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我高考

燕子

又到一年高考季，这几天，同事们的话题自然绕不过这个改变命运的时刻，都不由自主的回忆起当年的往事。 我是1988年参加高考，那个时候，我们国家的高考还有初试和复试。5月24日是初试，7月7日是复试。 五月的初试像乡下的网筛，一下子会筛掉几乎班级五分之三的同学。初试考上的同学，接下来再拼一个多月，参加复试。而筛下来的同学，就可以带着行李回家了。 对于我来说，我知道初试对于我意味着什么。如果考不过，爸早就说了狠话，直接回家务农。 那个年代的初试，我们没有家长陪伴。同学们都结伴去考场，考场对面的树林里，停的都是孩子们的自行车。我当时是住校，学校与考点只有不到10分钟的距离。 初试结束的下午，上初中的妹妹骑着自行车来宿舍接我。妹妹帮我在楼上收拾东西，等我们再下楼的时候，妹妹的那辆新买不到一个月的自行车竟然不见啦！我们俩个围着学校宿舍楼找遍了所有的角落，也没有找到。快要急疯的我俩，坐在宿舍楼的台阶上伤心的大哭。 要知道，这辆自行车，对于我家来说，应该是最贵重的物件。是爸妈攒了两年，才给妹妹买的。妹妹把这辆自行车更是当成宝贝，放学回来，不管多累都擦得锃亮。要知道这个自行车是妹妹好多年的梦想，妹妹在老家上小学，一直骑个破自行车，用我爸的话说，除了铃不响啥都响。上初中，妹妹的学校离家更远了，每天10多公里的上学路，自行车是唯一的交通工具。可是，我万万没有想到，竟然因为接我，给妹妹的“心肝宝贝儿”弄丢了。 我们俩是又气愤又害怕，气得是偷车贼太可恶，怕的是回家要挨爸一顿打。就这样，我们俩走一路哭一路，天已经黑了下来，好不容易才走到家。 一进屋，爸看我们两眼都哭肿了，他坚定地以为我没有考好，板着脸，大声说： “哭啥？考不好，考不好明年再考，能不供你念吗？砸锅卖铁我和你妈也得供你呀，别哭啦！ 妹听到爸这么一说，她竟哇地一下哭出声来，一边哭一边说，不是我姐没考好，是我新买的自行车丢啦！就在我姐宿舍楼下丢的！ 瞬间，妈和爸都瞪大了眼睛，屋里的空气像凝固了一样，除了我和妹的抽泣，几乎听不到别的声音。这种安静持续了足足好几分钟的样子，爸从椅子上站起来拍着妹的脑袋说：你姐考试没问题就好，丟丢吧，咱们以后不买“野马”牌的，容易丢！等爸攒够钱，给你买辆“永久”的！ 我俩揣着挨打的紧张心情，被爸的这番话说得一下子松弛了下来，妹也渐渐地停止了抽泣。那晚，我俩谁也没有吃饭，不说话。一夜，妹妹还是翻来覆去的难过，趴在被窝里默默地流泪。第二天，我跟妈说，睡着的妹梦里又哭醒。我后悔，如果收拾完东西，不着急对考试答案，妹妹的车也许就不会丢，也许我让妹妹在楼下等我，车也不会丢……可是，假设永远是假设。 当晚，爸又把那辆破自行车叮叮当当的修了一下。第二天，我和妹骑着那辆破自行车又回到了学校。到了学校，妹问我：姐，你能考上吧？ 看着妹的眼神，她是在担心我，怕爸说的话不算数，怕我回家务农。我也不知道哪来的信心，坚定地回了一句：能考上！ 当我说出“能考上”的刹那，就暗下决心，等我赚钱了，一定给妹买辆一模一样的自行车！ 那一年，除了丢辆自行车，我们一切都顺利。我顺利的通过了初试，一个月后，又顺利地参加完复试。八月底，从地里干活回来的爸接到了村里派人送来的高考录取通知书！爸妈开心啊，妹比我还高兴。 因为上大学要准备一些东西，妹不再跟爸妈提买自行车的事，每天高兴地骑着那辆破自行车，风里来，雨里去。 那年，妹也顺利地考上了高中，离家就更远了，爸和妈决定给妹再买辆自行车，妹说啥也不要，她知道那个时候的家里负担太重，早已入不敷出。爸妈要供一个大学生，一个高中生，还有一个上初中的小妹妹，两个上小学的弟弟。 几年后，我终于毕业了，妹考上了外地的一所大学。每次回家的妹妹，都来我家，我和先生把省下的钱塞给她一些做生活费，我知道，妹在外求学不容易。尽管如此，我的心里还是常有内疚，因为我一直欠着妹妹一个心爱的宝贝——“野马”牌自行车！ 多年后，妹妹参加工作，单位有宿舍；后来，妹妹结婚，买了私家车。对于那辆自行车，妹妹早已不再需要。可是，在我心里依旧记得那晚妹妹哭醒的样子，想想都心疼。 后来呢？后来，把这当年肝胆欲碎的“事故”，让岁月慢慢地给变成了一段手足亲情的“故事”。 原来，这辈子欠妹的哪是一辆自行车呢，那是一份血脉相连的手足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