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小学的那一天放学回家,看见衣柜上的青、白、红、黑、黄五色线团,我激动地找到正在给牛饮水的母亲。“娘,娘!今年我还是要小老虎香包。”母亲慈爱地摸着我的头:“好好好,给我娃继续做只小老虎。”</p><p class="ql-block"> “哦,哦……我有小老虎香包喽!”我恨不得每个人都知道端午节母亲要给我做香包。母亲做的老虎香包是特别艳丽的金黄,老虎的胡须和额上的“王”字是黑色的丝线,老虎的大眼睛还是双眼皮,它的肚子里面用棉花裹着父亲从药店买回来的香料,有香气的老虎实在是神气十足。</p><p class="ql-block"> 下午,母亲开始在大大小小的门上窗上插艾草,我和弟弟妹妹在院子里跑前跑后跟着母亲,等她给我们做香包。今年是个丰收年,天气好,油菜收成很不错,全家特别高兴。</p><p class="ql-block"> 灶房的黑色瓷盆是母亲准备发的面,她明天要炸油饼和油条,满满一大桶刚榨的新鲜菜籽油,香味从盖子底下冒出来,在厨房飘散。小一点的盆是开水烫面,那是用来炸油糕的。红糖、青红丝、桂花、核桃仁拌的油糕馅料,我趁母亲不在偷偷尝过了,真香真甜。</p><p class="ql-block"> 各色各样的花花线在母亲手里像变魔术一样很快就编成彩色花线绳,母亲说这是长命缕,我们老家也叫百索。最喜欢看母亲眯着眼睛缝香包,小老虎,小白羊,小青蛇……在母亲手底下一个个活灵活现。这时候的母亲特别专注认真,我们姊妹三个大气都不敢出的围坐在母亲身边,生怕吵了她不高兴。</p><p class="ql-block"> 端午节那天,早上起床的时候,已经闻见满院子的菜油香,厨房里母亲忙忙碌碌,黄澄澄,香喷喷的油饼,油条,还有那精致的油糕太有诱惑力。母亲给我们姊妹三个挨个戴香包和五花线,戴的过程她还叨叨着辟邪驱瘟,祛病强身一类的话。</p><p class="ql-block"> 过节的第一碗饭照例是要给爷爷奶奶送过去的,虽然我们不在一起生活,但是逢年过节或者改善伙食,母亲总是把爷爷奶奶放在第一位。父亲端了两碗荷包蛋,我用小竹篓提着油饼油糕紧紧跟着他。爷爷奶奶看见我特别高兴,都说我胸前挂的小老虎香包好看。姑姑逗我要摘我手上的五花绳,吓得我赶紧往回跑,听见大人们在后面哈哈大笑,心情特别紧张。</p><p class="ql-block"> 案板上五碗荷包蛋,有三碗各放两个荷包蛋,这是给我们姊妹三个的。有一碗是三个荷包蛋,这是给父亲准备的。还有一碗只有一个荷包蛋, 那一定是母亲留给自己的,她总是把好吃的留给老人、孩子和丈夫多一些。天热,家里的两只老母鸡也不好好下蛋,今天的十四个鸡蛋母亲已经攒了快两个礼拜,她每收一个鸡蛋就要挨个数一遍。</p><p class="ql-block"> 母亲做的荷包蛋真好吃,油饼脆香,油糕别提有多馋人。可是,母亲的手在炸油糕的时候被蹦出来的油烫伤了,父亲把他的药箱取出来给母亲抹药。我们紧张地看着。母亲轻轻说“我娃乖,赶紧吃鸡蛋 ,不要紧的,我娃吃饱饱的去玩去。”母亲说不要紧我也就舒了一口气,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母亲手上烫伤的地方还有一个很明显的疤,母亲一定撒谎了。善良慈祥的母亲,不忍自己年幼的孩子担惊受怕,轻描淡写的掩饰自己烫伤的事实,只为让我们过一个快乐吉祥的节日。</p><p class="ql-block"> 我辛劳的母亲,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她枕头旁边的小闹钟总是凌晨五点准时把她叫醒,忙完家里忙地里,在十几亩的庄稼地里挥洒着汗水。隔壁的小脚三奶奶经常说:“小英她娘干活真是把好手,比毛小伙都麻利有劲。”三奶奶说这话的时候,母亲晒得黝黑的脸庞好像也会泛起两朵红晕,虽然她大字不识几个,但是她的勤劳朴实,尊老爱幼的传统美德,赢得了父亲这个老教授的尊重,而且潜移默化的传给了下一代。</p><p class="ql-block"> 每次回家拉着已经年迈的老母亲粗糙干裂,满是老茧有伤疤的手,眼睛酸酸的,总会想起那个贫穷快乐但难忘的端午节。</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