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阁的美与恶–––读《金阁寺》有感

肖戈

　　数月之余，总算于昨日看完三岛由纪夫的《金阁寺》，其间因为停顿得过久，为免记忆分岔，前头部份又重新看过。似乎近段时间看书都是如此，尤其是这些有些让人痛苦难解的书。

　　全书围绕着金阁之美展开，有着先天口吃的沟口从幼时父亲对金阁描述中对金阁产生了特殊的情感，幻想中的金阁时时显现其生活中，后因父亲病重，在父亲的安排下有了机会去近距离瞻仰金阁，在徜徉金阁之中仍痴痴保持距离去品味其全貌。再到后来远离金阁实体去大学学习，金阁又成了虚幻的美时不时隐现其生活中，最后，沟口回到金阁，经过一系列心理操作，决定与金阁一同毁灭，但烧毁金阁后，沟口莫名决定要活下去。到这，全书完结。

　　初看，确实很费力，对于名著，话题性是必然的，尤其是这种有着大量阴暗心理刻画的作品，一度很想找人讨论，但最后决定去看看别人怎么理解，但也没耐心看，想着诉诸于笔端的过程其实也就是整理作品，跟作品对话的一个自我生成的过程，这个过程可以是散点的，可以是线性的，但一定是边写边完成的，没有预设，如同随性走一走，到哪就是我们本该到的地方。所以下面或许就是我没想到却到的地方，没想说却这么说出来的想法。

　　先天严重口吃的沟口主客观世界是分离的，等他费尽周折终于发声，这时他想发声描述的世界早已变幻了颜色，散发着腐臭的世界。口吃，阻隔了沟口与外界的联系，因此，他自觉地缩在自我世界里，被外界拒绝，也拒绝着世界。这时唯一能让他与世界保持沟通的便是金阁，因为金阁的美无需语言，她就在那，实体的和虚幻的，本体的和借体的都是绝对的美，尤其是虚幻的和借体的美。

有为子是在沟口还没见金阁本体时的美的金阁借体，对有为子身体的想象到追踪有为子被发现受其嫌弃而诅咒有为子，到最后目暏有为子被抓被杀，沟口第一次意识到有为子死前的背叛的美何等让其沉醉，这种美让他觉得有为子是属于他独有的，这种美如同文中的那个南泉斩猫的猫，唯有斩了毁了其形体才能成其为永恒的美。 因此，沟口灵魂中早已有了邪恶的审美的种子，即毁灭实体求不灭永生之美。这种可怕的审美缘于他对惯来被拒绝的世界的咒怨和想象。文中有一段关于他作为暴君的想象，对藐视他的人的残酷和暴虐的想象让人毛骨悚然，如果说阿Q对革命成功的想象是报复身边的人，用的招不过是将昔日施诸身上的反击回去，多少有点打将打回去，拿我的给我吐出来的喜感，但沟口不然，他在幻想处死这些他认为拒绝他的人中快乐无比。这种恶毒让人胆战，但又颇感真实。

恶的因没有立刻膨胀，是因为他来到金阁，看到如金阁般美的少年鹤川，他温暖、阳光、善良，他不拒绝沟口，从不嘲笑沟口的口吃，最重要的是鹤川用他那镶嵌了长睫毛的眼睛过滤掉了沟口的结巴，因为他说本性如此，不在意对方缺陷，没有同情，没有假装关心，天性而已，鹤川成了金阁美的第二个借体，不同于美丽的有为子对其的拒绝而滋生的毁灭之欲，沟口对鹤川产生了第一次情感上的和谐和幸福感，可惜，鹤川的死让其葆有的善念还没茁壮就开始老去。而欣赏金阁之美中沉醉的沟口灵魂中的恶之因一直在悄然膨胀，此时的沟口听闻战争的到来，产生了一种强烈地与金阁一起被炸死的想法，他觉得有了机会跟美丽的金阁一同消失，将使他的世界与金阁的世界归属到同一维度，这种想法让他疯狂迷恋，没有空袭的结果让他沮丧不已。鹤川的死让沟口痛苦了很长一段时间，因为他觉得唯一一个不拒绝他的人永远不在了。

如果说有为子的美让沟口青春萌动，恶之花在蠢动，鹤川的美让沟口对美有了实体的情感认知，善念在寄生，那么柏木的出现则是让沟口邪恶的正当化的存在，一方面沟口精神上意识到柏木的邪恶，但又不自觉地向他靠近，鹤川死的真相更是让他的善念崩塌，柏木吹开了他沉睡的恶之花，摧毁美的好的成了他的信仰，尤其是目暏了住持老师狎妓风流以及对这些行径被发现初时暴怒，继而全然无所谓的态度让沟口的邪恶更合理更膨胀了。老师帮其还债给其学费，都在其内心世界里转化为是阻止他烧金阁，包括烧金阁的前一晚，与另一德高望重的住持的对话都向反方向坚定了烧金阁的疯狂信念。

随兴走到这里，似乎要站定了，回望刚才走的路、写下的字，细细看，竟恐惧地发现，沟口身上有着全人类的恶之因，因先天缺陷自卑而咒怨这个世界的人我身边有之，因寤寐求之不得而欲毁之后快的新闻中也常见，因受先天生理之苦而恶意毁灭美报复美的心理变态也在不断刷新我们的认知，因感觉被世界拒绝而欲一同毁灭的也有之。

早些日，看一新闻采访一杀人犯，说起杀人的动机，回答竟是我没杀过，想试试。我无比沉重，愿世界和人心都能被善念守护，愿红尘中一路相伴，所遇即良人。如若不能，那就望你断念，无欲无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