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东神医

晓月秋歌

京东神医文/肖士平 运河九月，秋高气爽。据通州镇十里外的富河村的老街上，一个拳头大的铜铃系在灰毛驴的脖子下，叮叮当当地闪着灿灿的金光。骑驴的人急急而来直奔街中的聚仁堂药铺。小毛驴停下后。瘦成麻杆儿似的管家神色慌乱，踉踉跄跄夺门而入。少顷，一个眉清目秀的年轻郎中走出，随了那管家去了通州镇的大烧酒胡同。年轻的郎中回来时，嫩如少女的脸颊上，印着清晰的几个指印。大约两袋烟的功夫，老郎中从张家湾出诊回老家，听儿子如此这般的叙述以后，脸色不禁沉了下来。谷家祖上六世太医，从没栽过这样的跟头，难道几世英明今天就栽在与殷汝耕沾点亲戚关系的麻掌柜身上吗？小郎中面对父亲的盘查，含泪讲述了去麻家的经过。原来，他来到麻家后，习惯地把屋里的环境观察一下，特别是床前的那双绣花鞋引起了他的注意。他得出如下印象：一，患者为女性，虽卧床呻吟不止却未到病入膏肓的地步。二，一双绣花鞋放在床前，两只鞋的鞋尖朝着床的方向，说明患者能行走，且病痛不在下肢。小郎中正欲让患者露面观容以后行“望序”，不料此时麻掌柜的老婆幽灵般闪出，要求小郎中切脉诊断。这女人仗着和殷汝耕有点关系，一进门就露出不可一世的表情。麻家以“殷皇上”做靠山早已臭名远扬，这几年开了个“福寿膏”店铺赚了不少钱。所以对谁都是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中医施治，历来讲究“望闻问切”四诊，患者不让望问，便如断了医者一眼，换了别的郎中这病是没法看了。谁料这白面小郎中“船破有底，底破有钉”，凭着祖上几世太医的底气，愣是满足了麻掌柜老婆的要求。便见患者从帷帐内伸出一只尖尖纤手、五指苍白地蜷缩着。小郎中寸、关、尺:“浮中沉、待九候“一通切脉,均在左右手尺部见“滑脉”。《脉经》上说:“入之脉,以血为本……少阴动甚,谓之有子。尺脉滑利,妊娠可喜。滑疾而散,胎必三月,但疾不散,五月可必。“麻家患者尺脉只是滑而疾数,不见软散脉象,这是胎成五月,胎气逐渐壮实的表现。小郎中抽回手,笑微微冲麻柜老婆一供手，道:“给老夫人道喜,小夫人只是不适胎气初成,并非大病……”那恶女人怒喝一声,举手便打：“混帐的东西,什么胎气初成?我闺女还没出阁,你敢胡说！”小郎中自幼悬壶学艺,又已随父行医几载,谁想单独出诊就失了手。小郎中火烧屁股似地逃出麻家大门,麻掌柜言称,三日内必砸了谷家的聚仁堂!老郎中仔细听完儿子的诉说,不到一个时辰便带着儿子来到麻掌柜家道歉：“麻老爷,都怪我调教不好，犬子医术不高,又斗胆妄下结论,实在多有得罪。这样吧,如果麻老爷还信得过我,就让我为小姐切脉吧。”麻掌柜急着摸清女儿病情，便随谷家父子进了闺房。老郎中切过脉后,将头转向惊魂未定的儿子,厉声喝道：“大胆狂徒，这是‘滑脉’吗？”说完，让儿子重新把脉。小郎中几度推寻，均有一往一来，一前一后,极其流利反短转圆自如的感觉。正应了《脉经》“替替然如珠应指”之说。这是典型的滑脉！小郎中切过脉,沉如铅水的感觉涌上心头,他不敢再说什么,却暗自思忖：难道我连滑脉也认不准啦?于是，一丝不解凝结在眉宇之间。老郎中劝麻家夫妇放宽心，说小姐不过是脾胃不和内有湿热，几根银针扎下去病情必有好转。老郎中拈三根五寸银针在脾俞外三分、肩井内六分、中脘侧九分各醒一针，又将一香气扑鼻的东西塞进患者的右鼻孔，而后，趁醒针之际到客房喝茶去了。一代烟的功夫，老郎中的茶喝出点味儿来了。麻家那个女佣人惊慌跑进客房时，老郎中眼皮都没抬，他正悠闲地吹着茶杯中的浮沫一口口地品茶呢。那女佣人喘息着说道：“不好了，老爷！小姐肚子疼得厉害……”麻掌柜面色苍白，冲老郎中央求道：“先生，您看……”老郎中不紧不慢地说：“不必惊慌，还不到时候。”麻掌柜见老郎中稳如泰山的样子，心就踏实了许多。他瞟了小郎中一眼以长辈的口说：“你有丰厚的家学，可不要辱没祖上的功德呦。行医之道来不得半点谬误，这可是人命关天哪……”这时，女佣人扶着夫人进来，朝老郎中冷冷地责问：“我闺女眼下疼得厉害，连脸都抓破了，先生的茶倒真喝得下！”老郎中面带微笑离席，从容淡定地走进麻家小姐的闺房。这时，麻家小姐洗身汗都下来了，老郎中便在她左足下一寸涌泉穴刺下一针。少顷，麻掌柜女人惊叫一声便不省人事了。原来，她看到女儿胯下生出一个血肉模糊的血婴……第二天早晨，人们发现城北富河村谷家聚仁堂药铺的牌匾不见了，谷家老少七口人也失踪。从此以后，谁也不知道谷郎中一家为什么不辞而别，更不知道发生在通州城里大烧酒胡同的那件丑闻。许多年过去了，谷家的人仍没有消息，奇怪的是，麻家的那件事却不知是谁传了出去，而且传得变了味道。张家湾出土曹雪芹墓碑那年秋天，富河村的河套里建“温榆别墅”时，出人意料地挖出一件玉制的东西，形如大小两枚独头蒜，合在一起正是个葫芦，且上面刻了一个篆体“谷”字。经文物局有关专家鉴定，此物为旧时郎中行医所用的一枚和田玉悬壶。【完】一一原载1998年《短篇小说》杂志第七期。原名《父与子》，此小说编入文集后是这一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