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中手记

范范

2020年末，正值疫情防控时期，未告诉异乡的亲人我生病的消息。我家先生陪我度过了一段艰难的时光，他无微不至的陪伴，小心翼翼的呵护令我对这个传统的大男子更加依恋……无意中翻到了术后写在便签中的文字，梳理好，留作我们共同的回忆……

　　2020年的12月31日，命运突然给了我沉重的一击，整个体检报告还未出来，仅检查了一项，医生就建议我要做一个手术，否则会有癌变的风险。如晴天霹雳，从不轻易生病的我自认为身体还算强壮，而且又无明显症状。虽然在医生口中，这是一种常见疾病，而且可以做微创。但一向坚强的我在和先生通过电话后还是不自觉地泪流满面。

自小命运多舛的他历经过多次磨难，有了战胜疾病的经验。对于我的表现他再三安慰，鼓励我想开点，心胸宽广点，有病咱就治。还举了婚前他做心脏手术时的例子开导我。可我依然很犹豫，怎么会得这个病？毫无症状，一切如常，不会是弄错了吧？再说手术都有风险，万一醒不过来咋办？他斩钉截铁地告诉我：不会的。

为消除我的第一个疑虑，他陪同我去郑大一附院又做了检查，挂了专家号，专家直接说：“你可以现在做，也可以等春节后复查再做。”听完专家的话，我竟出了一身的汗，一时无语。那么多拿错诊断结果的例外怎么不在我身上上演呢？此刻，真想来个虚惊一场……

同事、朋友的鼓励、劝慰在此刻仿佛是一道情感的匣门，让人情不自禁泪水绝堤……

改变不了的就勇敢地去面对、接受，父母还待我尽孝，儿子、女儿还需要我的养育，先生还期待我的陪伴……生活中还有那么多美好，还有那么多人还爱着自己！擦干眼泪，勇敢向前走吧。只能这样的自我安慰了。

2021，亲爱的自己，加油！

周五又来到一附院，又挂个专家号，专家仍建议做手术。问起病因，都是尚不明确，只说这是个人体质问题。看来，做手术是逃不过了。从12月31日到1月8日，在忙碌的工作和生活中我暂且忘却了疾病，但一停下手头的工作，闲暇时间便会不由自主地思考、纠结：自己并无不良生活习惯，为什么会这么轻易生病？

咨询过手术要全麻，竟又害怕起来。自小到大，很少生病，不曾想这次竟要做手术。先生理智地分析，手术不可怕，可怕的是疾病。而现在这个病又能治，放心吧，别胡思乱想，有我呢……

我对他说：“你是你，我是我，不是说没有所谓的真正的感同身受嘛。”

所幸的是，有他在身边，我可以毫无顾忌地表达我的疑虑、担忧及所有的坏情绪，有他可以依靠……

住进医院，等待手术，术前接受各项检查。病房里各色病人都有，病痛的呻吟声此起彼伏，听着他们的呻吟突然就想到了周一（1月10日）我即将面临的手术。右侧病床的那位阿姨，因为化疗，痛苦了一夜，不停地呕吐，嚷嚷着要回家，不治了，太受罪了。左侧临床的一位病人，她做的也是微创手术，看她刚做完手术的那晚，输液、吸氧……不能翻身，也不能吃东西，一个晚上无法安睡。我辗转反侧，又想到了自己。她说咱俩都是小手术，打上麻药，你自己都不知道疼了。我问医生这和生孩子相比，哪个更疼？医生说当然是生孩子了。总算有点不太害怕了，因为儿子、女儿出生时很顺利，并没觉得太痛苦。慢慢地接受紧张和恐惧，反而觉得并没那么难熬了。

可下午医生让我签字接受手术时，她根据我的检测结果详细地告知我术中可能发生的意外，听得我后背发汗，恐惧又加深一层。但我还是很坦然地签下了我的名字，并自我劝慰：一切听从医生安排吧，谁让自己生病了呢？

这几天让我觉得心理的折磨远远超过了疾病本身所带来的痛苦。我半开玩笑地对先生说：“术前，我写个遗嘱吧。万一有意外，你今后要照顾好儿子和女儿，再找一个对你好的人来照顾你。”他说：“别想那么多了，一定不会有事的。”

术前禁水，禁食，周一16：10开始进入手术室，躺在手术台上，刚开始脑子很清醒，医生问我年龄、体重，我都一一回答，后来便什么都不知道了。先生告诉我17：10分从手术室拿出2个标本，让他送去化验，是良性还是恶性。19：30分我被抬出手术室，送进病房。他说我看见他，还问了一句：“你一直在等着我？”这些我丝毫无印象，可能是迷迷糊糊中问的。直觉得浑身冷，好想睡觉。医生不让睡，告诉我剥除了共6个肌瘤。我躺在病床上觉得连呼吸都疼，提好大劲都说不出话，浑身动弹不得。

过了6个小时后，可以喝些水。整整两天时间，我手、脸毫无血色，体温升到38度多。医生说这是术后热，建议先生用毛巾给我擦洗脖子、手心、腋窝、脚心。我什么都不想吃，他心疼我，专门买来小米粥，用小勺取表面的米油喂我，可我一口也吃不下。医生建议让翻翻身，或者下床走走，防止粘连。每次翻身，虽有他的辅助，可仍疼得撕心裂肺，他搀扶我在病房里走，我强忍着腹痛，咬牙坚持着。然后就躺在病床上，昏昏沉沉地睡去又醒来。迷迷糊糊中感觉他一会摸摸我的额头，一会儿问问我：“饿不饿。”我闭着眼睛，无力地摇头。算是对他的回应。

待精神好点时，我问他：“这会不会疼死过去。”他微微一笑，安慰我：“相信我，不会的，你会一天比一天好，你看前两天，你睁眼都无力，脸色发黄，今天脸色稍微发白了，还能慢慢下床走一小会了。我做过三次手术，有经验，明天你会比今天更好一些。”他的话让我有了盼头，我盼望天快点黑，快点亮，希望早晨醒来哪哪都不会疼，成为一个健康人。他还建议换个单人间，让我好好休息。我说不必了，你偶尔出去下人多也能互相照应。都做过核酸检查，放心吧，没事。他说：“好吧。”此时我说什么他都听我的。

周三在他苦口婆心的劝说下，我喝了两口小米粥，吃了两口菠菜。如他所言，疼痛似乎减轻了一点儿，果真一天比一天好点。

曾经的女汉子变成了虚弱的小女子，在先生的精心照料下，我一天比一天好起来。周四，脸上有了血色，伤口虽然还会疼痛，但似乎能自己翻身了，也能喝一小碗小米粥了。他让我少吃勤吃，还说等我各项指标正常，能吃下去饭时才能出院。他还故意逗我笑。医生过来查房，说这几天总算看到你的笑容了，一天比一天强嘛。就是炎症太大，等炎症消了就可以出院了。

周五，又抽血化验，炎症还有点高。白天输完液，晚上还要再输液。看看手上，胳膊上的针眼，我对护士产生了恐惧。特别是她给我擦药棉时，我心都揪一块儿了，筋太细，不好扎，有时还要挨两针。觉得自己特别脆弱。先生却说：“这是快好了，知道打针疼了，那几天扎针，眼都不睁，过于难受时才会愿意受人摆布，像个小孩子一样……”我真盼望早些出院。

一直到周日，我在医院整整住了八天了。医生说采血再化验一下，扎手指，竟挤不出血来，无奈又在胳膊上抽了一管血，化验过后，医生说炎症还有点高。我想出院的愿望落空了。索性安下心，等治好再出院吧。

先生请了一周的假，周一，他要去上班了。我对他说：“不用担心，我自己能活动了，我穿厚点，走慢点，就在医院买饭吃，你放心吧。”他说：“我一忙完，马上就回来照顾你。”我说：“别担心我了，开车慢点，我等你回来。”他一离开，我突然觉得空落落的。他在，我可以随时吩咐他给我倒水，想吃水果了，他削成小块泡在热水里让我吃，咨询医生我能吃的东西，不怕麻烦出去让人专门做病号饭……我像个孩子一样一切都听从他的安排，他的大男子主义在这个时候发挥得淋漓尽致。最重要的是，有他在，便觉得医院的时光不再难熬了。

而现在，剩我一人，一切从简，不渴便不再喝水……出去病房买饭，一周未见的阳光洒满大地，暖洋洋的，抬头看见了蓝蓝的天、大朵大朵的白云，心情似乎好了许多。阳光普照大地的日子真亮！

在我的自力更生和对他的期盼和等待中坚持了三天，腊八节我终于出院了。

今日再读这些文字，那段难熬又难忘的时光浮现脑海，心中再次对他充满着谢意，记录下的拙句又怎能全然描绘那份亲情？端午将至，愿一切安康！愿永远安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