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

夜航船

墨老师已经很多年没当班主任了。 重新担任班主任的那一天，他感觉头顶的云又黑又沉。人家都说，现在的孩子不能动，一个指甲片都不能动，动了，麻烦就大。 墨老师一毕业就干班主任的事儿，因为干得好，学校便一茬接一茬地让他干。因为工作出色，墨老师多次被评为优秀班主任。 有同事向他取经，他只说一句：适时地表扬，适当地惩戒。 表扬还可以，惩戒行吗？同事苦着脸，觉得大不可思议。 可是，墨老师是幸运的，他的惩戒，不仅得到家长的赞同，也得到同学们的“心领”。 每次家长会，墨老师都会说，家长们，我有一根戒尺，两指半宽，六十公分长，孩子们要是违规了，巴掌心就会吃三戒尺，轻重适宜。家长们不用担心，此戒尺只认巴掌，绝不会越过雷池一步。家长们会心的笑。家长会甚是融洽。 但是，墨老师最终栽倒在一根戒尺上。那是他从教十多年来第一次的栽倒。 墨老师的戒尺自信轰然倒塌。 那年开始，墨老师开始到学校德育处工作。经历教育中诸多的“风声鹤唳”，墨老师内心开始“成熟”，做事谨小慎微，鲜见他在教育孩子过程中的“雷霆气势”。 特别是近几年的手机事件，让这个以自信为傲的墨老师内心也感到困惑与茫然。 手机，是横在众多教育者面前的一座大山。 墨老师重出江湖是在2018年的秋天。彼时，他觉得头上是黑沉沉的云，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因为，他接过的是全年段需要帮扶的一个班级。 站在那方陌生的讲台，看着那一双双黑色的眼睛。郝老师拂去头上的乌云，准备重振山河。 于是，墨老师开始讲故事，这是墨老师的拿手戏，也是学生们喜欢的一道菜。学生们被墨老师感动得稀里哗啦，这就是墨老师所喜见的。 墨老师也开始重整班规，把“利剑”高悬班级上方。 双管齐下，一段时间，班级相安无事，没有出现乱象。 墨老师又开启自信的模式，宣布曰：手机绝不可进入班级，违者手心必受戒尺严惩。 令初下，全班肃然，手机顿时匿迹。 墨老师颇为自得。看来，翻越这座大山也没人们说的那么难嘛。 一个月后的某个星期一，一个男生走进墨老师办公室，说手机被盗。 一股怒火从墨老师心底燃起。那还得了，不是不可带智能手机入班吗？怎么还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这不是以身试水吗？不惩戒何以服众？ 墨老师看看桌头未启封的戒尺，再看看一脸惶惑的学生，心中的火慢慢地“坐”下去了。 他询问了一些细节后，问那男生最可疑的是谁。男生告诉他，最最有可能的就是那个叫阿庆的男生。因为阿庆当时打扫班级卫生，有经过男生的位置，其他几位都是男生的好友，当时也很为男生着急，并且和男生一起寻找手机。 墨老师答应那个男生，一定要让此事水落石出。 墨老师开始当起福尔摩斯，首先将目标锁定在那个叫阿庆的男生身上，因为这是一个不让老师省心的学生。 第二天，墨老师公布了此事，并要求学生自己私底下将手机还给那个男生。 有几个幸灾乐祸的男生期待暴风雨的到来，他们渴望有戏看。 可是，没有，那一天，墨老师只是公布了此事并提出一点要求，其他就风平浪静了。同学们都感到不可思议。老师得那把高悬于班级头上的戒尺，怎么就那么静悄悄呢？ 第二天早读课，墨老师问那个男生，手机回来了吗？男生摇头。 看来，“作案者”抱有侥幸心理，没有确据，不会“自首”。 墨老师又到班上，再次强调，哪个同学一时糊涂，将手机私底下还给同学，一切不究。否则，去查学校监控，那就不好看了。 于是，墨老师到学校查监控，视线紧盯那个叫阿庆的学生，不漏过一点点的蛛丝马迹。 经过认真比对，墨老师排除了阿庆的可能性。而另一个人引起墨老师的注意。 第三天早读，墨老师走进班级，同学们以为老师要进行“审判”了，班级顿时寂然。 墨老师说，同学们，有些事，我们不可主观臆断。今天，我要还给阿庆同学一个清白。阿庆同学那天做班级卫生非常仔细，非常负责任，这点值得我们学习！更关键的是，手机事情和阿庆无关。 班上响起掌声。阿庆在角落里抬起头，又低下头。他用衣袖悄悄擦去眼角的泪。因为，手机的丢失，很多人私下都以为与阿庆有关，只是没有说出来。阿庆这几天心里也憋屈，但无法说出来。 等班级平静下来了，墨老师接着说，昨天我认真查看监控，已经掌握了确切的材料，关键片段，我也拍了视频。希望今天晚上，有同学打电话给我承认此时，一切都当没有发生。接着，墨老师故意披露了一些细节。 班上声音又渐渐起来了，同学们在仔细回味墨老师的话。 那天晚上，墨老师在等电话。可是，那个引起他注意的男生直到夜里十二点都没有打来电话。 第四天早上，墨老师到班上，发现一切平静。丢失手机的那个男生也平静地坐在位置上读英语。 不可能吧，这么沉得住气？墨老师心里掀起波澜。 墨老师叫那个丢失手机的男生到办公室。一进办公室，男生说，老师，我手机已经回来了。 谁还给你？ 我的好朋友。 哦。看来，不要太相信自己的眼睛，也不能感情用事，你说对吗？ 男生点点头。 墨老师说，你们依然是朋友，不要因为此时产生隔阂，更要为此时保密，不可告诉任何人。你能做得到吗？ 男生再次点点头，走出办公室。 墨老师再次出现在讲台上。他说，同学们，成长的过程有很多迷惑，我们有时难免会犯错。但是，成长中犯的错误，上帝都可以原谅。所以，这件事到此结束，我不再提起。希望同学们以后不再受手机之迷惑，做一个快乐成长的青少年！ 班上掌声如潮，同学们脸上有了真诚的笑。有个男生在鼓掌时还竖了一下大拇指。这个瞬间，只有墨老师看见。 那个男生，就是引起墨老师注意的那个人。 掌声中，墨老师觉得自己已经越过了那一座大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