没说话。她看见外婆皱巴巴的脸上出现她经常看到的笑容,却鼻子一酸,眼泪湿了眼眶,心里不知什么滋味。而她怎么也想不到,她的家庭比她想象的更贫寒。她念书的后果就是,其他三个哥姐都只能在家里闲着,她的文具和学费都是外婆把老母鸡产下的蛋拿到市场上卖换来的钱。</p><p class="ql-block"> 偶然一次放学,外婆回家回的很晚,回来的时候手里拿着空荡荡的篮子,身上依旧是布褂,有很多颜色的补丁。外婆的头发乱糟糟的,她急忙问外婆怎么了,外婆说没怎么,让她赶紧去睡觉,明天还要上学。她照办了,之后的几天里,她听见领居们中的几个中年妇女议论:</p><p class="ql-block"> “听说隔壁韩家的老太婆去市场卖鸡蛋被打了,手都骨折了,蛋也被人家抢走了。”</p><p class="ql-block"> “好像是因为那人讲价,老太婆不依,说是要给孩子交的学费。”</p><p class="ql-block"> “是啊,七八十岁的老人太不容易了,为了省钱,医院都舍不得去,就在家里歇。”</p><p class="ql-block"> “那把老骨头诊了也没用……”</p><p class="ql-block"> 韩佩华没敢回头,她怕自己一回头就忍不住对那几个中年妇女破口大骂,骂她们只知道八卦,她更怕自己跑回家去跟外婆说她不念书了,以后就在家里照顾外婆。她要带着外婆离开这里。</p><p class="ql-block"> 所以她拼了命的学习,还在念上册,她就已经把下册的书预习完了,都是自己抽出的时间,但老天没有给她更多时间,她的家庭也不容许她继续念下去。短短七年之后,他就停了学,和村里的大人一起早出晚归的干活。</p> <p class="ql-block">&nbsp;&nbsp;&nbsp;二</p><p class="ql-block">韩佩华的毅力超乎众大人的想象,她和大人们搬同样重量的柴,每天浸在水里插秧苗。下雨的时候和同村的几个姑娘们一起淋雨,一滴滴晶莹的雨粒从湛蓝的天空落下,落在这几个花季少女的草帽上,落在他们旧的发黑的衣服上,一点一滴,都映射着她们那段辛苦而忙碌的岁月。</p><p class="ql-block">挣来的钱都用来补贴家用,她和兄妹的生活似乎缓和了那么一些。可当她看见周容琯的时候,自尊心毫无防备地被击溃,把她伤得体无完肤。在韩佩华休学之后,周容琯依旧在念书,成绩依旧拔尖,老师宠爱,同学欢迎,放学之后,父母依旧在门口等着她,就这么平凡而普通的日常,却像一把刀子在韩佩华的心上狠狠地剜上几刀,告诉她:你永远都不会过上这样的生活。</p><p class="ql-block">母亲回来了,带着噩耗回来了。</p><p class="ql-block">父亲出车祸死了,还没送到医院就已经没气了,老板给了几百块钱就草草了事,母亲也被一起辞退。</p><p class="ql-block">父亲就这么消失了,韩佩华听到的时候一滴眼泪都没有掉,她不是一个爱哭的人,也不知道该悲伤些什么。父亲在她的记忆里,沉默,勤劳…她甚至找不出更多的形容词,连她自己都觉得可笑。也许是因为小时候的事不记得了,大了父亲又不在身边,所以她理所当然地忘记,理所当然地继续生活。</p> <p class="ql-block">&nbsp;三</p><p class="ql-block">韩佩华不经意间已经十八岁了,出落成大姑娘了。也进了共青团,村里的活动她都积极参加,领导看中了她这股冲劲和锐气,很是器重。</p><p class="ql-block">正巧碰上个市级的大型文艺活动演出,整个西丹市的领导都会来观演。村里的姑娘大多都看中了这次出人头地的机会,想在市级领导面前露个脸,纷纷报名参加。韩佩华当然不例外,她和别的姑娘一样,在参选的那天精心打扮,穿上她唯一一件裙子,那是她以前参加村里的活动时统一买的服装,颜色是亮眼的黄色,扎两个羊角辫儿,怎么看都是那些女孩里最为难看的,唯一的就一张脸蛋算得上出挑,几颗不咸不淡雀斑,肤色由于常年的太阳光照变成小麦色。其他的女孩有的略施粉黛,也有的浓妆艳抹,她们都坐在班车里。其时是大夏天,空气里混杂着浓烈的化妆品和油菜的味道,韩佩华望着渐渐远去的家,渐渐远去的屋子。</p><p class="ql-block">她们都到了县里,站在一栋大厦前。女孩们都吵吵嚷嚷的,期待等会的面试,韩佩华却像只惊恐的小鹿,手死命的捏着裙角,呆呆地站在那儿。县里的人来了,通知她们一个个进去面试。前面女孩出来后,眉飞色舞的宣扬说领导让她们回家等通知。时间长了,人人都这么说,就知道是没希望了。韩佩华站在队伍的最尾端,她身材不胖,但是畏畏缩缩的。这一路上,常有女孩聚在一起指着她大声地嘲讽:“这样的人也来,真是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东西。”她平时大声说话的勇气在此刻面对那些美艳华丽的女孩子们顿时化为灰烬,隐匿在角落里,她没有反驳,她承认她们说得对。</p><p class="ql-block">韩佩华不知忍受这样的谩骂忍了多久,那又好像根本不叫忍,因为她的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表情,似乎早已习惯。她刚迈入,里面的评委就被她的土所“吸引”。只有一位评委还愿意开口说话,问她以前的经历,简单询问后,她就回家了。</p><p class="ql-block">她本来只是去试试,根本没抱希望能选上,可当消息传入村里,整个村炸开了锅——只有韩佩华一个人被通知去县里训练。外婆是过来人,她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的收拾韩佩华的行李。几个兄弟姐妹倒是为老四高兴,她要去大城市了,他们可等着老四飞黄腾达了带他们去过好日子。村里别的姑娘自是羡慕嫉妒,那是多大的荣耀啊,还能穿着好看的衣服在超大的舞台上露脸,一辈子难得的机会啊。</p><p class="ql-block">通知的第二天韩佩华就走了。她一个人坐在车里,思绪放空发呆,她的眼睛无目的的瞥着,看见一个缩成一团的东西在墙角,她还来不及分辨那到底是什么,车已经愈走愈远,她看着那一团渐渐缩小,直到变成一个小小的黑点。她没有在意,她满心满眼的都在期待她的新生活,新未来。</p><p class="ql-block">她在训练房里坐着,那里有好多漂亮的女孩子,她们一个个又端庄又有学识。老师来了,告诉她们,市里的文艺活动决不能马虎,一定会从她们中选出最优秀的那一个。老师越是强调,韩佩华的头就越低。她似乎感觉到,老师的目光始终盯着她,似乎是在询问,问她凭什么到这里来。</p> <p class="ql-block">&nbsp;&nbsp;四</p><p class="ql-block">训练期限只有三个月,礼仪,形态,口才,表情,什么都必须得体,每天十几个小时的训练,每个人都在努力。</p><p class="ql-block">最后选拔的那天,县里的领导都来了,她们进行了平常的训练展示。站在中间的领导偏偏挑了韩佩华。自那之后,训练室里只剩下韩佩华一个人,老师倒是更多了,每天专门训练她一个人。</p><p class="ql-block">表演的那天,她不负众望,用她干净的声音和优雅的举动赢得了评委的赞赏,她彻底出了名。整个西丹市里,她成了众人茶余饭后闲聊的话题。她越是出名,关于她的流言蜚语就越多,她也终成了她那时所想的明星了。</p><p class="ql-block">她不解释业界内的流言,不是不想解释,她不过是觉得莫须有的事情没必要浪费口舌罢了,那时她压根不知道如何在那些骂得疯狂的人的面前面不改色地解释。她也不明白,她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为什么在别人眼里她却是千古罪人。至于那些舆论,除了当事人谁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但那些人就是喜欢以讹传讹,用那些惊人的谬闻去博得别人的眼球,亦或是把别人的眼泪当做自己配饭的点缀,跟着舆论的发展肆无忌惮、不计后果地说些大言不惭的话,等后果严重了又撇清关系,装无辜的痛诉自己的莽撞,而迫于无奈选择原谅的后果就是他们依旧如此,并且循环往复,不止于此。</p><p class="ql-block">韩佩华不可避免地成了他们挑事的靶子,而她也第一次明白什么叫“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流言都在时间的嘀嗒声中消逝。</p><p class="ql-block">韩佩华的日子过的好也不好。主持,表演,各种各样的节目她都在历练中拿下,评委或是观众,无一不被她的优雅所折服。她所到之处,皆是掌声,她再也不用过那种节衣缩食的生活了,她似乎应该快乐。生活在给予的同时又在不断的索取,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身边的人都变了,那些她刚来到这里就熟识的人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谄媚的,寒酸的,英俊的面孔。她心里究竟是开心还是难过,她自己也不清楚。别人眼里的她,倒也成了个高不可攀的人物了。</p><p class="ql-block">她一直在想一个问题,一个人究竟要用多长时间才能满足内心的欲望?直到碰上久违的周容琯,她才有了答案。</p><p class="ql-block">两人的相遇是在韩佩华爆红的的第四年,那年她们都正二十三岁。</p><p class="ql-block">那天韩佩华难得休息,她去了她以前常去的海港边,坐在长椅上,看着眼前的红日一点点坠落下去,橙红色的晚霞簇拥在她的眼前,一张无脂粉修饰的面容,明明风华正茂,明明似清水芙蓉。在她旁边,坐着周容琯。不错,是那张永远都温文尔雅的脸。这一次,打破沉默的是周佩华。</p><p class="ql-block">“回去看看吧,五年了,他们都很想你。”</p><p class="ql-block">“想我?他们不会想我。”</p><p class="ql-block">“佩华,别这么……”</p><p class="ql-block">“不,你没有资格叫我回去!他们可真可笑,当年收到通知的时候那些人是怎样的面孔我永远不会忘记,包括你,周容琯。”韩佩华打断了她的话。出乎意料,她没有哭闹,没有嘶吼,像是在陈述一件事情。但这些话,就像石子一般被丢入周容琯的心湖里,泛起涟漪。</p><p class="ql-block">她清楚地记得,她们十八岁时,消息传入村里的那天。没选上的人都聚集在韩佩华的家门口,等着她出来。</p><p class="ql-block">“凭什么她能选上啊,又黑又没文化,真是不公平。”</p><p class="ql-block">“是没文化,但人家有脸有身材,谁知道评委看上了什么呢!”一阵窃笑。</p><p class="ql-block">周容琯也站在那一堆人里不知所措,最后,她还是进去了。她问:“你真的要去吗?”</p><p class="ql-block">韩佩华没有回答她,抬起头来,凝视着她。她深刻的记得那种目光,不求挽留,不求施舍。周容琯感觉韩佩华的眼里只剩下坚毅,所以她没再说下去。她站在屋里都听见了外面那些人不堪入耳的肮脏的话语,咒骂的声音在耳边不断响起,她狂奔出来,也不知道自己害怕什么。</p><p class="ql-block">至今想来,她和那些人眼里的不甘终是被韩佩华看进了心里。</p><p class="ql-block">韩佩华率先一步离开,结束了谈话。她才知道,她离开村前,周容琯一直认真的念书不光为了父母,还为了一个叫王泓的人。这个王泓没什么背景,不过是村里工地上一名普通的工人。周容琯也是偶然遇见,只是偶然,她却一见倾心,非他不嫁。周家父母万般劝阻也无法让她改变心意。周容琯考上了师范,正好和韩佩华同一地区。韩佩华问她什么打算,她说念完师范后就回去教村里的中学。韩佩华没有发表意见,不管站在怎样的立场上。</p> <p class="ql-block">&nbsp;五</p><p class="ql-block">也许是周容琯的话,也许是太久没见了。韩佩华在那次见面之后就回了家里。但当她站在家门口的时候才缓过神来,她身边拥着的全是人。大概是听说了韩佩华在外头的名声,不,现在应该叫韩槿,村里的男女老少都来看看这个大明星。她听到了赞美,听到了惊叹,听到了叹息。她四处寻觅,终于看到了佝偻在门口的外婆。</p><p class="ql-block">外婆好像老了许多,脸上的皱纹比五年前更深了,她的脸像是干枯的树皮,大抵这就是岁月吧。若是笑起来,则成了被揉成一团的纸。她越是这么看着,越觉得愧疚。她奔向那个家,陈设,家具,一点也没变,不过破旧了许多。她了解,知道祖母连那些破的不能再用的家具都舍不得扔去。这五年她没少往家里寄钱,每次外婆都分给了几个兄弟姐妹,自己只留供吃的钱。</p><p class="ql-block">大哥娶了媳妇,还盖了新房,每天种种地,带带娃;二姐和三姐都嫁了老实人,虽然不宽裕,也挺幸福。这些当然多亏了韩佩华,名声在外,来提亲的人都看着她的面子,想和这位大明星沾些亲戚关系。</p><p class="ql-block">但韩佩华最在意外婆,她就知道外婆一定是穿又脏又破的衣服也舍不得换,听到她要回来就去买顶好的菜回来以至于被贩子骗了钱。她看着眼前的外婆,又看看菜,再看时,眼前已是一片朦胧。她忽而想到小时候跟外婆吹过的牛皮,她说自己长大了一定会带外婆过上最好的日子,不用待在村里过穷人的生活,她还说那个时候外婆就不用干活,多请几个佣人就好了。一字一句,像把刀刺在她的心口。</p><p class="ql-block">她回来之后哪也没去,每天就陪着外婆做做饭,唠唠嗑,说她风风光光的日子里那些值得分享的事情。她们两个人坐在门前的木躺椅上,时而安静,时而欢笑,时而黯然神伤。祖孙俩一个诠释青春,一个演绎年老。就这么,在器官衰竭的尽头,伴随这块土地死去,是件美事。</p><p class="ql-block">“去吧,韩槿。”外婆说着。</p><p class="ql-block">韩佩华心头一震。</p><p class="ql-block">“如果还有想做的事情没做完,那就顺着心走吧,别后悔,别回头。”说毕,外婆佝偻着身影在皎洁的月光下一步一步拖着进了屋里。</p><p class="ql-block">外婆果然还是看透了韩佩华在想什么,也果然还是像以前一样支持她的意见。</p><p class="ql-block">她还是回了西丹市,尽管她赚的钱早就足够实现她当年的理想了。这一去,又是七年。</p><p class="ql-block">这七年里韩佩华再很少出席公共场合,很多人都劝她回归,觉得她还有大把的钱可以赚,但这一次,她没有动摇。她知道那些人不过是想借回归炒作图关注,博眼球。在舆论的风口浪尖上过日子她早就烦了,干脆辞去一切,踏实的生活。自此,销声匿迹,再无韩槿。</p> <p class="ql-block">&nbsp;六</p><p class="ql-block">关于韩槿回西丹市的原因,众说纷谈,就连外婆也只猜对了一半。</p><p class="ql-block">在韩佩华之前二十三岁的时间里,她绝不会想到,竟然真的有一个人的出现,让时间停滞,让她如此踌躇不定。</p><p class="ql-block">“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韩佩华喃喃自语。她不回归的原因并不全因舆论,而是因为伍华年。</p><p class="ql-block">周容琯也见过伍华年,但即使是周容琯也无法否认,连他的背影都那么温柔和悠长。</p><p class="ql-block">在嘈杂的主持现场,韩佩华初次见他,就感觉周围的空气顿时被抽离,脸直发烫,甚至不敢再抬头看他。她甚至能清晰的听见自己加速的心跳声和伍华年清亮好听的声音“你好,韩槿小姐,我是伍华年。”她怕自己的窘样被他看到,慌张的跑开了。自那之后,她像只兔子,小心地嗅着。</p><p class="ql-block">整个西丹市的人都知道,伍家的公子仪表堂堂,彬彬有礼。伍华年是书香世家里的谦谦君子。他眉眼清秀而温柔,饱读诗书却没有韩佩华讨厌的书卷气。一切的一切,好像都刚刚好。</p><p class="ql-block">韩佩华还知道伍家本来希望伍华年拥有一份正经的工作,找个门当户对的小姐过一生,但伍华年偏不干,偏喜欢主持这一行。在遵循父母的意愿念完大学后。就立即投身于主持的事业。不过也是他的本事,刚大学毕业一两年,就在电视台圈子里有了名气。上头有任务,指名道姓的要伍华年负责。时间一长,他就成了台里的二把手,市里的重大活动,基本都由他组织安排。</p><p class="ql-block">故事的开头总是这样,连遇见都何其幸运。</p><p class="ql-block">一个是最火的主持人,一个是行业内顶尖的领导,他们理所当然的认识了,从庆功宴到饭局。久而久之,二人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但于韩佩华来说,她对伍华年始终是小心翼翼的,不敢打扰他的生活。</p><p class="ql-block">韩槿退出主持界的消息让他猛然一惊,他想到了许许多多种可能,却不敢确定一种。所以他找到韩佩华,打算问个清楚。</p><p class="ql-block">“韩佩华,为什么退出?”</p><p class="ql-block">她听见了她的名字,转念一想,他是领导,这种东西翻翻简历就知道了,没奇怪。却脱口而出:“因为你不喜欢太世俗的女孩。”刚出口,她就后悔了。也许,从这之后,他们连朋友都不是了。</p><p class="ql-block">他想起他不过是吃饭的时候随口说了一个他喜欢安分一点的,没想到她会放在心上。那是,韩佩华就轻易地被他从众多人中分辨出来,独一无二。他想起她在鼎红的时候回家探亲,探亲完回来又“隐居”,别人污蔑,造谣,她也不管,甚至无动于衷,好像什么也不在乎。而他自己呢,圈内人都知道他最照顾她,什么也不敢说,都是忌惮他的地位,自己做了这么多,好像终于得到回应了。</p><p class="ql-block">韩佩华见他愣了很久,就说:“伍华年,你怎么了?”她大概也想不起来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自觉的关注眼前的这个人了。也许是从他对自己说你好的那一刻起,又或许是他每每坐在评委席上那副俊朗温和的模样。许是一见钟情,才会念念不忘。</p><p class="ql-block">韩佩华一直以为她第一次见到伍华年是在那次的主持现场,但其实伍华年早就见过她,甚至在她芳心暗许之前,早就认定了她。</p><p class="ql-block">当年她在面试主持人的时候,伍华年就坐在评委席上,房间里都是俗脂艳粉的味道,熏的伍华年直头疼。她穿着那条土里土气的裙子进去时,鲜亮的黄色一下子就吸引了他的注意,畏畏缩缩,小黑妹,他倒是被她的勇气折服了。但当她抬起她浑然天成的脸时,伍华年惊讶的低呼了一声。她的眼睛里好像有星辰大海,又好像黄昏时的湖面那般波光粼粼。他第一次见到这么单纯的眼睛,凭着直觉,力排众议把她推入了入选名单中,去接她的车也是他亲自安排的。不仅如此,他还叮嘱了老师要多培养她。还好他的努力没有白费,当她华丽端庄的站上舞台的那刻,伍华年就在台下站着,抬头望着她,眼里的犹豫和惊喜,在一瞬间闪过,消失殆尽。</p><p class="ql-block">他才缓过神来,仔细考虑了他心里的情感,那些执念和关心,牵挂和难忘,皆因她而起。他一向看世事很通透,知道自己也许再难遇见一个像她一样的女孩了。</p> <p class="ql-block">&nbsp;七</p><p class="ql-block">周容琯念了四年师范,本就美丽优秀,是学校里的校花。收到的情书不下百封,一封也没有回。每当她看到那些肤浅的字眼时,总是想到王泓,想起他憨憨的笑容,他俊朗的脸庞。王泓还在等着她,一直都在。</p><p class="ql-block">和韩佩华与伍华年的遇见不同,他们的初见是在周容琯十七岁那年。</p><p class="ql-block">那确实是个情窦初开的年纪,在遇见王泓之前,周容琯一直认真的念书,在父母为她精心铺下的路上顺利的行进着,似乎没有属于她自己的理想和远方,只有父母的现实和苟且。</p><p class="ql-block">她十六岁的一整年都波澜不惊的活着,每天三点一线的生活,教室,食堂,宿舍,如此循环,谈不上枯燥无味,直到他的出现。</p><p class="ql-block">十几岁的少女们都青春悸动,也都各怀心思。周容琯的外表和优秀毫无疑问的成为了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即使她温柔善良,都会被别人曲解成做作。过于优秀的容易令人难以企及,所以处处被人针对。</p><p class="ql-block">带头孤立周容琯的女生叫刘纯,家境是村里顶好的,仗着家里的势,在学校里屡次违纪,也只被叫回去反省了三天。她讨厌周容琯,讨厌她成绩优秀到全校都知道她的大名,讨厌她几乎每个方面都挑不出毛病。所以她因为讨厌成为完全的反面典型,逃课,翻墙,打架,她样样都干。她试图在不相识的人的嘴里听到自己的名字,但这些并没有抵消她心里的不平,反而让不甘的情绪从她的心脏一直蔓延到身体的每一滴血液。</p><p class="ql-block">她聚集了身边几个经常一起干坏事的狐朋狗友,怂恿她们一起去堵周容琯,那几个女生本来就看周容琯不爽,再是怕刘纯的家境,就跟着去了。</p><p class="ql-block">刘纯顺利地在校门口堵住了周容琯,把她拉到了阴暗的小巷里。</p><p class="ql-block">“刘纯同学,请问你有什么事情吗?”</p><p class="ql-block">“没什么,就是想教训教训你。”话毕,“啪”的清脆一声,周容琯白皙的脸上就留下了鲜红的巴掌印,那巴掌似乎没有让周容琯变的狼狈,反倒增添了几分少有的妩媚。刘纯觉得自己简直就像个笑话,哗众取宠,为了一己私欲做出了这种事。她越是这么想,落在周容琯脸上和身上的巴掌就越多,越重。周容琯的世界,也随之越来越暗。</p><p class="ql-block">刘纯的发泄止于王泓的一声呵斥。夕阳照在他的身上,周容琯看见了一道修长而挺拔的身影,就站在她的不远处。她的心,猛烈的跳动,不知道是因为什么。</p><p class="ql-block">刘纯一行人见有人来了,一下子落荒而逃,只剩下周容琯一个人蜷缩在巷子角落里,浑身上下都在发抖,她的脸埋在膝盖上,不敢抬头。过了很久,王泓走到了她的面前,用安慰的语气说:“同学,走吧,我送你回家。”</p><p class="ql-block">一路上,王泓缓缓跟在周容琯的身后,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两人都没有开口,就这么一直到了她的家门前。周容琯终于抬起目光看向一路上一直保护她的人,伸手挥了挥表示再见。她看见他蓦地笑了,眉眼间是她很久没见的温柔,她看见他眼里的星河,在茫茫夜色中闪耀着。</p><p class="ql-block">第二天,恶霸暴力学霸的事情在学校传开,周家父母并没有大闹学校,也没有找刘家胡扯,只不过是如实上报了学校,刘纯一行人被劝退。周容琯情绪看起来没什么不对,这件事也就过去了。</p><p class="ql-block">不过自那之后的一段时间里,周容琯不知他名,不知他踪迹。她每天放学都会在学校里晃悠,试图从擦肩而过的人中找到脑海里清晰的身影。她唯一知道的就是他一定是学校里的人,她看见那天他身上的校服在夕阳下勾勒出他的线条和弧度,难以忘怀。</p><p class="ql-block">也不知道周容琯用多少天的苦等才换来与王泓的一次偶遇。她终于再次碰见了他,王泓正和他的同学一起说笑着,笑容依旧明朗。周容琯怕自己经此就再见不到他了,按捺住跳动的心,走到了他的面前。</p><p class="ql-block">“同学……”</p><p class="ql-block">“这是我一个朋友,你们先走吧。”王泓笑着帮她打了圆场。等他的朋友走远了,周容琯才勉强开口:</p><p class="ql-block">“同学,刚刚谢谢你帮我解围。”</p><p class="ql-block">“没事,周同学,你找我有什么事吗?”</p><p class="ql-block">“我…我就是想感谢你那天保护我。”</p><p class="ql-block">“没关系,女孩子要学会保护好自己,像你这么优秀的女生肯定难免会有人嫉妒。”</p><p class="ql-block">“那…你刚说的,我们算得上…朋友吗?”</p><p class="ql-block">王泓听着她小心的语气,答道:“当然了!我叫王泓,高二七班。我知道你,高二一班的传奇人物,周容琯。”</p><p class="ql-block">“嗯,好。”她听他这么说,心里莫名的小雀跃,不住的点头,抬起她弯月般的眼睛看着他。</p><p class="ql-block">他们终于如愿以偿的成为了朋友,之后的每一天里,他们都以好朋友的名义相处着。她会去看他的球赛,看他在球场上挥洒汗水,卖力的为他喝彩。他打完球赛会第一个下场接过她手里的水,咕噜咕噜的灌完,然后傻傻的笑着,悄悄调侃她:“其实你可以不用喊那么大声。”王泓成绩差,周容琯就更认真的听讲,然后给他补习。周家父母生怕周容琯因为刘纯的事情有阴影,又怕孩子早恋,但看着她逐步上升的成绩,还是没有反对。</p><p class="ql-block">高三一整年间,他们都没有见多少面,高考前的最后一次见面,是在成人礼上。王泓作为升旗手穿着军装庄重的升着国旗,伴着国歌。台下的女孩感觉眼前的男孩好像在一瞬间长大了,褪却了少年的稚气,在她眼里,他是那个在她被暴力时挺身而出的男孩,是那个讲义气重感情的臭小子,还是那个她初见的模样,他们也终于要奔赴未来了。</p> <p class="ql-block">&nbsp;&nbsp;八</p><p class="ql-block">那天他们走在校园的林荫小道上,难得的没有往常聊的热火朝天。</p><p class="ql-block">周容琯先开了口:“王泓,你打算报哪个大学?”</p><p class="ql-block">他没有回答,反而问她:“你呢?”</p><p class="ql-block">“我会报师范,念完……”</p><p class="ql-block">“周容琯,我喜欢你,高考完我们就在一起吧!”她看见少年憋红了脸,似乎完成了什么重大的任务,那是她第一次看见眼前的少年如此害羞。</p><p class="ql-block">这也是王泓第一次表白,这两年,王泓和周容琯一直是朋友。他和她的第一次见面,她狼狈不堪。那天他放了学在学校里闲逛,顺着声音发现刘纯一行人在打一个女生。他最是正义,救下了那个女生,他看见她缩在角落,不敢哭出声,也不敢抬头。就好心把她送回了家,她最后抬头时他才认出她就是周容琯。她那样害怕和狼狈的样子,就如此留在王泓的脑海里,刻骨铭心。</p><p class="ql-block">后来周容琯找了他很久,他每次都看见她一个人在人海里屡屡回头,在寻找什么,微风吹起她的发丝,也拂起他心的涟漪。他每次都下意识的躲着她,不让她发现。</p><p class="ql-block">她说话结结巴巴的,也不知道是怎么什么回事。这是王泓对她的第二印象。</p><p class="ql-block">之后他的每一场球赛,她都会去看,都会拿着水在场下等他。等他训练,她就在旁边拿着作业写题。他笨,她就用最简单的方法把题讲给他听。习惯会成自然,他迟钝的发现,他总是期待在人群中看到她,期待有个熟悉的女孩在场下等他。所以他在成人礼那天突兀的表了白,正当他犹疑怕被拒绝时,他听见女孩惊喜而开心的声音:“好!”</p> <p class="ql-block">&nbsp;&nbsp;&nbsp;九</p><p class="ql-block">韩佩华和伍华年的感情进展顺利,一年之后,他们瞒着伍家父母结了婚,这件事韩佩华并不知情,伍华年搪塞了一些借口,韩佩华也因为担心他父母不同意,不敢再计较此事。</p><p class="ql-block">婚后的日子幸福而甜蜜,伍华年事业有成,成熟稳重,但不知道是不是这样的原因,让他习惯地认为事业终于家庭,习惯妻子当家庭主妇。但韩佩华不明白,不明白家庭意味着什么,不明白她苦心经营的婚姻和爱情为什么在伍华年眼里好像不值一提。</p><p class="ql-block">矛盾激化成吵架,吵架演化成冷暴力,伍华年忙于工作,韩佩华也不愿先认错。一次又一次的冷暴力让她不堪再忍了。她告诉伍华年:“周末抽半天时间,把婚离了。”他忙于看文件的眼睛在听到话的一刹那顿住了。韩佩华也没等他的回答,走回房间去了。</p><p class="ql-block">离婚的那天,他们竟意外的平和。真正家庭破碎的那一天,他们都没有归咎错误在对方身上。到离开民政局的那一刻,他们反方向走,韩佩华收拾好了行李,第二天就回老家。伍华年的父母为他找了个门当户对的小姐,说对方不介意他离过婚,只要他跟那小姐结婚,父母就不再计较。</p><p class="ql-block">伍华年一辈子都不会知道韩佩华为了他到底做了多少。他们刚结婚的前两年,伍家父母就知道他们结婚的事情,还找到了韩佩华。</p><p class="ql-block">“他和你结婚实在是个意外,如果我们知情的话,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p><p class="ql-block">她没有说话,不过也猜到了。她这样一个山村里出来的人,怎么能和伍家的公子匹配呢。伍家父母知道她,但好像无论她以前有多么火,都无法改变她贫贱的出身,所以她甩开了幼稚,问:“还有多久的时间?”</p><p class="ql-block">“三年。三年之后,离婚。”</p><p class="ql-block">她又怎么不懂,不被父母认同的爱情,不会圆满。这些年,他们也还是寥寥收了场。</p><p class="ql-block">只不过,这一次她能让他再陪她最后半天,下次,她该找什么理由。</p><p class="ql-block">&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尾</p><p class="ql-block">后来她回了老家,看到了久违的周容琯和王泓,他们好像很幸福,好像当年的他们。周容琯的父母放弃了他们对于子女的执念,毕竟,有什么能比的上孩子的幸福呢。周容琯真的回去教村里的中学,而王泓,也真的是工地上的普通工人。</p><p class="ql-block">只有她和他,最后败给了世俗。</p><p class="ql-block">故事的结尾总是这样,花开两朵,天各一方。</p><p class="ql-block">远距离的欣赏,近距离的迷惘,谁说太阳会找到月亮。</p><p class="ql-block">&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修炼爱情》</p><p class="ql-block">他曾是她年少时生命里最皎洁的月光,也是最温暖的那束阳光。</p><p class="ql-block">&nbsp;</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