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color: rgb(1, 1, 1);">《世说新语》记载,谢安曾向王羲之倾吐感怀:“中年伤于哀乐,与亲友别,辄作数日恶(恶:不舒适)。”王羲之颇有同感,觉得“年在桑榆,自然至此,正赖丝竹陶写(正赖丝竹陶写:犹言只有靠音乐陶冶性情,排遣郁闷)”。</span></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也许我这人生性愚钝,又或许属于晚慧型,就像叫鸡公,开叫得迟,最主要还是因为中年日子过得紧巴,根本没有余暇去“伤于哀乐”。那时候最要紧的是从牙缝里省俭,勒紧裤腰带,拼命攒钱,用好几年的时间,实现购买彩电、冰箱的宏伟目标。至于兴衰之感、聚散之叹,于中年的我而言过于奢侈。</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及至到了桑榆晚景,日子过得渐渐宽松,便渐渐有了闲暇来感叹哀乐。看来古人发明的“闲愁”一说,真个是至理名言。就拿眼前的毕业季来说吧,当学生的时候真的没什么感觉,什么离别呀、未来呀、人生呀,懵懵懂懂,不知个中就里。老了老了,却反而拿学生娃的毕业季当回事,莫名其妙地长吁短叹起来。</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是在乡村小镇上长大的,典型的边缘人。生活在乡村,吃着商品粮,每月拿着27斤粮票配额(儿时减半,13斤)。城里人叫咱乡巴佬,乡下人又叫咱街巴佬。我的父母都是中学老师,以校为家,辗转于乡镇(那时叫区、公社)学校之间,所谓搬家,就是由这个学校搬到那个学校。所谓毕业,离开的是别人,我依然在学校,日子没什么两样。</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记得小学五年级的时候,生活遭了点变故,父母带薪下放到乡下务农。当时的政策,公办老师都去务农改造,赤脚老师都来公社教书,当然,一部分表现好的公办老师依然教书。我的父母大概由于工联、红联(当时的造反派保皇派组织)之间的派系斗争,被惩罚性地发配到最偏远的一个大队,于是我有幸领教了什么是复式教学。我和我的小妹在同一个班,她一年级,我六年级,总共不足二十人。老师往往先给一年级布置作业,给六年级讲授,再倒过来给六年级布置作业,给一年级讲授。</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那时的小升初、初升高都是推荐选拔,理所当然是按阶级成分推荐。我们六年级同学不到十人,记得有两位同学没有推荐,一位是富农的子弟,一位是上中农的子弟。那位富农的子弟倒也没什么,反正不会读书,而那位上中农的李姓同学有些可惜。我觉得他的资质、成绩和我不相上下,我还隐隐地记得他当时绝望的眼神。恢复高考之后,那位李姓同学以小学学历考了好多年,每年都差那么一点点,最终引为遗憾。而他的小弟生逢盛世,就读名校,留洋美国,现为复旦大学历史学著名学者,此是后话。我一直到现在都感念当时当地的贫下中农给我父母留足了颜面,因为我也是上中农。</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初升高倒是没什么阻滞,但是父亲却生了气,理由是我的班主任——父亲的学生——给我评了个乙等。当时班上五十多位同学,分甲乙丙三等,甲等一十八个指标,父亲认为以我的政治表现和学业成绩怎么着都该是甲等。其实父亲有些迂,连我小小年纪都隐隐地预见到我就是一个乙等,因为我的母亲,方圆百里小有名气的金牌语文老师,就在我读初中的学校挖防空洞。父亲发了脾气,以为尊严遭到了践踏,决意不在公社中学读书,宁愿盘钱盘米寄宿读县五中。这于我的人生也许有点裨益,挪了个地方,结识了一群新的同学,眼界胸襟也许不一样。</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那时实行九年一贯制,初中高中都只两年,高中寄读两年可谓弹指一挥间。记得毕业的时候大家都弄一个留言本,大凡是领袖头像加为人民服务字样的那种。我这人好标新立异,特意弄了个松鹤延年的蓝色塑料封皮的日记本,记得很不好买。扉页上酸不溜秋地写了一首歪诗,大尾巴狼玩深刻,大有宋玉怀才不遇的情愫。首二句不记得了(日记本还在,懒得翻箱倒柜去折腾),只记得后二句是“名为奇志志未奇,恨悔交加泪浸衣”。留言都是当时的时尚文字,大凡是革命呀,政治呀之类的东西,以领袖语录居多,主流情绪自然是意气风发。记得有好几位同学都写了同一条语录,“农村是一个广阔的天地,在那里是可以大有作为的”,令我有些许不快。因为毕业之后的主要出路是下放农村,心里有点惶惑,惴惴然不知所措</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大学毕业留校任教,所谓毕业就是把铺盖卷由学生宿舍搬到教工宿舍,由八人间换成两人间。再说我们班一共有八人留校,二人教学,六人机关和教辅,似乎主力部队还在学校,没什么分离不分离。而且当时国家包分配,比较不理想的都在县城教书,激动和悲情的元素都比较少。没有纪念册,没有留言本,照一张毕业照,开一个茶话会,道一声珍重,从此风烟万里,如是而已。</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有道是少不更事,心比天大,懵懵懂懂中自有一种天不怕地不怕的勇气。年岁高了,阅历多了,渐渐地知晓了世道之艰难、生活之沉重、情感之纠结、聚散之无常、造化之弄人,懂得了珍惜,懂得了敬畏,自然就会“伤于哀乐”。所谓年事越高,心情越慈。</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如今毕业季于我而言虽然还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但已然由中心而边缘,由主体而客体。可每到毕业季,除了替学生顺利完成学业走向社会感到高兴,又会因为聚散离合而有略许莫名的失落和感伤,心思之活络,情绪之起伏,比当学生的时候有过之而无不及。</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委实觉得如今的大学生的确不容易,尤其是这群二本三本的孩子。考研也好,就业也罢,都是雄关漫道,压力山大。由于白领、蓝领的结构性失衡,现在的大学生真比农民工好不到哪里去。呆在小地方,压力也许小一些,但这辈子是什么样,一眼可以望到头,有些不甘心。到大都市打拼,渺小如蝼蚁,就业、买车、买房,谈何容易!王健林给大学生作报告时那毛毛雨似的一个亿的小目标,简直就是拿大学生开涮,把大学生的尊严踩在地上摩擦,良心大大滴坏!好在这帮九零后、零零后英勇无畏,乐观开朗,睿智多元,真希望他们的人生旅程一马平川,因为他们的未来就是祖国的未来。</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早一向拍摄了学生的毕业汇报演出,这几天忙着修片编微刊,修着修着,眼睛不禁有些湿润。我一边嘲笑自己的脆弱和低能,一边为学生的天真纯情所感动。还是一群生涩稚嫩的孩子,却要离开安全温暖的学校,愣生生扑进瞬息万变、险象环生的社会,准备好了吗?应付得过来吗?真的为他们捏一把汗。垂垂老矣,齿发脱落,心心念念,但心有余而力不足,唯有默默祝福而已:</p><p class="ql-block">祝愿所有2021届毕业生</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一帆风顺!</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前程似锦!</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笑靥如花!</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摄影/后期:赤心木</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文字/编辑:赤心木</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出镜:唐莉献 朱采薇</p><p class="ql-block"><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