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生记

严小白

早春三月南方的天气无非就是这样，前一向还是风和日丽一派大好春光，忽如其来一阵寒潮大风又把城市迅速拽回了冬天。站在产房外的走廊上向下望去，冷雨中的湘春路车流不息，人来人往，一切恍惚如昨。

上午11时03分，隔着紧闭的房门，隐约有一声清脆的啼哭声传出来，我忙凑上前去，耳朵贴着房门的缝隙，仔细窃听产房内的一切。助产师、产科医生、儿科医生们似乎在一边操作一边聊天，语气里少了先前的急促和紧张；偶尔有一声婴儿啼哭，声音清脆而响亮。我终于可以确信：你平安顺利地出生了，虽然我“只闻其声，不见其身”；而你的母亲，在历经诸多磨砺后终于盼来了你的新生。

回想这段历程，真是漫长而又艰辛，“磨砺”二字当属你出生之路的真实注脚。

不必说大龄婚后数年未孕的现实压力，不必说数不尽的西医检查与中药调理，也不必说三次毫无动静的结果带来的心理煎熬，单是你母亲从艰难而欣喜地怀上你到出生的这“怀胎十月”，也堪称“步步惊心”。2020年12月2日，你母亲因腹痛来到省妇幼急诊科，此时肚中的你才刚刚6个月。经B超检查，发现有先兆流产的迹象，当天我们就办理了住院手续，而这一住就是三个多月，就连大年三十也是在医院度过。在这三个月的时间里，你母亲先后经历了长期卧床身体不适、严重便秘、药物影响心率负荷增大、早产风险等诸多困难。特别是大年三十这天，因卧床太久你母亲患上了耳石症，强烈的昏厥感伴随着剧烈的呕吐，令其身体虚弱、心力憔悴、苦不堪言。靠着常人难以想象的毅力，你母亲一路爬坡过坎，28周、32周、34周，一直到37周足月，我们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原以为足月后就可以安心待产，静候你的到来，却不想还有更大的考验在等着我们和你。3月9日下午四点多，你母亲被送进产房，我也跟着进去陪产，此时的你已经38周+5天，是一个各方面体征成熟只等蒂落的婴儿了。但直到3月10日早上七点多，你母亲因疼痛难忍，打了无痛麻醉，才在助产医师的帮助下慢慢进入产程。此后由于宫缩继续走低，加上你的头围较大，生产困难，紧接着胎心率开始下降，从120多降到100以下，再到80、70，机器警报声持续不停，腹中的你面临缺氧窒息的危险。关键时刻，产科多名医生、助产师来到产房，紧急商量对策，决定用产钳助产——这是我们从未料想的艰难局面，也是第一次听到产钳助产这个名词。但时间容不得我们细想产钳助产可能带来的伤害和风险，我忐忑地在手术告知书上签下名字，随及便被医生请出产房，在产房外的走廊上兀自等待。

直到四小时后的那一声啼哭。这期间你和你母亲经历的艰难我无法直观体会。

半小时过后，一名医生打开门告知我，你已经安全出生，经儿科医生检查一切正常；而你的母亲，因伤口撕裂较大仍在做缝针……

又过了半小时，我终于被允许进入产房，看到了面色苍白、一脸憔悴的你的母亲，还有躺睡在婴儿摇篮中的你，是个男娃，脸上还留着产钳夹伤的红色伤口——显然，那是你和你母亲历经磨砺的印记，也是你成长路上值得永远铭记的特殊“胎记”。

当天晚上，我在朋友圈记录下了你的出生：感谢你的母亲，历经磨砺让你来到这个世界；未来不可知，你可以放心地自己找寻答案，一如刚出生的你就努力睁开双眼探寻这个世界一般——你的出生，亦是我们的新生。

最后，把黎巴嫩诗人的这首诗歌《孩子》献给你，作为父母的我们将以此共勉：

你的儿女，其实并不是你的儿女
他们的诞生源自于你的情欲以及自身对于生命的渴望
他们借助你来到这个世界，却非为了你而来
他们在你身旁，然而并不是你的私人物品
你可以给予他们的是你的爱，不是你的想法
你可以庇护的是他们的身体，不是他们的灵魂
因为他们的灵魂属于明天
属于你做梦也无法到达的明天
你可以拼尽全力，变得像他们一样
你不能绞尽脑汁，让他们变得和你一样
因为生命不会后退，时间也不在过去停留
你是弓，儿女是箭
弓箭手望着未来之路上的箭靶
他用尽力气将你拉开，使他的箭射得又快又远
所以怀着快乐的心情，在弓箭手的手中弯曲吧
因为他爱一路飞翔的箭，也爱无比稳定的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