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九旬母亲坐邮轮

冯敏

南京，幕府山下，长江边，有个渡口叫五马渡。 相传西晋末年“ 八王之乱”后，琅琊王司马睿、西阳王司马羕、南顿王司马宗、汝南王司马佑、彭城王司马纮渡江至此，其中司马睿所乘坐骑顿时化龙飞去，成为其称帝前之“吉兆”。公元317年，司马睿在建康（今南京）正式建都，创建东晋王朝。五马渡也因此而得名。 五月下旬，“长江传奇”号游轮在五马渡正式启航！“一石激起千层浪”，南京人都把关注的目光投向了五马渡！▲上图是五马渡游轮码头如果仔细看，会发现上图左侧的建筑物上写着“朗诗·常青藤”五个绿色的大字。 ▲这是是朗诗常青藤颐养中心五马渡站母亲前几年因中风住进了这家颐养中心。 周日我去看望母亲，推她到码头看长江，看“长江传奇”号游轮。 我告诉母亲，这艘“长江传奇”号游轮将从五马渡码头出发，经幕燕滨江风光带、燕子矶公园、八卦洲、南京长江大桥、浦口火车站、中山码头、阅江楼等十余处景点，绕一圈要2小时呢！ 母亲饶有兴趣地看着甲板上的游客，看着他们跑上跑下，观景拍照，看着游轮在10点整缓缓启航，转头、前行……她的目光久久停留在江面上，一个劲地望呀望呀，不愿离去……这几年，她的记忆衰退，很多人和事都想不起来了，然而，此刻，她居然想起了她曾经坐过一艘好大好大的邮轮！她是个文化人，还记得是邮轮而不是游轮，“游”“邮”一字之差，谬之千里。“邮轮”不受航距限制，横跨各大洋，“跨国游”！她兴奋地对我说，咱们大前年坐的那个邮轮真棒！我告诉她，那是著名的“海洋量子号”邮轮！哦，她笑了，沉浸在美好的回忆之中…… ▲海洋量子号邮轮那年，2018年。4月的一天。那天，我和大弟小弟出发来朗诗常青藤颐养中心接母亲。母亲一辈子忙工作忙学习忙家庭忙孩子，年轻时出差在外从不游览，离休后又忙于老年大学的教务工作，75岁才正式退下来。除了去澳洲探亲外，小弟还带她去过日本冲绳岛和港澳旅游，那时就计划带母亲坐一次邮轮，没想到母亲突发脑梗，坐邮轮之事搁浅。终于，母亲的病情稳定了，经过评估，母亲可以在子女的陪伴下出行了！我们姐弟三人与母亲同行，小弟为此行还专门买了辆商务车，方便母亲舒适乘坐，免去上下火车之烦琐和不便，也利于摆放轮椅和随时停车休息，贴身照顾。我们从颐养中心驱车直奔上海。11:30，安全抵达吴淞口邮轮码头。 我们以邮轮为背景合影留念。接着办理一应通关手续，人多，忙忙碌碌，嘈嘈杂杂，轮掎行走不便，我和小弟推着母亲一路急走，其间还跑错了方向，上错了船，好在及时发现，掉头重上“海洋量子号”。 三点左右到房间，我和母亲一间。服务员用毛巾叠了个动物挂在房间内，像是大猩猩，别有一番情趣。 ▲从房间露台上望大海，吹海风海景房，房间不大，一应俱全，推开阳台门，坐在休闲椅上，面对海天一色蔚蓝的大海，心旷神怡。 邮轮启航啦！“海洋量子号”属于皇家加勒比邮轮。更多“海上初体验”的娱乐革新被引入其中，例如跳伞体验等，海上最大的室内运动及娱乐综合性场馆则配备了碰碰车和旱冰场等设施；还有迄今为止最大且最先进的邮轮客房。 ▲夜幕笼罩下的“海洋量子号” ▲“海洋量子号”船舱内景随拍 ▲随拍 ▲多部电梯上上下下，非常便捷。 翌日，6点起床，邮轮上手机无信号，我们互相之间的联系就是串门，或者满世界上上下下寻找。6点半左右，二个弟弟都来了，7点就推着母亲一起去帆船餐厅吃早餐。餐厅很大，各色菜肴色香味俱全，对于坐轮椅的老人多有照顾，可以不用排队进餐厅，取用食物也优先。母亲一辈子勤俭节约，看不得浪费，崇尚光盘行动，吃多少，取多少，与那些唯恐吃亏、拼命往盘子里堆食物的人形成鲜明对比。我们白天基本上在甲板上看大海。母亲很兴奋，她出生在胶东半岛乳山县夏村，从小就在海边玩耍，家乡有山有海，近年来海景房十分热销。一晃几十年过去了，又见大海，自是激动不已。她不愿回房间，在甲板上指挥我们仨推她向东向西，向上向下。量子号上有多部厢式电梯，上下很方便。 ▲小弟和母亲 ▲大弟小弟和母亲 ▲我、大弟和母亲 我们姐弟三人与母亲在游泳馆内合影，母亲坚持走下轮椅，在我们的携扶下站着照相。 以大海为背景，合个影！ 海天一色 母亲身后即是有名的北极星，是这家邮轮独有的一个高空游览项目，可360度旋转的吊杆手臂，将宝石形的玻璃舱将游客送往离海平面91米的全新高度。当你站在玻璃舱里把你升起90多米的高度然后看向大海，可想而知是多么刺激的一次体验。 离开甲板，母亲和我们坐在舱内落地窗前，喝茶，聊天，惬意、舒心。一望无际的大海，风平浪静，母亲的思维此时变得活跃起来。 或许是老了，病了，老友之间基本不走动，或许是颐养中心老人间鲜少交流，母亲说她很久没有说这么多话了，能和子女同住同行，母亲好开心好开心，发自内心的快乐。她时不时会说起我们儿时的趣事，说起我们的求学、工作、婚姻，第三代第四代的出生和成长。我们也十分珍惜与母亲相伴的分分秒秒，簇拥着她，听她唠叨，陪伴着她，照顾着她…… 母亲的一生是奋斗的一生，她是南下干部，17岁就入了党，仕途坦荡，但她却渴望读书，从江苏师院工农速中到南京大学，8年苦读，毕业后留在南京大学任教。那个年代可没有现今的“混”文凭，所有的学业成绩都是一分一分考出来的，真才实学。很多年以后，当年一同南下的干部，大多位居要职，她一介寒儒却从不言悔。母亲的一生又是为家庭为孩子无私奉献的一生。在我们的记忆中，母亲永远风风火火，不知疲倦。母亲当年不仅教书，还担任班级辅导员，兼任系里几个教研室的党支部书记，经常忙得忘记下班。工作之余，她安排我们子女四人的衣食住行，每每回到家中，顾不上休息，就开始为我们做饭，洗衣，为我们缝补衣裳，还不忘抽空关心我们的学习。我们遇到了什么困难，也都会向母亲倾诉，母亲不厌其烦地予以解答。由于家教的缘故（父亲也在高校工作）我们都刻苦学习，成绩优异。我和大弟都是老三届，当年就读的南师大附中和南京外国语学校，至今仍是南京市最牛的中学，但母亲对我们的严格要求从不放松。邮轮的环境相对封闭，兜兜转转，吃吃喝喝，与母亲天天相伴，时时交流，我们更加深切地体会到，每个人都会老去，昔日不再重来，相聚不易，珍惜这美好时光，定格这难忘的瞬间。 第三天。晨起见窗外已是日本熊本县码头，“海洋量子号”停靠于此。今天是下船游览日，母亲坐轮椅不便下船，小弟留在船上照顾她。我和大弟等人九时许下船。码头上停滿接船大巴，启程。一位当地导游接手并一路介绍熊本及日本风土人情。 ▲一个多小时后抵熊本水前寺成趣园。 园内风景优雅，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绿色，绿树，绿地，水中的绿色倒影…… 出园后继续开车前行，抵熊本著名景点熊本城，又名银杏城。与大阪城，京都城齐名，为日本三大城之一，惜前几年因地震而损坏，至今仍在修复中。匆忙照了几张断壁残垣照。 ▲阳光照耀下的熊本城，残缺的美。 这只有着红脸蛋的黑色小熊名字叫“熊本熊”，是日本熊本县的官方吉祥物。 五点左右回到码头，我和大弟一下车，就看到母亲和小弟在房间阳台上对着我们招手，那种感觉真奇妙，像是儿时外出归家，母亲相迎。推母亲一起去吃晚饭，仍在帆船自助餐厅。其间，和她聊聊我们看到了什么，感觉到了什么，熊本有什么特色特产等，不管我们说什么，母亲都听得津津有味，她说她珍惜和我们在一起的分分秒妙。每当此时，我的心里会不由自主地难受，母亲对我们付出了她全部的爱，而我们却因家庭、孩子、身体诸因素而不能全力全心照顾母亲……晚饭后大弟推母亲去剧场看演出，母亲仍然是那个最积极的人，船上每天都有活动，母亲都想参加，她看什么都新奇，在人群里扎堆也开心。 第四天。早餐后推母亲在十四，十五层遛弯，看看大海，继续发发呆。邮轮在返航途中，母亲说，希望太阳慢点儿下山，刚说完立即又改口道，“不对，是下海！”我们都开怀大笑起来！她有时会说，这一天咋过得这么快！我理解母亲此刻的心情。 ▲大弟和母亲 大弟和母亲的身后是邮轮上的攀援项目。 母亲自己推着轮椅练行走，她很坚强，很自立，坚持锻练。 母亲在观看游泳、轮滑等项目，神情是那么地专注。 ▲各色宫灯美丽炫目晚五时，在四楼西餐厅，酝酿已久，瞒着母亲早早准备的生日宴拉开帷幕。选择船期时，小弟就注意到2018年4月17日恰好是农历三月初二，是母亲的生日。在胶东老家，过的都是阴历生日。餐厅进门处有一张长方形条桌，高背红丝绒座椅，头顶上是各色宫灯，配上暗色灯光，好有情调。 母亲的眼神诧异、欢快、激动。寿星入座后，两位朋友给母亲献上了一束金黄缎带编成的玫瑰花，这是她们在船上临时学的技艺，“海洋量子号”开设很多课程，免费教授！花儿好美好美！倒上酒，点上生日蜡烛，齐唱生日歌，一行十几人举杯为母亲庆生，母亲的脸上洋溢着笑容，眼角闪烁着晶莹的泪花，这肯定是她这一生最最难忘的生日宴！在大海上过生日！ 母亲在切蛋糕。祝愿母亲健康，快乐，幸福！多亏了小弟的坚持和精心安排，才有了这么一次难忘的亲子邮轮行，一个特别温馨的生日派对！干杯！ 第五天。晨起，见船已停靠吴淞口，信号恢复了！赶紧打开微信刷屏。6时，吃早餐。8时，推母亲到五楼意大利餐厅门口等待轮椅优先下船。我和母亲的行李已分由大弟小弟携带，我轻装简行，照顾好母亲即可。8时一过，开始下船，我们推轮椅的被安排走快速通道，一路畅通，刷房卡下船，过海关，很快便到了2号出口处，四十分钟后，大弟小弟均已下船，会合，上车，回南京。邮轮旅行自此圆满结束。 ▲特意翻出的一张老照片，与坐邮轮时的照片对比。老照片摄于1961年，年轻的母亲呵护着儿时的我们，其乐融融。新照片中，60开外的我们围绕在九旬母亲身后。改变的是容颜，不变的是母亲对我们的爱，我们对母亲的爱！“海洋量子号”的记忆逐渐远去…… ▲在颐养中心与母亲又一次畅谈邮轮行。母亲对邮轮的所有记忆，不是它的豪华，它的丰富的娱乐活动、它的各色餐饮……而是九旬的她，与六旬的我们，朝夕相处的点点滴滴…… 大海为证，母亲和子女的亲情，长长绵绵无尽期…… 我们和母亲约定，待疫情管控许可时，我们姐弟三人一定再陪她坐船，坐一回“长江传奇”号游轮！哦，只要她想，坐几回都行！我们还计划驱车陪她去周边农家乐玩玩，看花海，逛老街小镇…… 忆及那年，九旬母亲坐邮轮……陪伴，我们永远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