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狈为奸

劉偉

狼狈为奸

春节前突然接到一个快递公司的陌生电话，说是有一个快递，收货地点是我所在的城市，收货人是我的名字和联系方式，发货地址是新疆乌鲁木齐。几经周转，扛回家一个装有新疆各类干果等土特产的大纸箱子。打开包装我想都没想，立即用微信照了张照片写上“东西收到，不谢”，发给了老马。不到半分钟，收到一条微信回复“爱吃不吃，新年快乐！”这就是老马的办事风格，啥事都不和我商量，半年联系不了一次，一旦聊起来又撂不下电话，云里雾里能吹两三个小时。

老马是我三十多年前的战友，退伍后我回到了家乡参加工作，他继续服役想转为志愿兵，后来没有如愿则留在了新疆工作。

新兵下连以后我们分在一个营，住在同一个大院里。我在五连，他在一零零炮连。其实入伍前我们并不认识，因为是同年兵也是老乡，在部队时就走的很近，闲暇时间总是形影不离。老马到现在一直不抽烟。他身体魁梧皮肤很白，特别喜欢干净，当年部队发的布衬衣让他浆洗的雪白雪白，手特别巧。记得那年冬天特别冷，我们内地去的新兵不会烧火墙，只知道狠劲往炉子里填煤，结果随着一声巨响，火墙爆炸了，积攒了多年的陈年老灰随着火墙爆裂铺天盖地的弥漫了整个房间，等尘埃落地，黑黑的烟灰足足有一公分厚，床铺上、桌子上、地上到处都是。室外冰天雪地，室内很快也变成了冰窟窿。关键时刻老马很快就赶到了，他对着破损的火墙研究了一会儿，不知道从哪儿找来了泥瓦刀和抹子，安排我们班的战士拆火墙、打水、和泥、递砖......很快,一个崭新的火墙出现在了大家面前，而且比以前的火墙更漂亮、更合理。晚上熄灯后大家半躺在床上，看着被烧得发红的火墙对老马赞不绝口，我也感觉脸上很有光、很有面子。从此，老马成了营区里的大忙人，经常有人请他翻修火墙。

老马念书不多，待人很随和，但也特别犟。

部队里有些老兵喜欢摆老资格，喜欢按照入伍先后论资排辈，经常在新兵面前耀武扬威。老马的班长是个甘肃老兵，说话不太注意，总是骂骂咧咧的。一次在批评老马的时候语言伤及到了老马的妈妈，老马就和他干了一架。结果，连长在饭前点名处理的时候又把责任全部怪罪在了老马身上。老马气愤不过，两只手分别抓住连长军装的两个衣襟使劲一拽，金色的衣扣便崩了一地。老马生气了，不当兵了，要回家。我和老马密谋了好几天，凑足路费，研究好逃跑的时间、线路，让老马穿上我入伍时偷偷带去的中山装伪装好，然后就悄悄地把老马送出了营区。结果可想而知，老马被纠察队抓了回来，由于老马的书包里有一封我写给母亲的家信，夜里我也被传唤到了营部。教导员名字叫何安纪，陕西商洛人，很威严，大家都很怕他。其实教导员日常很喜欢我和老马，我们也能感受到他严肃的面孔后面对我俩的关心和爱怜。那天他脾气发大了，让我和老马立正站在他的办公室里，足足训了有两个小时，说我们两个是狼狈为奸。回连队的路上，月亮很亮，踩着吱吱作响的积雪，老马快步追上我问，教导员说俺们俩狼狈为奸是什么意思啊？我随口给他解释说就是两个人没有一个好东西。三十多年过去了，每次听到或看到这个词我就会想起老马,我的心里就会升起一股温暖。

入伍三十周年那年我和一帮战友带着家人和几个要好的同学回了一趟新疆。提前半年就开始设计行程做攻略，大家一起翻来覆去研究商榷，最终由远在欧洲的女儿完善定稿。开始一切都按计划顺利进行，可是当一踏上新疆那块热土把队伍交给老马，他把打印成册的攻略往遮阳板上一夹，说了句一切都听我的，所有的计划就全都泡了汤。每天几点起床、几点出发，在哪下榻，甚至每顿饭吃什么都是他说了算。因为我担心一起去的同学和朋友会有意见，几次和他沟通都等于对牛弹琴。九天时间排的满满当当，老马带着我们沿天山北麓一路向西，拜访了沿途所有的战友，吃遍了新疆美食和水果，领略了很多鲜为人知的特色美景，穿越了独库公路和伊昭公路，也实现了拜访乔尔玛三十多年为战友守墓的中国好人陈俊贵老班长的愿望。我们一行二十多人，不分长幼都亲切地称呼他为“小马哥”。分别时老马的儿子把我们送到候机大厅，说老马是到地下车库去找停车位，再也没有见人。只有我心里清楚，他不想在孩子们和我的同学们面前破坏他高大的男子汉光辉形象。两年后去国外探亲，女儿不解地问我怎样才能拥有像小马哥这样的朋友，我没有办法回答。也许只有穿过军装的人才能理解，才能从内心深处体会到真正的答案。

夜很深了，“叮咚叮咚”，手机一连收到好几条信息，我迷迷糊糊打开一看，又是这家伙发来的。“每年的雨季到了，我最担心的就是你，一定要注意安全。”“新疆最美的季节也到了，我知道你很忙可以不来，叔叔阿姨年龄大了，就让他们坐火车来一趟新疆吧，我负责带他们去看看我们当年战斗过的地方、去看看小白杨哨所、去看看百里画廊喀拉峻，请你放心......”。我犹豫了半天回了他两个字，睡觉。

那夜，翻看着手机里的老照片几乎彻夜未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