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b><br></b></div><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b>小说//一无所有</b></div><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b><br></b></div><div><h5 style="text-align: center;"><b>作者:汤惠民</b></h5><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b><br></b></div> 在男人四十一枝花的年龄,春来通过好友周安的介绍认识了欣桐。那一年,春来如痴如醉地迷上了少年时就曾拉过的小提琴,一有空闲就拉琴,整个筒子楼内都能听到。再好听的曲子,整天拉,谁能受得了。对春来这种恶劣的行径,左邻右舍很不满,想杀死他的心都有了,而他却置若罔闻,依然如故。后来,直到现在,春来不再摸琴了。琴还在,但琴弓上的马尾剩下不到十根。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与欣桐有关。<br> 春来的十个手指头粗得像胡萝卜,五线谱也认得疙疙瘩瘩,可他偏认定外因是条件,内因才是关键,只要有名师指点,加上勤奋就能拉得好、也许能拉出一点名堂来。<br> 欣桐比春来小一轮,是艺术学院毕业后留校任教的老师。隆冬的一个星期天,周安拎着家乡特产,春来背着琴,一同到了欣桐位于南京剑阁路的家。<br> 欣桐的家是一座民国时期的二层小楼。还没走进小楼,里面传来一阵阵优美的钢琴声。春来听得出来,这是时下很流行的克莱德曼钢琴曲其中的一首:《水边的阿狄丽娜》。</div></h3> <p class="ql-block"> 见有人来访,欣桐停止了弹奏,把周安和春来让进客厅。周安、春来坐在沙发上,端起欣桐递过来的茶杯,并不喝,只是焐焐快要冻木的手。春来一边打量着宽敞明亮的客厅,一边领略这位青年教师的风采。欣桐像是刚洗过头,一头秀发直披在肩上,把乳白色开斯米高领衫的领子遮得都要快看不到了。偌大的客厅只摆放一架钢琴和一套组合真皮沙发。客厅内弥漫着洗发水的香味。欣桐看着春来,问周安:“这位就是喜欢拉琴的春来师傅吗?”</p><p class="ql-block"> 周安连忙答道:“是的,是的,他喜欢音乐,爱拉小提琴,一心想找个老师指导指导,我就带他来拜访你了。”</p><p class="ql-block">闲聊了一会,欣桐对春来说:“你拉一首让我听听,拉什么曲子?我可以为你伴奏。”</p><p class="ql-block"> 春来心里就等着欣桐说这句话,于是并不客气,也不谦虚,打开琴匣,说:“先拉一首《新疆之春》吧!”</p><p class="ql-block"> 欣桐坐在沙发上,认真地看、仔细地听。等春来拉完,她不置可否,而是示意春来把琴给她,欣桐说:“你听听我是怎样拉的?”</p><p class="ql-block"> 《新疆之春》开头就是急风骤雨般的快弓,欣桐纤细的手指好像变成了钢筋铁骨,在指板上快速有力地滑动,琴弓从G弦到E弦不断地变换。乐曲最后的双音和弦,如山崩地裂,倾刻间又戛然而止。</p> 春来看呆得了,听傻得了。等欣桐拉完,他还呆呆地站在那里发楞。他还是第一次近距离地聆听如此美妙的琴声,像是从石头缝中流淌出来的山泉,每一个音符都直击他的心灵。<br> 欣桐说:“你没人指导,能拉成这样算是很不错了。你拉的问题在于持琴姿势不正确,虎口处于琴颈几乎没有间隙,所以换把困难造成音不准;持弓也不正确,拉的时候与琴也没成正交,导致碰弦产生杂音,还有……”欣桐看春来脸色微红,便不再继续往下说了。<br> 欣桐把一本前苏联小提琴家奥伊斯特拉赫所著的《小提琴演奏法》递给春来,说:“你把这本书认真看看,有什么疑难再来找我。”临走时,欣桐对周安悄悄地说了一句话。<br> 路上,春来问周安:“欣桐刚才和你说了什么?”“她说你适合去练武术。”周安笑着回答。<br> 当晚春来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总想着欣桐说的那句话。他想通了,不是自己笨,也不是不努力,而是根本不适合玩小提琴这种高雅的舶来品。<br> 整个筒子楼听不到琴声了。从此县城内少了一个蹩脚的拉琴人,但多了一个会写文章的人。至于欣桐,春来则把她看成是引他入音乐圣堂的贝阿特丽切。<br> 前段日子,春来发到个人公众号的散文后有一段留言:“读过你几篇散文和小说,读后让我这个身在异乡的人很是感动,谢谢作者!顺便问一下,还拉小提琴吗?” 春来一看就知道是欣桐写的,第二天便把留言给周安看。周安说:“欣桐在那次我们去她家后不久,就北漂了。后来又去了国外,嫁给一个和你年龄差不多的新加坡富商。前些天,她也联系我了,说下个月回南京,还说要请你我和几个朋友聚一聚。”<br> 聚会的地点在南京城市名人酒店。欣桐请的十多个客人,主要是官员和富商。这些人坐在豪华的包间内,谈的全是高大上的话题。春来坐在一旁静静地听。一位姓宋的官员主动和春来聊:<br> “听欣桐说,你是个作家。”<br> “不是,只是个写作的爱好者。”<br> “哦,我喜欢和文人交流。我认识大作家陆某某、叶某某,和毕某某还是好朋友。著名书法家孙某某的字,只要我想得到,她立马就会送我一幅。”<br> 这个姓宋的官员侃侃而谈了许多文化界的名人、趣事和段子。接着又问:<br> “你毕业于哪所大学?”<br> “我没上过大学,只是自学大专。”<br> “你出过作品集子吗?”<br> “没有。”<br> “那在省市级杂志上发表过文章吗?”<br> “也没有。”<br> “那在征文比赛中得过奖吗?”<br> “更没有。”<br> 这个官员觉得无趣,便不再发问了。<br> 欣桐过来圆场说:“人家是谦虚,你都听不出来。”春来忙说:“不是谦虚,我说的是实话。”<br> 欣桐对着姓宋的说:“他的文章很受读者欢迎,我也很喜欢看,他写的东西一点不比你所说的那些人差。”<br> 正说着,让客人们久等的大人物来了。这个大人物是原艺术学院的钟院长。他一进门左手拉起欣桐的右手,右手拍着她的手背说:“你是我们艺术学院的骄傲,也是我们省城人的自豪啊!” 欣桐说:“我很少拉琴,技艺早退了,还有什么值得骄傲和自豪的。”老院长说:“我不是指艺术,是指你做的产业。如果当年留校任教,现在顶多是个副教授,每月最多不过两万元的收入,而现在你却是在国际国内都享有盛誉的实业家。少了个艺术家,多了个实业家,不是学院的骄傲是什么呢?”<br> 春来心想,从事艺术的人怎么也变得这么俗气了?便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咬着周安耳朵说:“我们找个理由走吧。”<br> 周安说:“干嘛急着走。要走,你走。我还想在欣桐开发的金城一号楼盘买套房子呢。”<br> 春来只得找了个理由,离开了酒店。<br> 开席了,美酒佳肴,觥筹交错。除欣桐和周安以外,谁也不会在意春来的离开,在这帮人看来,春来顶多算个舞文弄墨,别无所长的小人物。春来开车回到家里,妻子问:“不是参加聚会的吗?怎么回来的这么早?”<br> 春来说:“我不喜欢的场合,不如早点回来。”<br> 一碗开水泡饭,几根咸萝卜头,春来吃得很香。吃完,打开电脑,花了不到一小时,写了篇小说,题目就叫《一无所有》。<div><br> 写于2019年11月30日</div> <h5><font color="#167efb">文中一、三、四照片来自网络</font></h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