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军垦一页

马英

图片来自网络。 （一） 1966年，我们刚支边的第三个月，也就是9月份的一天，我们在离驻地很远的地方修九支渠。为了减少往返的疲劳，也是为了节省时间，我们中午饭在工地吃。由炊事班的同志赶着马车，把饭菜送到工地上。 吃完中午饭，我们坐在工地上休息。 这天天气特别晴朗，万里无云。天空湛蓝湛蓝的，像刚用水洗过的玻璃。在天津是很少见到这么晴朗的天的。我发现，这儿和天津还有不一样的地方。比如，天比天津黑的晚。天津的夏天，晚上七点多就天黑了；这呢，八九点了天才黑下来。时差一个多小时。再有，天津夏季雨特别多，可是这呢，打我们来，还没下过一滴雨。我想，甘肃真是又“干”又“酥”啊！ （二） 东面的龙首山，怪石嶙峋，清晰可见，犹在咫尺。山上光秃秃的，看不到一点儿绿色，就像一条黄龙卧在那里。 我们问身边的指导员李如贞:“指导员，这山离我们有多远？” 指导员说：“远着呢！” “看得这么清楚，怎么说远着呢？”我们不解的问。 指导员说:“看着近，其实远着呢！不是有句老话吗？‘看山跑死马’。” 这么远啊！我还经常望着这山发呆。心想，如果站在东面这座山的山巅，一定能望到滨海的家！ （三） 大家正说着话，我无意中发现，西北天际突然多了腰带宽的一条黑边。虽说有点儿奇怪，并没在意。过了两分钟，“黑带”迅速加宽，像乌云翻滚着，朝我们这个方向袭来。大家都发现了这个情况，有人大叫一声：“暴风雨要来了！” 指导员一看天，马上命令大家：“赶快收拾工具，整队回连！” 大伙儿慌乱地整理着工具，扛起铁锹，抬起筐。刚站好队，说时迟，那时快，狂风席卷着沙石，没头没脸的朝我们扑来。顿时天昏地暗，飞沙走石，眼都睁不开。一抬步，就像是在水流湍急的河里跋涉。腿和身子发漂，风就像急流一样，要把你冲倒！ （四） 这时，只听指导员一声吼：“大家赶快手拉手……”后半截话就听不到了，让风给刮跑了！ 天更黑了，伸手不见五指。我想此时的人们可能都和我一样，除了恐慌，还是恐慌。 开始我并没感到害怕。当乌云滚滚而来时，就以为是狂风暴雨来临。狂风暴雨有什么可怕？不就是淋个落汤鸡吗？在天津这是常有的事。 当飞沙抽身，小石头在我脚面滚过时，我这才知道什么是“飞沙走石”！ 当伸手不见五指，天地一色时，我真的怕了！是天翻？还是地覆？是人间？还是地府？一种莫名的恐惧袭上心头！ （五） 这时，我前头的人转过身，凑近我的耳朵大声喊：“指导员传来话，叫大家不要怕，已经派先遣队回连了。他们一到连队，就会敲锣打鼓给我们信号，或者点着马灯，给我们指明方向。指导员还说，让大家跟紧点儿，一个人也不能掉队！指导员的话传达完了，你再告诉后面的人，让大家都知道！” 一听指导员已经派人回连了，我的心就踏实了。立即回转身，把指导员的话传给我后面的人。我还嘱咐后面的人，传话时不要丢掉一个字！ 不知过了多少时辰，总算有了点儿能见度，由一米到十来米。但是，风还是很凶，很猛，看不清方向。 最后，我们终于摸回了连队。 （六） 指导员立即清点人数。除了先遣队孔繁明等三个人外，一个也不少。 指导员问炊事班的同志:“见孔繁明，戴志明他们回来没有？” 炊事班的同志都说没见他们回来。 指导员说:“不好！他们肯定迷路了！”于是，立即叫了几个男生，在连队入口的高台上，敲起了锣鼓，想用锣鼓声召唤迷路的三个同志。 阵阵锣鼓声，震荡着全连每个人的心。大家都为走失的战友担忧，纷纷来到连队入口处眺望。茫茫戈壁，都被沙尘笼罩。狂风还在吼，没有停歇的意思。能见度不足五十米，根本看不到战友的身影。战友啊！你们现在在哪里啊？到了夜晚，你们又去何处栖身？荒滩野地，难说豺狼会不会出来觅食，假若遇上他们，你们又当如何面对？ （七） 吃晚饭的时候，风还在刮，能见度不足百米，院子里落了一层厚厚的沙尘。锣鼓声一直没有停歇，但，仍不见战友回归。 连领导焦急万分，又束手无策。不敢派人去寻找，没有目标，怕再有闪失，只有焦急的等待。 连里已经作了安排，派一个班轮流站岗值班。让值班的人手提马灯，站在连队入口处，万一迷路的同志发现灯光，就一定会找来。 几乎全连的人都没睡好觉，连部的灯彻夜通明。 （八） 第二天一早起来，人们第一句话就问:“迷路的人回来没有？”当听到的回答:“没有”时，人们的心非常沉重。大家又不约而同地来到连队入口处，向东方望去，都希望看到他们的身影。 风基本上是停了，天还是昏沉沉的，天在下土，能见度在三百到五百米的样子。 （九） 过了一会儿，忽然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你们瞧！东南方向好像有黑点儿在动！” 大家顺着他手指指的方向望去，果然有黑点儿在动，而且，黑点儿在一点点放大！ “好像是人！”眼神儿好的人说。 大家顿时兴奋起来！ “好像是三个人正向我们这个方向走来！”不少人得出这样的结论！ 大家兴奋不已！ 黑影越来越近。 “肯定是他们！赶快告诉指导员去！” （十） 人们开始忙碌起来。有去给连领导报喜讯的；有去拿锣鼓庆祝他们安全归来的；有跑去迎接的。大家像迎接久别的亲人一样，高兴的不得了！ 连领导和在宿舍的同志们，闻讯后都来到连队入口处，望着渐渐走近的战友，有说不出的高兴。看着他们安然无恙地回来，心里就像一块石头落了地。大家围上前去问这问那。当然，大家最关心的是他们迷路后，昨夜是在哪里度过的。 （十一） 戴志明说:“昨天黑风袭来的时候，伸手不见五指，已经辨不清连队的方向了。再说，戈壁滩上本来就没有路。为了尽快赶回连队，指导员让我们三个作为先遣队，先行回连队。然后以锣鼓声为号，引导大部队回连。为的是让大伙少走弯路，或迷路。 （十二） 我们也是凭着感觉往前走，我们走了好长时间，还不见连队的影子。我们这才意识到，迷路了，再不能往前走了！于是，我们停下脚步，决定等风停了再走。当时又累又饿，我们便找了一个壕沟避风，坐下来休息。 天越来越黑，风没有停的意思，我们只好在这里露宿了。 我们怕夜里狼来，于是就在附近捡了些石头，放在身边，作为防身用。我们三个轮流睡觉，防范野兽的侵袭。 天亮了，风小了。但是，能见度还是很低。我们仔细辨别着连队方向，发现我们偏离连队约三十多里。我们所处的位置，应该在连队的东南方向。于是，我们就朝西北方向走来，果然找到连队了！” 听了他们的叙述，大家总算松了一口气，真是有惊无险！能平安回来，真是万幸了！ 这是我们支边后，第一次遭遇黑风，以后遇到过多次。后来就不害怕了，习以为常了。 后记： 像这样的沙尘暴，在张掖我经历了几次。 1970年春，我们七连在黑河干渠哈寨子段清淤。傍晚时分，突然来了沙尘暴。我们正在吃晚饭，顿时伸手不见五指。我们摸索着想点上煤油灯，火柴划着了，只见红色的火苗，没有亮度，看不见煤油灯。试着用手靠近亮点，感觉手疼，才知道烫着了。等摸到煤油灯把灯芯点着时，竟看不到点灯的手！只见红色灯芯。直到黑风减弱，慢慢天色有了咫尺的能见度。 1977年春，当时我在九公里园艺场，爱人在张掖师范。他利用空闲时间来给我宿舍刷浆，准备生完孩子回来住。刷完浆，我便收拾屋子，他就回张掖了。他刚走不一会儿，大概就是下午4点左右，突然狂风大作。我往窗外一看，狂风卷着沙尘，遮天蔽日，天空变成了红色，像大火燃烧一样！说时迟那时快，我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天一下子黑了，又是伸手不见五指！我知道，又是黑风来了！我本能地打开电灯，可是，只见红色的钨丝，没有光亮，屋里还是漆黑一片。过了近一个小时，风小些了，天才渐渐有了些亮度。仍是昏蒙蒙的，沙尘满天。 后来听我爱人说，他骑自行车刚骑到半道，黑风就来了，大风把他吹倒，伸手不见五指，看不见路，寸步难行。他在地上趴了一个多小时，风小些了，有了点儿能见度，才顶着狂风，推着自行车回到张掖。 后来他听人说，昨天刮黑风的时候，正赶上农村小孩放学，有的正在渠边上走，大风把孩子刮到渠里了，听说有伤亡。 你说，黑风多么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