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象微影展55期】刘艾虎：母亲

夏小园

写在前面          我的母亲1932年出生在阴山脚下一个牧民家里，她是兄妹六人中最小的，生时妈妈没奶，她从小吃羊奶长大。幼时家境还算优渥，但好景不长，她的父亲因年轻时过度劳累，五十多岁就卧病在炕了，不争气的大哥染上了大烟瘾，每当没钱的时候，就强行从放牧的长工羊群中赶走一小群羊去卖，渐渐败光了家。好在解放了，随着新中国诞生，村里分配了土地，母亲是父母包办婚姻嫁了大她7岁的丈夫。从合作社到公社大队，夫妻二人挣的都是满工分，生活不算富裕但也足够温饱。就这样过了十来年的安稳日子，丈夫公出挖大渠，因贪凉睡在湿地上引起了肺气肿，没两个月当地医院就下了病危通知书，听到这个消息母亲很是震惊，不甘心的她怀抱八个月的幼女带着丈夫远去包头求医，不想回天乏术，大城市的医院也没能救回他的命。这刺骨的悲痛让母亲难以接受，但想到6个还未成年的儿女，坚强的她迅速从悲痛中挣扎起来，决定把逝去的丈夫带回故里安葬，当时所有人都觉得她是痴想，在那个交通极为不发达的年代想要做成这么一件事实在是太难了，但母亲抱着仅八个月的三姐做到了。很难想象在那个年代一个年轻女人是靠着怎样的毅力和决心独自将一个成年男子的遗体从300公里以外的地方运回故里。过了两年，我的母亲遇到了我的父亲，父亲也是同样遭遇不幸，前妻病逝，他带着还未成年的4个儿女与带着6个儿女的母亲结合成了一个大家庭，很快大家庭中又增加了我和两个妹妹，在那个物质条件极度匮乏的年代，母亲总是把吃的留给我们，她独自忍受着饥饿劳累。本以为日子已经过的足够艰辛，可谁知，命运弄人，在我11岁那年，我的父亲也因病去逝，让这个负重前行的大家庭遭受到了致命一击。我们的村子本就不大，接连失去两任丈夫的母亲成了一些人的饭后谈资，有些冷漠市侩的人竟还说母亲克夫，那时年幼的我还无法理解这样的苦难，只看着我的母亲终日愁眉不展，以泪洗面。可纵使这样的苦难也没有打倒我的母亲，年近50的她成为了家中的顶梁柱，她比村里任何一家的男性劳动力都辛苦，每日披星戴月，早出晚归的种田养猪养羊，从不会落在别人后面，晚上回家还要在煤油灯下缝衣补袜熬到深夜。通常，她既是我们的母亲又是我们的父亲。尤其夜晚，当黑暗吞没了世界的时候，我们睡在土炕上，总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恐惧，我们多么希望有父亲睡在身边，这样我们就是做个梦，心里也是踏实的。无数个这样的夜里，坚强的母亲像一只无畏的老鹰伸展着她的翅膀让我们依偎，但我们却忽略了母亲也会害怕。如今90岁高龄的母亲已经住在楼房，但在晩上睡觉前她还要亲自反复检查确认门是否已经反锁，这也许就是这段生活留下的烙印。1986年，16岁的我已经成为家中唯一的男子壮劳力，可是我想走出这个穷乡僻壤到外面闯一闯，看一看。内心十分纠结的我与母亲表明心意，想不到她二话没说就支持我出去闯。1990年春天，我将我的母亲接到了第二故乡准格尔煤田矿区生活，从此母亲告别了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生活。母亲来到了准格尔后，几个姐妹也相继搬迁来，现在我们家兄妹7人生活在准格尔旗薛家湾镇，渐渐也组成了几十人的大家庭。随着我国经济的快速发展，人民生活水平不断提高，我靠着母亲自小教我的勤奋与坚韧也打拼出一片自己的天地。2004年母亲从平房搬迁到了楼房居住，年迈的母亲终于实现了楼上楼下电灯电话牛奶面包的小康生活。我和爱人也带着我的母亲去了她向往已久的天安门、人民大会堂、毛主席纪念堂等，65岁的她还登上了八达岭长城。在母亲身体好的时候妹妹也带着母亲到海南、天津、东北、山东、山西等旅游，实现了老人坐飞机、坐轮船、坐动车的愿望。母亲对此充满感恩，时常在和我们念叨曾经艰难日子的同时赞扬着党和国家：共产党好、是共产党让我们过上了好日子。这就是我的母亲，一个平凡的农民，可于我们全家而言却是那样的伟岸高大，母亲一生受过的苦难真是难以尽述，可人生的艰难从没有让她变成“祥林嫂”般的晦暗，她依然积极、阳光，充满了正能量，她用自己的坚韧、勇敢与勤劳在时光的洗炼、时代的铿锵中乘风波浪。母亲从未读过书识过字，可她豁达又充满人生智慧，她的话常常十分质朴却又直击人心。母亲常说是我让她过上了幸福生活，但我知道是母亲和她的人生信条，成就了我。如今90岁的母亲执意生活在准格尔，患有严重的腰痛病，不能久站，衰老更是让她在生活中有诸多不便，父亲的早逝也带给了她晚年的孤独，可坚强的母亲仍然选择独居，不愿拖累子女。近几年我陆续给母亲拍摄了一些影像，希望把我坚强勇敢的母亲永远留住，更希望将母亲这坚韧不拔的精神展现给我的子女后代，愿他们能够直面生活给予的任何苦难，将这顽强的精神世代传承！

万象微影展

第55期 

刘艾虎

母亲

 1954年 母亲19岁

1953年

左 母亲  三周岁的大姐

右 外祖母   一周岁的大哥

1985年

母亲和她的6个儿女

1985年

上 父亲母亲和我

下 妹妹刘云桃 我 妹妹刘粉桃

左 母亲1954年

右 母亲1985年

右 母亲1954年

左 母亲2021年

 1995年2月

从巴彦绰尔市搬迁到准格尔旗薛家镇家平房前合影

 1998年2月

小妹结婚，全家合影

 2020年1月

母亲生日

 2011年1月

准格尔旗薜家湾镇酒店

母亲80岁生日

九个儿女携孙辈、重孙辈们聚集一堂贺寿。

2021年2月

准格尔旗薛家湾镇

母亲90岁生日

受疫情影响

仅薛家湾子女及孙辈重孙辈参加

写在后面

在《周易》中，坤为母，又为地。母亲如同大地，厚德载物，宽容仁慈，使人类得以繁衍生息，代代传承。

胡适在《我的母亲》里说：“生命是母亲给我的。我之能长大成人，是母亲的血汗灌养的。我之能成为一个不十分坏的人，是母亲感化的。我的性格，习惯，是母亲传给的。”艾虎母亲的13个孩子，想必也有着胡适先生一样的慨叹：母亲，是一个家庭的灵魂。

每位母亲都曾经年轻，艾虎九旬母亲1954年那张相馆肖像，相信任何人都会过目不忘。19岁的青青女子，长长的辫子，两只振翅欲飞的大蝴蝶，寄语了未来多么美好又饱满的憧憬与期许……可是，生活，常常并非人愿。转眼几十载蹉跎人生，艾虎母亲成了13个儿女近百人大家庭的老祖母，先后历经两任丈夫离世，一个人咬牙带领孩子们闯过来了。对于普通人，活着，意味着对于艰难困苦的胜利。

生活，是一条川流不息的河，当把生命的尺度拉得足够长，生活之海总是波涛汹涌而非风平浪静。问题是，对生活哭还是笑。一次次遭遇人生不幸，艾虎妈妈是笑，咬着牙笑着挺过来。母亲，草原上的额吉，信奉只要活着，就有热和光，怀抱“命运的羊驼”，无论生活斟满的是什么，都要干杯。正如托尔斯泰最后的著作《生活之路》说：“生活，是人能获得的至高幸福。”

那一年，晴空霹雳，远在边塞的艾虎母亲怀抱襁褓中八月婴儿，把第一任丈夫搬去县城治病再搬回来，不过搬回来的已是冰冷的遗体……在那个几乎零交通的年代，我们根本无法想象那是怎样的举步维艰……莫言有话：“母亲，是一种不可磨灭的精神力量。”母亲，是自带光芒的人，她们照亮并温暖严酷的生活。

那一年，第二任丈夫又不幸病逝，抛下两人共同的三个孩子，加上与前夫的六个孩子，第二任丈夫带来的四个孩子……如今，一两个小孩已令人发愁，艾虎妈妈一个人不得不面对十三张嗷嗷待哺的小嘴，本为“半边天”却必须顶起整个“天”，她必须独自担起13个孩子“父母双亲”的使命。可谓风也过雨也过，硬是整整齐齐把一个个孩子养育成人建立幸福美满的家庭。

然而，儿孙满堂的老人，出人意料的选择了晚年独居，似乎只有现在，她才有空在满屋子的照片墙上慢慢回忆踉踉跄跄一路走来的既波澜壮阔又平凡珍贵的一生。子女们会轮流到家照顾，儿子艾虎（作者）从北京回来便一起住一段。母亲自是有硬气，从年轻时候就是，用最为平凡的一生书写了不起的伟大。

“世上，有一种最美丽的声音，便是母亲的呼唤。”做为儿女，时常在心里念及但丁这句古老的话吧，无论走了多远，多回家陪伴自己年迈的高堂。

艾虎是我唯一策展过两次微影展的作者。第一次，因他朋友圈“母亲的草原父亲的河”九张照片，于是追着他被动地做了第47期《父亲的草原 母亲的河》微影展。链接：【万象微影展47期】刘艾虎 ：父亲的草原 母亲的河

这第二次，是他主动提出来的，他花了不少时间梳理九旬母亲的老照片，这位草原上的额吉，一生经历过什么，艾虎都在饱含深情的文字里写到了，也在他深情注视母亲的照片里读到了……

一个个母亲的眼神，一个个母亲孤单的背影，无不让人触景生情，默默念及自己的母亲甚至祖母。毕竟，哪个人子，又不是来自于母亲呢……

策展人：袁夏2021.3.16·end·



永不落幕的影展

一个绵延的平台

不是刚性的展厅

不是打开合上的画册

也不是喧嚣的大赛

一个安安静静用影像“自言自语”的空中影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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策展丨袁夏

文图丨刘艾虎

微信编辑丨洛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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