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我有个老年的年月,每当端午节来临的时候,想的不是棕子、龙舟和美味佳肴,而是心心念念妈妈做的"腌大蒜″。脑海中自然而然就会浮现出那一个个像锣鎚似的,红红的、通体嫩白、香气诱人的腌大蒜。闻之喉咙生津,口水馋涎;食之鲜嫩清脆,咸淡适中,微酸带甜,微辣带爽,清香绵长的味觉,沁人心脾;虽饱而意犹未尽,嘴巴仍巴嗒巴嗒不停;食后嗳气回肠,余味悠长,妙不可言。然而这一切随着母亲的离去,再也回不来了,如今的端午无论是兄弟姐妹聚会,亦或是儿孙同堂,歺桌上第一句话准会是"好久没有呷到母亲亦或是奶奶、外婆做的腌大蒜了″,这似乎成了端午节挂在嘴边的一句口头禅。由此会情不自禁地发出一声长长叹息,流露出一种莫名的稠怅与伤感,缺少了母亲"腌大蒜"的端午节,犹似画龙不点睛生活不起来。十年了,思念与怀旧与日俱增,无论在故乡,亦或异地他乡?这种刻骨铭心的记忆定会涌上心头,深藏心底的呼唤久久不息……</p><p class="ql-block"> 母亲是个苦命人,外公四十七岁英年早逝,留下六个儿女,母亲排行第二,老大是男丁,已婚成家当时育有一双儿女,自顾不暇。外公临终反复叮咛嘱托:"一定要帮助母亲把弟弟妹妹带大成人才出嫁″。小小年纪的母亲协助外婆过早地挑起了生活的重担。生活的磨炼使她失去了很多,但也得到不少,老天爷关上一扇门,肯定会打开一扇窗。母亲天资聪颖,心灵手巧,仅读了几年私塾,能说会道,能写能算;煮饭喂猪、缝纫浆洗、农业耕作样样精通,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可是生不逢时,命运不济,若碰上如今太平盛世或许她的人生会是另外一种轨迹,可惜命运不能假设。待到弟妹能自食其力,母亲已是二十余几,在那个时代早就是剩女了。婚后正是中国社会体制处于剧烈碰撞期,大动荡、大变革,从封建社会一跃进入了社会主义社会,农民也从几千年的自耕自足开始了长达几十年农业集体化。母亲一生的黄金期就是围绕着在集体化的生产队"挣工分"度过的。哪时全家七口人,孩子多,年龄少,嗷嗷待哺。年年是欠钱户,吃不饱穿不暖。为了维持一家人生计,只要能多挣工分,母亲拼死拼活,一个人顶二个人用,与男劳力一道干重体力活,完全不顾一个女人身体的承受能力,超负荷的劳作。每天二十四小时除了睡觉几个小时外,只要眼晴一挣开,就屋里屋外忙个不忙,天天如此。直到一九八O年农村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后,此时小孩已长大成人,家道开始中兴,没有衣食之虞。母亲也从繁重的体力劳作中解放出来,有了自由支配的时间。随之家庭生活也悄悄地发生了变化,餐桌上的花样也多了起来。各种时新蔬菜到母亲手中像变戏法一样,成为各式各样美味佳肴。就是从那时开始,每到逢年过节我们准会收到母亲捎来的经她加工后的各式土特产品。如腌制香椿、春笋、花样繁多的红薯制品,霉豆腐及渣,腌制的萝卜条、各种酸菜等等,五花八名,不胜枚举。这其中尤其令人难以忘怀的要数每年端午节的"腌大蒜"。</p><p class="ql-block"> 如今重提"腌大蒜″,一段尘封往事透过历史的时空,又重浮眼前。那是多年前的一个端午节,我携家人回到乡下老家,陪父母过节。餐桌上自然少不了腌大蒜,一大家子人围绕在父母身边,吃着母亲亲手做的美味佳肴,其乐融融。此时细心的老婆吃着婆婆做的腌大蒜,望着年事已高的父母,心中悟生出一种"狼来了″的危机感:″我们年年吃母亲做的腌大蒜,个个只知道好吃,却无人会制作,如今妈妈老矣,这样的美食将来恐怕会失传哟″。此言一出,犹如在平静的水面投下一颗石子,激起一圈圈涟漪。大家如梦初醒,七嘴八舌议论开来。妈妈也知道大家的心情,早就想把自己的制作经验和技巧尽悉传授给自己的儿孙们,只碍于大家都忙于工作无人提及而作罢,如今儿媳提起此事当然非常乐意。详尽细致,口授心传地讲述着那一道道制作环节和加工方法……</p><p class="ql-block"> 一道好的食材,原材料是基础,好的原料成功了一大半。母亲做的腌大蒜每年都是自己动手种植,选择本地品种,确保用材正宗。蒜株成熟后,及时采收,时间一般在谷雨后一星期左右,但主要是根据实际情况凭经验而决定。因为采收过早食材较嫩,反之亦硬,影响口感,一隅气候造一方味,时间节点很重要。选了好的食材还仅仅是开始。对采收后的大蒜首先除叶除杂质,清水洗干净,取茎中间段至蒜蔸的部分。将蒜肉切成一个十字,茎切成二寸长并均匀蘸上盐,控制好盐的份量。然后将初步加工后的原料放入竹框内晾晒沥干水份,晾晒时间不宜过长,也不能太短,时间长水份消失太多,蒜肉坚硬,味道干涩;过短蒜肉内存水份多味道会容易变酸,必须恰到好处。沥干水份后的大蒜,加入事先准备好的干辣椒粉和少许白糖,经混合搅拌均匀。不过辣椒必须是本地产的,经烘干用石磨磨成粉末,量不能太多,可供各式人员都能食用。白糖也同样,把握一个度,凡事细节决定成败。经过上述各项环节后,大蒜进入腌制阶段。腌制是一种古老的土办法,一口大的土陶瓷坛子,把制作好的大蒜倒入里面,口子处塞上一小捆柔软的稻草并扎紧,然后将整个坛子倒过来,口朝下放入事先准备好的盖子内,涂上一层厚厚的泥巴即可。经过一个月左右的时间,色香味美的"腌大蒜″可以出坛食用了。如今重温母亲每个步骤的精心操作,只是想留住手艺的匠心。遗憾的是辜负了母亲的教侮,自己至今没有动手做过,每年嗟来之食。把父母从乡下接到城里的头几年,在农村的哥嫂照样画葫芦还做了几年,但味道似乎没有母亲的正宗,总是觉得欠了点什么。现今哥嫂也步入古稀之年,"腌大蒜"变成了一种奢侈品,成为难以忘却的思念。</p><p class="ql-block"> 回不去的曾经,留不住的过往。斯人已逝,母亲离开我们已经十年了。十年的时间也没有洗退母亲曾经对我们的爱。青青艾叶又端阳,每逢佳节倍思亲。如今"腌大蒜″虽然消失在我们的餐桌里,淡出了我们的视野,但母亲这种吃苦耐劳,勤俭持家,精益求精,追求完美的家风却永久地留存在我们的心中。念物思人,唯有精神永存!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