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种思念叫难忘

雪花拥抱梦中的阳光

伴随着时光流逝、年岁的增长，我的心性越来越淡泊，对过节的讲究亦愈发不在乎。这个时候，在乎的只是心里有可惦念和牵挂的。譬如，失去的亲人。端午即将到来，两个身影在我眼前不停地晃来晃去，让我在心里不住地念叨，他们便是我的姥姥和父亲。 姥姥端午包粽子因母亲身体情况特殊，我一直到上小学三年级都是在姥姥村度过的。端午前几日，姥姥便早早买好了包粽子的材料：芦苇叶、白糖、红枣、江米、马莲，到端午前一天就开始动手包了。包粽子得讲究工序：先得把江米、红枣用清水泡好，浸泡之时多换几次水，为的是泡出来的江米既干净又易熟，再把粽叶用清水清洗干净后放入热水锅里煮一煮，为的是粽叶变软，包起容易些。万事俱备，只欠包了。包粽子也得讲究方法：包一个粽子需几片芦苇叶也得因叶子大小而定，大芦苇叶只需三片，小芦苇叶得需五片。只见姥姥坐在小凳子上，首先把芦苇叶依次交叠,再向内窝出一个漏斗形,接着向内装入浸泡过的江米和洗好的红枣，放上一小勺白糖并抖平,然后将口盖住,折出三角形,将多余的粽叶捏合在一起向粽身方向折起，用手掌整个捏紧粽身，只有这样，粽口和江米才能全部包住，最后用马莲绕粽子三个角转一圈捆紧，打上活结固定即可。姥姥性急手快，她包起粽子一人抵俩人；姥姥为人大方，就连包出的粽子也是大个子胖身体。农村人淳朴善良，一家有“事"，八方来帮。因而那会儿包粽子，左邻右舍互相帮忙，大家边包边聊，于是，翻动苇叶的唰唰声，捆绑粽子的吱吱声，大家的说笑声汇成了交响乐，好不热闹！没用多长时间，包好的粽子堆积如山，它们你拥我挤，卖弄着各自美丽的身姿。待用铁锅煮粽子了，姥姥把粽子井然有序地放进锅里，所加凉水要浸过粽面，大火煮水沸腾后转小火煮之后关火焖,整个过程通常需要2个小时左右方可出锅。 粽子出锅后，那三角形的身材，套一袭青色的袍子，身上还系着朝带，如古代威风凛凛的士兵。若慢慢地剥开青色的外套，里面裹着洁白如玉的江米团，中间是几颗玛瑙似的红枣，红白绿相得益彰，显得格外艳丽诱人。满屋子淡淡的粽香扑鼻而来,深呼吸,任粽香飘进五脏六腑，更让人垂涎欲滴，情不自禁咬上一口，甜而不腻，粘而爽口，慢慢地，那江米的清甜自舌尖渐渐沁入心田，再次张开大口狼吞虎咽如风卷残云。姥姥在旁边一再提醒我：“当心烫嘴,当心烫嘴。”我总是笑而答曰:“就算是烫着了,我也心甘情愿！”姥姥浅笑无语,只是满眼疼爱地望着我。打我记事起，姥姥就很疼我，因而，我从小就喜欢住姥姥家，喜欢睡在姥姥家暖和的大炕上，喜欢吃姥姥蒸的素馅大包子，喜欢穿姥姥做的带有刺绣的衣服，喜欢听姥姥讲三国故事……以致于后来结婚生子后偶尔也要住上几日。我已记不清多少个端午节，姥姥曾把包好的粽子让姥爷送到母亲家里，吃着姥姥包裹的爱心粽子,心里沉甸甸的,我明白这小小的粽子里面包含了多少关爱,多少汗水,多少祝愿,多少温暖。姥姥的恩情，我一直牢记于心，以致于姥姥撒手人寰之日，我趴棺痛哭。 在姥姥的两个女婿中，大女婿日子宽裕，也就是我的姨夫；二女婿经济拮据，也就是我的父亲，但姥姥从不嫌贫爱富，常常以吃穿接济我们。多少年来，姥姥的默默付出，父亲铭记于心。当姥姥离开那日，父亲作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竟然泪落如珠，他仰天长叹“我的恩人走得如此匆匆，我还没来得及好好孝顺她老人家呢”！ 父亲端午吃粽子 有时命运偏偏和你作对，趁你猝不及防时，给你致命打击。姥姥走后七年，父亲也患病了。2013年端午节，我特意请假到太原看望他，他当时在山西省肿瘤医院接受化疗和放疗。等我下车时，他早已站在医院门口等我。几月未见，头发稀疏，几绺白发更是清晰可见；眼睛深陷，黑色的眸子已失去光泽；身体消瘦，腰板已明显弯曲。一阵揪心之痛油然而生，昔日身体魁梧的父亲再也找不回了；昔日满头黑发的父亲再也找不回了；昔日能言善辩的父亲再也找不回了…… 为了接受更好的治疗以及安心地养病，父亲在医院附近租房，母亲侍候。去父亲住的地方是一段上坡路，我搀扶着他，他气喘吁吁，走走停停，停停歇歇。我问他话，他或点头，或摇头，或写在随身携带的本子上。其实住处和医院相隔并不远，可我感觉那段路总也走不完…… 那时，我和父亲还未使用微信，父女两人互发短信联系，过端午带粽子必不可少，前天，已为父亲包好，我问他还想吃什么？他发短信告诉我一一薛三的熏猪蹄，翠花的凉粉儿，小黑女的家养现杀鸡，这些东西，都是他没做手术之前的最爱，如今带来这些东西，于我而言，是一份尽孝；于他而言，是一种渴望。 来到住处，父亲因我的到来，情绪比往日略好，脸上泛起几分笑容，眉头露出几分喜悦，虽不能说话，还用手势吩咐母亲给我做些我喜欢吃的。因他喉咙里咽不下粗糙的食物，母亲便用榨汁机把粽子榨碎弄成流食给他喂下，其实这样，对粽子的味道全然不知。他用手比划着，干瘪的嘴唇只是一张一翕说不出话，失望的眼神让人揪心。谁没亲临现场，也就不会深同感受，这催人泪下的场面，似一幅画面定格在我的脑海中，直到永远。 四天的陪伴，我亲眼目睹了放疗的全过程，没有顽强的毅力是坚持不下来的，但父亲为了生的一线希望，他忍受着常人难以煎熬的痛苦…… 从那时起，我再也没见到过父亲吃粽子，从那年起，母亲再也没包过粽子。时至今日，每逢端午，和母亲忆起此事，我们的心沉重如石，对父亲的过早离去是一种遗憾，更是一种思念。 端午节，曾经的那种粽子风味，曾经的那种节日气氛，足以写下吟咏不绝的诗句，写在我记忆的纸上，更能成为一段思念绵长的故事。 端午节，因姥姥包粽子的浓浓爱意，让我倍加想念；端午节，因父亲吃粽子的痛苦场面，让我倍加牢记此节。这两种特殊之情源于有一种思念叫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