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人间失格》：这本书为什么这么丧，却又这么火

大嫚

“我过着充满羞耻的日子”“我已经无可救药了”“我不再是人了” …… 假若一个人觉得自己已丧失做人的资格，那便很容易陷入到生无可恋的绝望中。 沉溺于酒色中不能自拔、靠女人接济度日、注射药品麻痹自己……叶藏，小说《人间失格》里的男主人公，就是这样在自我放逐与沉沦中，一步步走向了丧失为人资格的道路…… 日本作家太宰治的《人间失格》创作于1948年，因为故事情节大多源自作者的亲身经历，所以被认为是太宰治的半自传体小说。太宰治被人称为“丧神”，说他是“丧文化”的鼻祖也不为过，因为他的作品大多充斥着颓废无望的气息，且故事也多半有着不完满的结局。可他的作品却有一种魔力，即便是让人压抑到透不过气来，你却欲罢不能，若不一口气读完，你会寝食难安。 《人间失格》给人的阅读体验也是这样。 主人公叶藏的三张不同时期的照片，体现的正是他三个不同人生阶段的精神状态和生存现状。 第一张是年少时的照片。这不是一张十岁左右的孩子该有的天真无邪的笑脸，而是一张越看越让人觉得瘆得慌的猿猴的笑脸，因为人是不会一边笑一边紧攥着拳头的，只有猿猴才这样。 “幸运的人用童年来治愈一生，不幸的人用一生来治愈童年”，原生家庭的伤痛有时会吞噬一个人，叶藏的人生际遇正是如此。他虽然出生在一个衣食无忧的富贵人家，但这个传统古板的家庭并没有带给他多少家庭的温暖，加之自小体弱多病，常常卧病在床，便养成了他极其敏感懦弱的性格。父母的一句小小的埋怨，别的孩子只会当作耳旁风，但对他而言却如同霹雳般可怕，甚至会让他发疯；佣人们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伎俩，别人会一笑了之，他却认为这是不能容忍的令人憎恨的罪行…… 他既不知道该怎么与人交谈，也不知道该怎么与人共处？虽然身为人类的一分子，他却对人特别恐惧。因对自己的言行没有丝毫的自信，于是自卑的他想出了一个办法，那就是自毁形象，通过扮演小丑来取悦大家，以此融入世人。他通过搞笑维系着他与人类的交集，“一面装作乐天派，一面将无处倾诉的烦闷深藏于心”，“小丑”其实是他想融入人类所戴的面具。脸上浮着一种怪笑的照片，其实是他幼稚的却又令人悲哀的搞笑事例之一。 第二张照片上的叶藏，已出落成一名相当英俊的高中生了。可虽然样貌俊俏，笑容也乖巧，却依然给人很怪异的感觉，那就是让人感觉不到照片里的人是活着的。 他搞笑逗趣的能力已是炉火纯青，而他对人类的恐惧感却是与日俱增，只有烟、酒、“小姐”这几样东西能给予他精神上的慰籍，让他暂时忘记人类的恐怖。带给他乐趣的是看似扭曲的画、不合法的事物、游离于人类生活之外的人…… 他内心孤寂迷惘，渴望得到爱的抚慰，可当一份善意真的来到面前时，他却彷徨不安，仿佛被绑住了手脚。“懦夫连幸福都害怕，棉花也会伤害到他”，为了避免被幸福刺伤，他逃之夭夭。 家人的冷漠、世态的薄凉、经济上的窘迫、校园生活的无聊等等的负面因素导致的厌世情绪，开始一波波地侵袭叶藏本就脆弱到不堪一击的神经，最终导致他携手爱慕他的女优一起跳海自杀。 因殉情事件，幸免于难的叶藏不仅以“协助自杀”的罪名被带往警暑审讯，还被学校除名，并与家人彻底断绝了联系。此时的叶藏正茫然失措地徘徊在人生的十字路口，所以，照片上那张俊美的脸庞上的笑容看起来僵硬，且有些怪异，也就不足为奇了。 第三张照片上的叶藏，是一张让人看了毛骨悚然的脸。已完全看不出他的实际年龄，虽然仅有27岁，却已经有了些许白发，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一个人的身体上长了一个驮马的头”，人已经自然死去了一样。 所有的交际来往都让叶藏感到痛苦，为了缓解这种痛楚，他拼命地扮演丑角来掩饰内心的恐怖与彷徨，但是这种方法让他心神俱疲。他说：“当我笑的时候，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在哭”。叶藏的酒肉朋友堀木打从心里就没把叶藏当个真正的人来看，他接近叶藏不过是为了取悦他自己，叶藏不过是他寻乐的棋子。叶藏本身也缺少爱别人的能力，所以他从来没有真切地体会过所谓的“友情”。 就在他陷入难以忍受的寂寞和凄凉之中时，记者静子走进了他的生活，让他过上了男宠般的生活。靠画漫画挣来的钱不夠买酒喝，而靠女人养活的日子自然是不好过，静子对他越好，他却越恐惧，又一次选择了远离。 黯淡无光的日子终于有了色彩，天真无邪的良子嫁给了叶藏。叶藏觉得生活有了奔头，于是他戒了酒，努力工作，并把画漫画作为了自己的固定职业，变得越来越像个真正的人……但好景不长，良子被不良商人玷污，这件事成了压垮叶藏的最后一根稻草，让叶藏对于世间的一切都不再抱有任何期待，在再一次自杀未果后，他开始注射吗啡来麻痹自己，直至无可救药，被当作“疯子”送至精神病院。照片上没有任何表情的叶藏已是一具万念俱灰的“行尸走肉”。 叶藏说：“我讨好了所有人，却依然过不好这一生”。确实，“性格决定命运”，叶藏是个有着性格缺陷的人，“讨好型人格”决定了他没有自我，也找不到自我，总在牺牲自己去取悦别人，害怕被抛弃，连拒绝别人的能力都不具备，一直怀着如履薄冰的心态与人战战兢兢地交往，在不断地自我否定中，一边挣扎，一边沉沦。叶藏活在自己性格的桎梏中，终其一生受困其中而不得解脱。 叶藏在心中勾勒的是一个美好的理想社会，可实际生活却是现实而残酷的，内心与现实的天渊之别，让他产生了巨大的心理落差，令他沦陷到绝望的深渊中不能自拔。每一粒深埋泥泞的种子都向往阳光，叶藏也曾尝试与人类社会和解，可惜努力无果。与环境的格格不入，导致他产生厌世情绪，只能用酒色、毒品来麻醉自己，疏解内心的极度苦闷与恐惧。 《人间失格》这部小说通篇都充斥着令人窒息的压抑气息，让人看不到生存的意义与希望。按理说，像这样丧到极致的故事内容不会激发起人们的阅读欲望，可事实上，这书吸引着众多读者趋之若鹜。 有人看后无感，有人看后泪流满面。前者多半没有感同身受，所以不会引发心理共情与共振；而后者却往往是在阅读的某一瞬间，看到了自己与这个现实世界抗争时内心的独白，及内心深处最真实、最无奈的痛处。 或是在幼年时曾有过不愉快的成长经历，造成了无法消弥的情感缺口；或是在遭遇人生的凄风苦雨时，极力伪装自己敏感脆弱的灵魂；或是徘徊在人生的十字路口，寻找不到未来的发展方向；或是身陷绝境，看不到生存的意义与希望……我们或多或少都会在这本书中看到自己或身边人的影子，所以我们在读这本书时，也会感觉到这本书同时在读我们。 叶藏的人生悲剧，差不多就是作者太宰治的真实人生写照。太宰治在39岁时投水身亡，这也是他自20岁起的第五次自杀经历。可以说，太宰治在其短暂的人生历程中一直处于“向死而生”的生存状态，他把毁灭自己的生命看作了他毕生都在经营的事业。在他看来，自杀是对自我的救赎，是逃离地狱的救命稻草。死对他来说并不难，倒是活着是要勉强维持的事情。 如果你现在正处于人生失意的关口，我建议你不妨来读读这本书，正所谓“只有悲伤才能治愈悲伤”，看看他人的挣扎与绝望，然后比对与审视自己的人生，或许你会在绝境的夹缝中寻求到一缕曙光，用它照亮前行的方向。太宰治说：“我无能为力，可我希望不要人人如我，生而为人，我很抱歉……终此一生，我依然相信，在绝望的彼岸，一定充满了希望。” 这也正契合了罗曼•罗兰所说的那句：“世界上只有一种真正的英雄主义，那就是认清生活的真相后依旧热爱生活”。 果真如此的话，那么，你读这本书值了！ （完稿于2021年6月1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