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口”记忆（9）

老蜂农

“元旦”

那时，我们那里的农村还没有电，照明靠一盏小小的煤油灯。有时候在煤油灯下凑近一点看一会书，时间稍长一点，两只鼻孔熏的黢黑。

晚上下工后，吃晚饭，也没有什么娱乐活动。出了窑洞到处一片漆黑，沟深坡陡，深一脚浅一脚也没地方去，大家常常坐在一起聊天。

女生的窑洞是我们的厨房兼客厅，大家都喜欢聚在那里一起聊。一个人黑乎乎的守着煤油灯更觉得孤独感。

大家围坐在炕上，天冷时，还在腿上和盖一条背子或毯子。谈话的内容是天南地北，想到哪说到哪。特别是戴维，神吹冒聊。老高口才不如戴维，说话总带着“那个啥，那个啥”。

下乡的第一年元旦的晚上，我们聊着聊着就激动起来了。过去的一年就要结束，新的一年就要来临，要来一个辞旧迎新仪式。

没有辞旧的的盛宴，没有迎新的钟声。几个远道而来的异乡之客，围坐在土炕上，聊着理想、将来，激动之时还赋诗、朗诵，哼起了歌声。

不知谁提议，以我们大家的名义，给我们所有的爸爸妈妈写一封信，写一封新年贺词。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那信的内容无非是一些顺口溜之类的豪言壮语，请家长放心之类的话。我们也没有钟表，写完估计到12点左右，我还让戴维给大家朗读一遍。

信的末尾写的“ 1975年1月1日，我们准备吃两只大公鸡”，那时为了为了安慰家长，其实一只也没吃上。

那封信的草稿是写在一个笔记本上，是嫣然的笔记本，感谢嫣然同学还完好的保存着它，能让我们四十六年后再次回忆那难忘的元旦，再次回忆那艰难而又充满激情的岁月。那一晚闹到很晚。

那是一九七五年的元旦。

1975年1月1日，我们写给家长的信

“感激”

由于我们是“公家人”，特别是由于我们知青有良好的自我要求和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诚恳态度，这些受到生产队的肯定，在老乡中形成良好的印象，我们常常被委以“重任”，担当一些带公益性的工作。

第二年夏收，我被委任为麦场的场长。夏收时，全村收割的麦子都要运送到麦场上，在那里堆放、碾压、晾晒。

场长的职责就是负责管理这些事情。早晚都要吃住在麦场上，外带晚上值班守夜，防止盗窃。

那几天，我一直和驻队干部景洪同住一个窑洞。去麦场值班的前一天晚上，我去那窑洞拿铺盖去麦场。

农村的土炕比较高，我的铺盖卷的也不太规整，从炕上往下拿时，把景洪睡觉枕的一个石枕头带下炕，一下子砸到我的右脚大脚趾上。

陕西农村老乡睡觉喜欢用石头枕头，清凉醒脑，结实耐用，有的人家祖传，一个好的石枕头要用几辈子。这家伙有七、八斤重，一下子砸在脚趾上，脚指盖立即血淤乌黑。俗话说十指连心，手指是这样，脚趾也是这样。

这一晚上在麦场里，那脚趾头火烧火燎的疼，疼的我心慌意乱，无法入睡，坐在麦场院里望着天上的星星流泪。

脚坏了，不能按时间回家吃饭，作为场长，别人下工后，我还要在场上值班看场。

一天下工后，过了吃饭的时间我还在守候着麦场。队长的小女儿端着一大碗热面条来到场上，径直走到我跟前：

“蜂叔，我大让我给你送一碗面吃”。

正是饥肠辘辘，我立即接过来，是一碗办好调料的油泼面，我大口吃起来，心里一阵热涌，鼻子一阵发酸。

我为这一碗面感动了，没有要求，没有期盼，队长在吃饭时想到我，想到我脚坏了，想到我看场不能按时回去吃饭，叫小女儿给我送面吃，心里还惦记着我。

我又感到自己的一丝凄凉……。

人要常怀有感恩的心，别人对你好你就要报答。当时的想的报答队长的方式，就是好好干活，虚心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不给队长找麻烦。

大脚趾的指甲盖乌黑发紫，没几天就掉下来了，一拐一拐的在场上干活。

这打麦场上的活还是有些学问和经验的。运回来来不及碾场的麦子要先垛起来，麦垛子不能漏雨，垛的顺序要记住，有时还要翻晒。

要常常把手伸进麦垛子里，探探里面是不是发热，抓一把麦穗出来，闻闻是不是有发霉的味道，如果那样就要赶紧晾晒。

如果麦子收回来，在打麦场发霉长芽，一年的辛劳就要大打折扣。发芽的麦子磨出面来吃着发粘，很不好吃。

场长的责任重大。

这一年，我们的自留地也种了将近一亩多的麦子。麦子收回来，我们不会碾场，不会扬场，请了几个老乡帮我们干。老乡开玩笑让我们请客，我还真买了一斤散白酒请老乡。

麦收时节

“交公粮”

每年收了麦子就要到大车粮站去交公粮，我们很喜欢干这事。

几个人套上几辆小驴车，车上装满装麦子的麻袋或“桩子”，赶着车去交公粮，一去就是一天。

桩子是一种长型的麻袋，装满麦子大约要一百二、三十斤，立起来要一米多高。青壮年的老乡侧着身子弯着腰，一手抓住口，一手托住底，一扭腰，一使劲，就扛起来了。我和戴维都能扛起来。

扛起麻袋、桩子来送到粮库，上麦子堆很艰难的事。粮库里麦子堆的跟小山一样，从下往上达着一块一尺宽的木板，扛着桩子踩着这块木板一步一步走到粮堆顶上。那木板子达的不实，走起来一颤一颤的，就跟电影里码头工人扛大包过的那个“过山跳”一样。

上到粮堆顶上，抓口的手慢慢松开，徐徐的到出麦子，身体要掌握平衡，不然人就栽到麦堆里去了。

交粮食时，工作人员要检验麦子的成色，有时因检验不过而拒收，这主要是由于麦子晒得不够干，水分大。

这时，我们就借附近老乡家一块平地，把麦子晒一天，我们则在树下休息睡觉，到下午再交。

交麦子要过风车，把一些颗粒不饱满的麦子吹出来，我们就拿这些“下脚料”在附近或回家的路上换些苹果、西瓜来吃。

我们难得吃上一回水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