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见六月荷花开

上校1970

六月初的济南，匆匆用一阵阵闷热的风扫去春天留下的痕迹，蔷薇如锈、玫瑰化粉、月季早衰，只有零星的野花在荒山野岭伴着风摇摆。气温犹如打足的汽球，直线上升到三十七丶八度，连大明湖的水也变得混沌不清。

早晨五点多，趁着凉快去大明湖徒步运动。走在柳荫堤坝之上，忽在一片葱绿里瞥见一点红，绿水碧叶一色中的那点红，小荷初露、芬芳可待，如同一盏明烛，静静燃烧着那一团红，顿时让人有相隔千里又重逢的喜悦。

晨练的人们纷纷走到岸边，啪啪啪用手机拍下这夏日红丹。

刚刚六月，荷苞就跳出水面，扶着一层层的碧叶，鼓着嫩嫩的小脸，粉嘟嘟的看着岸上的柳、水中的船、身边游来游去的小鱼，还有那些看它、拍它、夸它的人们。

驻足看这小小荷苞，勇敢者婷婷玉立，细细的腰肢托起一张粉红的脸；娇羞者躲躲闪闪，用硕大的叶子遮住半个嫩嫩的脸；也有傻丫头样的荷苞，依着一枝莲，仰起憨憨的脸，笑着太阳和风儿，要与垂柳去跳舞去打转。

夏荷初绽开，靜等赏花人。漫步湖堤，心头不由响起宋朝周邦彦的那首《苏幕遮·燎沉香》:

燎沉香，消溽暑。鸟雀呼晴，侵晓窥檐语。叶上初阳干宿雨、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

故乡遥，何日去。家住吴门，久作长安旅。五月渔郎相忆否。小楫轻舟，梦入芙蓉浦。

溽暑初起，潮热逼汗，唯有这初绽的红苞儿扶水迎风笑立湖中。且不说"出淤泥而不染″，也不论"小荷才露尖尖角″，更不追俗讲什么夏雨荷与皇上。只看那:叶上初阳干宿雨、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这是何等的天然无雕琢，潇洒只江湖。

泉水汇大湖，曲堤揽荷塘。无论北宋的曾巩市长，还是南宋的易安居士，无一例外都被这一湖荷花最江北而心动。

一座北方的城，偏有江南般的这多水，满城吃大葱嚼大蒜的豪爽汉子，偏陪着软软的柳、艳艳的荷，说些荷塘月色曲水花影的事。

济南的春秋日子很短，偏偏把省下的时间给了夏天。从五月初的衬衣、单裤，到六月开始的短裤汗衫，再到七、八、九的裤头背心，至到十月半的体恤凉裤，将近五个月在渡夏，唯有那一湖荷花，不离不弃不在乎烈烈炎热，不在乎风啊雨呀的折腾。

都说是"夏日荷花别样红"，岂不知，才出水的荷苞上也镌锈着绿绿的丝，在污泥中的萌生，在浊水中的拨节，在腐叶间的晚风吹雨，新荷初绽。无声却乱明珠苍璧，摇曳谁绣云锦红涵。雨燕穿梭，青鱼潜水，风拽一缕柳丝轻摆长裙，池中那小小的骨朵儿一样风流。

沿湖一圈走下五公里有余，荷苞几多、荷花无几，六月毕竟还不是荷花盛开的季节，只是在大片大片的绿中，瞥见这点点飞红，丝丝轻香，总会让人心生爱怜、浮想联翩。说什么历下亭里雨荷怨乾隆、秋已暮、红稀香少。说什么荷花荡中清照吟舴艋，莲子已成荷叶老。偏这含苞欲放的花骨朵顶着烈烈红日出水笑乾坤。

领几片白云，赏几朵荷苞，写几行闲字，说几句风景，唯这六月初荷的特色，让这夏初暑热的城里，有了几样心动的韵味。

六月，是学子考试的日子；六月，又是一年过半的日子。六月，把天烧热的日子，而一池的荷叶中，扶摇出几朵早开的荷花，反而透着清凉与闲暇。

王昌龄那首荷花诗:"荷叶罗裙一色裁，芙蓉向脸两边开。乱入池中看不见，闻歌始觉有人来。″诗人笔下多是荷花盛开的模样。

而此间的荷花多还在含苞待放，甚至在南岸的水中，连花苞也尚未浮出水面。然而，早开的那两三朵荷花，就是报信的使者，而那些个荷苞更像早早溜出家门的小妮，调皮、羞怯，却又急切看世界。

六月观荷，欣赏到的并非是那"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的壮观景象。连"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也没有出现，因为蜻蜓还未长出翅膀。

六月观荷，是一种心境，是从那一点点红中悟出夏日荷花的精彩，是从那尖尖角的荷苞中领会生命的姿色，是从晚风吹雨，声乱明珠苍璧间，看天公云锦红涵湖碧。



六月观荷，平湖如席，翠叶似碟，只见碎红几点，赭羽白腹的池鹭翻空跳叶，红鳞剪尾的游鱼沉浮吹浪，绿柳如姬长发濯涟惯似笙歌长宴，那七月芙蓉满塘碧叶接天的日子已不久远。

这正是，坐中豪气，看公一饮千石，踏波潋滟，佛山倒提，红烛斜依，烧开千泉池，绿甲抖风驰，笑天痴，一任风流烈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