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明诗的琴路历程

曹世卿

　　2021第五届维也纳·莫扎特国际钢琴大赛宁夏区选拔赛刚刚落下帷幕，曹明诗在大赛中获得青年组一等奖，为此，组委会邀请我写一篇关于孩子学琴的心路历程。我仅以曹明诗15年来的学琴经历，与一路同行的家长们共同分享其中的感悟和酸甜苦辣。

▲曹明诗获得2021第五届维也纳·莫扎特国际钢琴大赛宁夏区一等奖

寻找兴趣

　　在孩子成长过成中，每个父母都希望自己的孩子会一点才艺，在今后的职场生涯中与众不同，但又不知对哪方面感兴趣，于是采取各种尝试。曹明诗刚上幼儿园中班时，我们给他报了个舞蹈班，一学期下来，全班只有1个男生，其他全是女生，无法配合，只好放弃。

▲六一儿童节在宁夏大学幼儿园表演舞蹈（左一）

　　我小时候非常喜欢绘画，因当时没有条件接受正规培训，只是停留在简单的描描画画，始终没有大的进展。这个绘画梦一直想在儿子身上体现，于是又给曹明诗报了画画班。从简笔画到工笔画，学了整整2年，也没有找到画画的感觉，终因不喜欢而停止。

▲初学蜡笔画

　　后改学书法，先硬笔，后毛笔，纸墨笔砚买了一大堆，结果因不感兴趣，也是半途而废。

再后来又报了个乒乓球班，比较符合曹明诗好动的性格，一直坚持下来，但总觉得是一门运动项目，锻炼身体还行，算不上才艺，于是又萌生了学习器乐的想法。没想到，从此与音乐结下了不解之缘，经历了人生三次大的选择。

第一次选择——乐器

　　曹明诗7岁那年，我们一家三口在文化街各琴行寻找，没有明确的目标。当来到一家琴行，看到一位男士正在悠闲地弹着《致爱丽丝》，琴声悠扬、婉转，好听极了。我指着墙上挂的吉他、小提琴、萨克斯等一一给曹明诗介绍，征求他的意见。原本我们想买一个小型乐器，能弹奏简单的乐曲，培养一下他的素养就行了，如果不想学，也不至于浪费，结果他的选择令我们很意外。他用手一指旁边的钢琴说，“我想学这个”。这出乎我们的意料，也超出了我们的预算。我们赶紧劝他，“儿子，这东西很贵的，要花你妈半年的工资才能买到”。但是他依然坚持说，“就喜欢这个”。曹明诗个性中有一个特点，非常执着，但凡他认准的事情，非要达到不可。但钢琴在当时是家里的一个大件，作为工薪阶层的我们，万一买回去中途不弹就成了摆设。我们再次做工作，问他买钢琴的理由，是因为刚才的琴声吸引了你，还是觉得钢琴高大气派？他说，“都有，从钢琴里发出的声音大，好听，就喜欢这个”。这让我想起了我国著名小提琴演奏家余丽拿的儿子李坚，他在6岁的时候，本应跟其母亲学习最擅长的小提琴，但却选择了钢琴，最初的理由是——“学钢琴时可以坐着弹”，有时儿童的选择就是这样质朴、单纯。于是，我们跟曹明诗约法三章，第一，如果选择钢琴，以后就要少看动画片，少出去玩；第二，一旦学琴就不能半途而废，至少要考过八级证书以上。当时觉得八级已经相当了不起了，可以弹奏一些简单的曲子，于是就选择了钢琴。

第二次选择——专业

　　应该说，曹明诗在最初的学琴过程中还是比较自觉的，这得益于他的启蒙老师朱国庆，朱老师是宁夏广播电台的音乐编辑，每次曹明诗弹完一首曲子，都给予表扬，直夸他弹得好，有进步。曹明诗也觉得自己行，越弹越有兴趣，而且牺牲了大量玩耍的时间，三年时间就考完了四级证书。所以说，好学生都是夸出来的。

▲启蒙老师朱国庆

　　随着年龄的增长，乐理知识和技法逐渐提高，经人推荐，曹明诗又师从宁夏大学音乐学院钢琴系副主任闫楠，闫老师毕业于天津音乐学院硕士研究生，她教学严谨，技法娴熟，对曹明诗的指法进行了严格训练。当考到第六级时，难度开始增加，恰逢这时的曹明诗刚刚进入青春期，思想波动较大，又遇到技巧和乐感方面的瓶颈，对自己的水平产生怀疑，于是练琴的热度下降，开始产生逆反心理，一度有中断学琴的想法。

几乎所有学琴的孩子在经历了一段时间新鲜感和好奇心后，都会出现“厌倦期”，很多孩子在这个时候就放弃了，这个时候家长的态度非常重要。练琴更多是考验家长的恒心和毅力，如果家长稍微放松一点，孩子就会彻底放弃了。

在学琴之初，我和爱人分工明确，我负责接送，每次把老师讲的内容用笔记本记下来（那时手机还没有录像功能）。爱人负责陪练，根据我记录的内容，再帮助曹明诗温习，加深记忆。最初骑摩托车接送，遇到刮风下雨天气，戴着头盔，披着雨披，等到老师家，只有上半身是干的，下面全湿透了。严寒季节则换上冬盔，穿上厚厚的羽绒服，怕把小曹明诗的腿冻坏，又绑上护腿，全副武装。就这样，一年四季从未间断过。

有时曹明诗偷懒不想去学琴，会找出各种借口，我和爱人就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我拿约法三章提醒他，并给他讲周杰伦小时候学琴的故事（小时候，周杰伦学钢琴根本坐不住，母亲叶惠美就拿着一根藤条坐在他身边监督，每当听到窗外其他小朋友玩耍、做游戏的声音，周杰伦就特别难过。成名后的周杰伦非常感谢母亲的苦心，这才有了那首脍炙人口的《听妈妈的话》：“为什么别人玩游戏，我却对着钢琴说话。长大后，我开始明白，为什么我跑得比别人快，比别人飞得更高，将来大家唱的都是我写的歌”）。爱人则摆出一副严肃认真、毫不妥协的面孔，坚持不放松、不放弃地教育，孩子看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只好乖乖服从。

有一次刚买的汽车电瓶被人偷走，车辆无法启动，眼看和老师约好的时间就要到了，当时我们还住在西夏区，路程较远，心里也有打退堂鼓的想法，但一想不能给孩子开这个先例，于是打车赶往兴庆区老师家。时隔多年，闫楠老师还曾提起，她带的孩子有无数，但曹明诗家长给我的印象最深刻，在陪伴孩子学琴的路上有恒心、有毅力，从未间断过。

都说“兴趣是最好的老师”，但是兴趣从何而来？兴趣往往是被逼出来的！朗朗就曾经说过：“兴趣是练出来的，你练都还没练怎么知道有没有兴趣”。练琴是一个艰苦的过程，同时也是培养孩子不轻言放弃的一种精神，一旦坚持下来，不论将来在学习、生活、工作中，都会让孩子受益匪浅的。朗朗和李云迪这一对“钢琴王子”就是典型的范例，朗朗如果没有“严父”郎国任在教育上的执著与狠劲，不会成为今天誉满全球的钢琴大师；李云迪如果少了“虎妈”张小鲁的铁腕和坚持，也就不会演绎出后来的钢琴神话。

就这样，曹明诗的学琴之路继续延续，并顺利通过了八级考试，达到了我们最初买琴时的目的。进入初三后，因文化课压力增大，又面临中考，我们主动提出停止学琴，以学业为重。但此时的曹明诗却做出一个令我们吃惊的决定，他想走钢琴这条路，专业学钢琴。这一大胆想法让我们始料不及，毕竟钢琴之路竞争很残酷，每年都有2千多万琴童学习钢琴，各种音乐学院毕业的学生更是就业茫茫。我们再次做曹明诗的工作，“儿子，我们小时候有句顺口溜，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拍，理科将来好就业。文科是个万金油，将来找工作也不愁。只有艺术太冷门，是个独木桥，这条路风险太大”。不论我们怎么劝说，此时的曹明诗已下定决心，他说他开始喜欢上钢琴这门艺术了，他想尝试。就这样，我们尊重了他的选择，于2014年，拜宁夏艺术职业学院韩征教授为师，从此走上了这条充满艰辛的钢琴之路。

▲初次参加宁夏高等院校首届钢琴大赛 (右一)

▲参加2015年宁夏钢琴比赛时接受宁夏电视台采访（中）

第三次选择——学校

　　韩征教授是西安音乐学院毕业的老教师，教学经验丰富，有特色，注重个性化教育，是出了名的严师，对学生非常严厉，白天布置的作业必须按要求高质量完成，否则就严词训斥，一些练习不到位的学生，都很怕上她的课。晚上要求学生必须“回课”，不管多晚都要求学生们用手机反馈弹奏过的曲子，检查是否练琴，是否提高。严师才能出高徒。在韩老师的严厉教育下，曹明诗打开了钢琴艺术的大门，去除了钢琴考级时的功利思想和浮躁心里，专心致志练习巴赫、车尔尼和哈农等作品，并系统学习了乐理、视唱练耳等专业知识，打下了一定的理论功底和基本功。

▲与恩师韩征教授（左）合影

▲《银川晚报》报道深圳艺术学校开展“师生行”教学实践活动，现场给曹明诗（左一）授课

　　曹明诗是幸运的，在高中二年级时，恰逢李泰老师刚从德国不莱梅音乐学院硕士研究生毕业回国，将其留学7年的钢琴底蕴，毫无保留地传授给曹明诗。那段时间，曹明诗就像海绵一样充分吸收养料，每周上三次大课，每天大把大把地练琴。李泰老师教学循循善诱，在狠抓演奏技巧的同时，注重启发，强调对作品的理解。这一时期的曹明诗像变了一个人似的，由“要我练”，变为“我要练”，刻苦练琴，逐步成长。

▲李泰老师（右）在辅导曹明诗练琴

▲与宁夏考生在中央音乐学院参加第十六届“星海杯”全国青少年钢琴比赛总决赛（后排中）

　　在即将毕业的一年，曹明诗又有幸跟中央音乐学院毕业的留美博士郑婉旸学习了一段时间，增强了手指触键的敏锐度，对如何弹好钢琴有了多方面的认知，对音乐的理解和技巧的把握也更丰富了，深刻领悟了“艺无止境”的道理。在学习和练琴过程中，不断发现问题，弥补不足，提升自我。

　　转眼间到了毕业季，在如何选择学校的方向上，我们全家又陷入了迷茫。有的老师建议先上国内音乐学院，打好基础后再出国深造；有的老师建议直接出国留学，早日接触西方的文化熏陶和教育环境。当我们举棋不定时，有位老师的话打动了我。他说，“中国早期的钢琴家大都是留学苏联的，近年来欧美留学归来的钢琴家也比比皆是，钢琴源于西方，学钢琴还是要到西方，原汁原味地接触西方的钢琴教育，早去早好”。经了解，从十九世纪到二十世纪中叶，世界上以德奥、法国、俄罗斯三大钢琴演奏学派最为重要，结合自身实际，我们认真思考后下定决心，让曹明诗到俄罗斯留学，系统学习俄派钢琴演奏技巧。

但是，这些讨论都是在瞒着曹明诗的情况下秘密进行的，怕影响到他的学习，一切按部就班，选择以西安音乐学院和四川音乐学院为主攻方向。

2016年12月份，曹明诗首先参加了宁夏钢琴专业统考，在800多名考生中，成绩名列第三。

2017年2月初，我们全家提前5天赶到西安安营扎寨，备战西安音乐学院。来到这里才发现，众多考生早已抢占西安音乐学院附近琴行里的钢琴，来晚了只能找又破又旧的琴练习。好在曹明诗每天去的都很早，琴行门还没有开就开始排队，每次都能抢上三角钢琴，一练就是七八个小时，中午吃饭也不忍心离开琴房。

▲在西安音乐学院附近的琴行练琴

　　考试时间终于到了，在排队等候期间，从各考场陆续传来钢琴的演奏声，偶尔听到几首和曹明诗选择同样的曲子“冬风”和“告别”，心里一阵紧张，不知竞争结果如何。

等待是难熬的。第二天一觉醒来，西安下了一场鹅毛大雪，一大早，曹明诗和同学顶着大雪去看考试结果，我们在宾馆里等待消息。接近中午时分，从曹明诗兴奋的电话中得知，艺考成绩达到了钢琴演奏专业分数线，中午与同来考试的学生家长一同庆祝了一番。

2月底，爱人又和曹明诗到四川音乐学院冲刺钢琴演奏专业，一到成都又赶上瓢泼大雨，天气湿冷，手冻的都伸不展，全然没了过去对成都的好感。在经历了同样的练习、考试过程后，达到了我们锻炼曹明诗的目的。

这才告诉他，“3月份，俄罗斯、乌克兰、白俄罗斯三个国家的7大音乐学院，将在北京举行一场联合招生考试，让他不要懈怠，继续练琴，迎接另一场残酷的竞争。当初怕他不愿出国留学，结果一告诉他，非常愿意，我们的心也就放下来了，接着又投入到紧张的备考中去。

▲进京赶考

　　3月的北京，春光明媚，我们全家在入驻宾馆后，早早来到考试现场——北京国际饭店，熟悉场地，在和考方沟通好后，提前试奏了一下钢琴。第二天，曹明诗与来自全国各地高校和音乐学院附中的考生们同台会考，在面对考场上高手如云的压力，积极调整心态，克服心理负担，正常发挥水平，完美地弹奏了考试曲目，平静地等待考官们的选拔。

▲俄、乌、白三国联合招生现场

　　又是一个漫长的等待。半个月后，我们陆续收到两所音乐学院发来的录取通知书，在经过一番比较后，最终选择到俄罗斯音乐院校排名第三的格林卡国立音乐学院就读。该校的师资力量雄厚，是二战时期为了躲避战争，莫斯科柴可夫斯基音乐学院的老师们迁到那里筹建的，近百年来，为世界各地培养了一大批优秀的音乐人才。2017年9月份，曹明诗如愿以偿踏入格林卡国立音乐学院的校门，从此开始了漫长的留学生涯。

▲与格林卡国立音乐学院的同学们合影 （左二）

　　每到人生的关键时刻，选择是最困难的。曹明诗在完成预科学习后，面临入系的选择。是选择五年表演专家制（本硕连读），还是选择四年本科教育制。专家制学制考试非常苛刻，名额有限，一但考不上，不能复考本科，1年预科也白上了。而选择四年制，入选率很大，但不是钢琴表演专业，是教育专业（二者区别很大）。经过一番思考，曹明诗决定挑战专家制。经过一番刻苦练习，成功考入格林卡国立音乐学院专家制学习，是2018年唯一一名考入专家制的中国留学生，并开始师从于Галина Борисовна Благовидова教授。

Галина Борисовна Благовидова是格林卡国立音乐学院的资深教授、博士生导师，她素来以严格著称，非常有个性，每次上课学生如果达不到她的弹奏要求，就让其回家练习，什么时候达到要求了，再来上课。一开始，她会很有耐心地从最基础的理论讲起，再后来开始增加技巧性练习，以及逐步提高对不同音乐风格的理解。她的教学节奏非常快，只有通过大量的练习，才能跟上她的进度。同时，她从不压制学生的演奏主动精神，而是尽力帮助学生发掘他们在艺术中的个性，因材施教地根据个人特点制定培养目标。她经常强调学生对作品音乐性的理解，要求学生自己去想，而不是简单地告诉你答案，靠自己大胆地去想、去悟、去练，一旦达到她的要求，她又会非常开心地说：“Хорошо！”

在练习钢琴的同时，该学院还要求学生掌握坚实的文化素养，重点培养美学、文学、演奏、教育等方面知识，让学生能够真实地感受到艺术的美。有了丰富的文化知识作为演奏的基础，演奏音乐时才更轻松而富于想象。

▲曹明诗的老师Галина Борисовна Благовидова

　　时间过得真快，一晃4年过去了，还有2年即将毕业，曹明诗对未来的路有了更深的思考，是止步于研究生，满足于当下？还是继续深造，挑战更高的学位？路究竟怎么走，一切还要靠曹明诗独自往前闯，踏踏实实完成好当下的学业，把所有能够想到的工作准备好，迎接未来的考验。他经常把“艺海无涯，学无止境”当作自己的座右铭。学习只有进行时，没有完成时，只有向着更远更高的目标冲刺，才能实现远大的人生梦想！

我们期待着曹明诗的未来，祝他学业有成，早日归来！

　　以上是我对孩子学琴的感悟和理解，仅为一家之言。其实，每个家庭、每个孩子的情况不一样，学琴的经历和目的也不一样。让我们一起携手、一起共勉吧，祝福天下所有的家长与孩子们快乐学习，健康成长！

（2021年6月8日写于银川 曹世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