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有的时候梦很长,很实,乃至临近梦的边缘时候,梦里的人都能感觉已近醒了,就是不想唤醒自己,双手互搏般的拽着自己不出梦,还向着梦的深处前行。最后,梦境和现实都难以分清孰是孰非,飘摇间,一个恍惚,时间已经过去老长老长……</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span class="ql-cursor"></span></span></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b><i>出生&恍若如梦</i></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抗战时期,淞沪战争后的两年,大姐出身在上海的一个郊县,出身的时候,应该还是大户人家,大大的院落,朗庭雕纹,人丁兴旺。这是那个时代身份的代表。之后,陆续七年四个妹妹相继到来,九年后,她的最后的一个小弟来到了这个世界。不知是抗战的原因,还是当时十里洋行的上海商务衰败,一个朝代或一个家族来不及表述就没落了,那样的崩塌几乎是瞬间的。那个几年,大家族的男胞相继去世,大道中落,小弟出生前几个月,父亲去世,这个小弟成了遗腹子。这个家族唯一传承血脉的男性降生不久,五个孩子的母亲也去世了。一个襁褓中的孩子以及一个家族的延续在未来的几十年里,将从这个动荡荒乱的时期开始。没有荒岛可以着陆缓冲,没有时间等待他们成熟和认知。凄风冷雨的那晚,九岁的大姐就学会了乐观和坚强,这个品质伴随了她的一生。她牵着自己几个妹妹的手,捧着最小的胞弟,家族延续传承的坚强意志如血液般流淌在这姐弟们之间,那种力量会撑起一个行将倒塌的家,那种意识力量也是一个家族未来燎原的星星之火。八十年后,再捧起这段家族历史,像小说段落的场景,斗转星移间掠过无数艰难困境,香火还在延续……但也或许是梦境里的映射。情愿是<span style="font-size: 18px;">后者,不要那么让他们经历如此漫长的艰苦。</span></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b><i>姐弟&初始的梦</i></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九岁的大姐带着一家妹妹弟弟,靠在洋行做事的姨妈的济助,渡过了那至暗时刻。大姐视姨妈为亲生母亲一般,服侍终老,姨妈自己没有亲生孩子,在众亲环绕的大家庭里安度了幸福的晚年。这样环境的家庭,成长是一瞬间的,这种类似的体会,在家族的下一代的某一刻瞬间也有体验而领悟、绵延。</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在那个时代,及至解放后,大姐的想法和做法都是尽快摆脱家庭的困境为主,女孩早日长大做工,她的意识里一定要抚养培养小弟的成长来承启家族的未来。她用尽身心为自己的小弟创造了一切可能的机会,让他求学成长。</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成长和重振的路注定不会坦荡平坦,漫漫的路一走就是几十年,几乎走了这些姐弟们半生多的路程。十八岁那年,努力要强的大姐在解放后做了一乡之长,开启了重振家族的扉页。</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小弟也在姐姐们的呵护下,开始了自己求学之路。大姐和姨妈为他选择了去浦西的一所不错的学校上学,因为在那里还有一个远方的表亲,表亲家有个小弟的表哥,大了小弟几岁。寄养在那家庭里,姨妈支付了生活费,在老上海的石库门的洋房里,社会在任何时代都是极其现实和残酷的。在当时,远方的亲戚有着心里优越感,一个来自川沙农村的孩子,没了爹妈,压根让人看不起,所幸小弟从小聪明懂事,深谙为人处世之道,即便不让他上桌吃正餐,他也不吭一声,他心里明白寄人篱下的生活里,他求索的是什么。胖胖小表哥像极了电视里的土财主的肥儿子,把小弟当成小佣人使唤,小弟也是苦出身,这些小事,他处理的游刃有余,但是这在当时他身处其境的境地里,这里面的辛酸艰难,估计用这样的文字表述显得过于苍白无力,春夏秋冬,寒暑冷热,石库门的弄堂里,有着这个小男孩背着一只半旧的书包进出的身影,一进一出,几年过去。他背负着一个家族的使命,即便当时他应该并不知道,但是这种感觉是他出生后就烙印在他心里深处的。小小的男孩渡过了一段艰辛而又磨砺自己的时期。</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经历过这样一段时期后,小弟回到了县城的学校开始了真正的求学之路,家庭虽然还艰辛,但是大姐无微不至的关心,像是初春的阳光沐及到了冬日里的温暖。从小养成的坚韧不拔的精神的他,在学习和综合能力上凸显出来,篮排球的主力队员,合唱队的领唱,这样的男孩子在学校里会受瞩目,一直到考上大学。</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大姐始终是最爱护照顾他的人,对于这个小弟,她的确如“长女为母”了。小弟高考放榜前的晚上,大姐做了个梦,梦里小弟壮志满怀的和她挥手道别,夕阳还没有把大地的影子拉得老长,火车的汽笛声拉得很长很响,这个他们家下一代的男人带着成熟的胸怀向她挥着手,大姐梦见了天安门,那是男人在那个时代向往的目标,大姐梦见了老家院子里那棵要仰着头才能看到顶的香樟树,夕阳里,树冠的部分在院子里投下一个莲花状的影子,那是所有人都向往的家。放榜的当天,大姐如愿的看着小弟开心的跑回了家,他告诉大姐,要坐火车去追求梦想,大姐梦里的欢乐像最美的调味品,那晚上的菜格外可口。小弟告诉大姐,他念完书就会回来的,他要一辈子好好报答大姐的。其实那一走就是二十五年,人生起伏跌宕最坎坷的二十多年年,大姐和小弟又相隔两地,却同命运共呼吸的隐忍前行。山长水远,梦的距离不远。那晚,小弟也做了个梦,梦里他带着自己的孩子回到了大姐身边,生活如愿的美好,午后的阳光穿过南窗,在家里的老藤椅背后拉起长长的影子。</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b><i>远方&延续的梦</i></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人生并非一连串,毫无头绪的意外和巧合,而是错综纠葛的事件集合,冥冥中,已被细密庄严地编排好。四年的大学后,小弟被分配到了湖南的一个空军基地,踌躇满志地拉开了自己的奋斗历程。四年后的上海,大姐也是在老家的县城里越发温和有力地把持着一个家族的延续发展,等待小弟的回来。湖南空军基地的工作艰辛而有成效,小弟渐渐出人头地,那里的生活远不及上海的盈实。他和大姐的联系基本靠信件,还有偶尔的电报。那时少有的来自故乡的信件是小弟和大姐互通亲情的最好方式,思乡的心情,听了故乡的事情就安静了。基地在张家界山侧,山清水秀,生活倒也平实安静,基地的住宅院子,离开基地不远,长长的两层楼的筒子楼式的平房,小弟结婚后,住二楼楼梯上去右手边最后一间,一个套间式的房子,门口走廊尽头,堆满了自己砍的柴火,进屋外面是一个大间,吃饭客厅都在一起,进屋到底右手边还有一间卧室。靠窗摆放了一张大床。后来,小弟的大儿子两岁时,曾经站在这个大床上,趴在窗台上,看着屋子后面不远处的山顶,绿油油的山体,永远是白雪皑皑的山头。听着自家楼下溪水流过的潺潺之声,轻唤着爸爸。那是大儿子和小弟以及生母在一起最初的时光,两年不到的时间,大儿子回到了上海,这是小弟和大姐没有约定的心里默契。大姐没有生育,在大儿子出生前,小弟告诉大姐,自己生的第一个孩子也就是她的孩子,这也是家族一代人交接的一种亲情的仪式感,即便那时的生活还略显艰涩,但是大姐也很坚定的对这个小弟的儿子视如己出,竭尽亲情,那种坚定一下就是整整一辈子。</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大儿子一直在上海跟着大姐一起生活,从小也知道这家庭关系,两个父亲两个母亲,这是家族的希冀,家庭温暖的亲情的血脉也流淌在大儿子的身体里,这是与生俱来的,不需要适应,也没有偏颇。洛蕾李斯·辛格霍夫曾说过“有仪式感的人生,才使我们切切实实有了存在感。不是为他人留下什么印象,而是自己的心在真切地感知生命,充满热诚地面对生活。”若干年后的初夏,大儿子在梦里,又看见了那个靠在窗边的床,一个两岁的孩子趴在窗口,看着远远的山,山头白雪依旧皑皑,山头分明还看见小弟—他的父亲在那里和他轻轻挥着手,清瘦的脸庞满是笑容,虽然很遥远,但是清晰生动,大儿子无法喊出声,怔怔地看着父亲,默默的挥着手,那个梦很久,后来,梦好像醒了,但是大儿子迟迟不肯睁开眼睛,任凭眼泪冲出眼角。他想留在那天,两岁的孩子午睡起来轻唤父亲的样子,再来一个轮回。</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b><i>姐弟大儿子&连接的梦</i></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命运这个东西,真的让人难以捉摸,许多时候误打误撞,反而收获了适合你的人生。很难讲小弟选择的人生道路是否真的让他如愿以偿了,当然这些后知后觉的话语在人生的道路,或者面对各种机缘或坎坷时,每一个念头和停顿都会带来完全不同的结果。事后诸葛亮般的解析只是对未知的揣测,或是对遗憾的心里安慰。</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小弟很多次想回到上海,空军基地后来因为政治原因,全基地人员解散了,他已经是年轻的领导者,在疏散了近30多万人后,他自己选择了去南昌航空学院,如果当时回上海,会不会改变了小弟的一生命运,这些在四十多年后去揣度显得毫无意义了。在南航学院的日子,他一如既往的出色,却再一次因为家庭原因,错失去北京的机会。但是,小弟的内心,其实一定也没有后悔过,他没有忘记离开上海前和大姐说的话,他要回上海,他要兑现自己的诺言,照顾自己的姐姐们。回家的路总是那么漫长,漫长到几乎消耗了他半辈子的时间。后来出差机会渐多,小弟每次都会借道上海,他和大姐还有大儿子的连线,在那些年里,就是在这旅差的奔波里实现的,时间短暂,但互相期盼,内心丰沛。大儿子和大姐一起生活,形同亲生家庭,生活甚好。每年他都可以有一两次,少则两三天,多则四五天和父亲在一起的时候。回到上海,小弟和大姐会有说不完的话,每天晚上饭后,姐弟俩会在一起说很多,大儿子还小,但是他永远都在他们俩旁边,乖巧的看着自己的书,也听听他们的谈话,谈什么都记不住了,也无需记住,和两位至亲在一起的时候,任何地方都会显得充满家庭的温暖和无比舒适的心里感觉。小弟也会带着大儿子去老街上的稻香村买几包零食,有他最爱的话梅,桃板,用牛皮纸包成一个三角包。每次手上揣着几包,跟着父亲后面,那是他对于一个父亲的亲密最好的时刻。小弟也会在每一次分别的时候,用手抚摸着大儿子的后脑勺,说着关照的话。后来大儿子发誓,一辈子除了他最亲的人,谁也不能碰他的后脑勺。有时,小弟出差也会带着小儿子一起回来,哥俩会和父亲一起睡觉,一起打闹,小弟会唆使着哥俩打一架,看看谁厉害。这些都是哥俩无比欢乐和记忆深刻的片段。</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在当时大儿子的心里,父亲是如此幽默、睿智、无所不能,和所有的男孩心里的父亲一样形象高大,只是他不是一直可以见得到他。所以他会很小心翼翼积攒着对自己父亲的高大形象。而这竟然是大儿子一生的遗憾,他积攒的东西实在太少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有一次小弟回上海,大儿子醒来,太阳已经探出头来,他和父亲说,他做了个梦,梦里,他和父亲在校园里一起跑步踢球。他问能不能带着他一起走。他想要多点时间和父亲在一起。那年大儿子三年级,小弟答应了大儿子的要求,和大姐商量着带着他去生活几年,后来一个不在意料之中的意外,大儿子没有走成。这一定也是命运的安排,一直到现在大儿子心里还是会想,如果当年一起跟着父亲走了会是什么样的命运,爷俩会不会一起再度过个半个世纪,甚至更久呢?这种假设,一直会是大儿子念想父亲的动力之一。</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大姐在上海成了整个家族的支柱,包括对远在千里之外的小弟,她还会用各种方式去关心呵护自己这个从襁褓里带大的小弟。然后,她把毕生的心血都去培养呵护着大儿子的成长,她延续着对两代人的关心成长。</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大儿子从小和大姐,他的养母感情甚笃,他的童年记忆里,他的成长轨迹里,都是她的身体力行的影响。大姐甚爱买书,她总觉得看书可以充实自己,那是新华书店的店长和她成为好友,永远会有好的书或者难买的书买到。她的老式大橱柜的最后两层抽屉里也都是摆满了经典书籍。这点打小就深深影响了大儿子,二年级前阅读量惊人,上学开始就喜欢上图书馆。看书成为了他终身的爱好之一,搬家第一考虑就是搬走自己的书。可惜大儿子爱好涉猎太广,未曾在研究学识上走出路来。</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大姐的工作单位回到家约十五分钟的行走路程,直直的路,穿过街道,临近家的时候,会路过一座大桥,早年护城河上的大桥,叫做南门大桥,那时,大姐的家,在过桥后第一个路口左转不远,站在三楼的公共阳台上,可以看到大桥上的行人。大儿子常常会在一个固定时间,站在那里等待大姐的回来,儿盼母归,每每看到她高大挺拔的身姿从桥上走过,手上提着一个在那个年代标配的公文包,大儿子都会有期盼里的温暖的感觉,最开心的是如果可以看到大姐手上提着一个袋子,那就意味着那天的晚饭加菜了,那是大姐从食堂打包回来的菜,在那个年代是会让孩子无比喜悦开心的事情。直到大儿子搬离大姐的老房子后几年,一天,他抱着自己幼小的女儿站在那个阳台上,看着南门大桥上熙来熙往的人群,突然转身把女儿递给了大姐,她的孙女,大姐眼里笑开了花,那天夕阳好像格外好,忘了黑夜何时降临的。那晚上,大儿子看着熟睡的女儿,红扑扑的小脸微微笑出声音了,大儿子想,那是梦到了白天奶奶逗她玩得开心,还是爸爸一直陪着身边的欢乐,或者梦里,她未曾见面的爷爷轻轻抚摸了她的后脑勺。</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生活中有很多碎片,甚至也谈不上是一个很重要的纪念,或很重要的时刻,也没有对人生的轨迹起到什么决定性的作用。但是有些碎片会影响着人的一辈子,记忆的深层里,这些记忆最后慢慢刻画成生命里的不可磨灭的动态,这些碎片会永远成为人与人之间过去和现在密不可分的相连纽带。大姐和小弟和大儿子之间有很多碎片,这些记忆里的碎片恰是他们各自漂离人生的记忆图腾,他们各自交织几年,十几年,三十来年,从来都不会消失,在那轨道上运行,闪烁,虽然天各一方。</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b><i>回归、传承&梦里的味道</i></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通常在习以为常的日子里,人们是体会不到强大的生命力的。只有经过了这些貌似平淡无奇的日子,那些不足为道的尝试,那些弥足珍贵的教导,那么人身上才有可能散发出足够的光亮,才能够来影响更多的世间情怀。</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小弟回到上海,大儿子临近小学毕业了。回家路真的很漫长,二十五年的风雨路程,小弟始终没有和大儿子讲过历程,或许他觉得还早,他想的更多的是和大姐以及全家,全家族开始新的人生路程。小弟开始想着给予大儿子更多的弥补性的教育,他深谙此道,几乎从来不正面敲打错误点。他也熟知自己孩子的脾气,大儿子也是有着不服输的劲头,鼓励刺激更有效。他要把自己的经验传承下去,不是做事做人的经验,而是法则,做男人的法则,大儿子至今依然会记得两件事,而且还不断和他的后代以及年轻人念叨。那是从他父亲身上传承过来的。第一件事情,小弟对大儿子说,男人要学会自己做一切的事情,除了可以不学缝被子,其他都要自己驾轻就熟的去应对生活。事实上,顽皮的大儿子在小学三年级的一个暑假里就学会针线活了,那是为了逃避一次拉断一双刚买凉鞋的搭扣后被大姐批评,大儿子拿着针线包,想象着大姐平时做针线的样子,躲在厕所,拿着顶针,弄了半个小时把搭扣弄了上去。于是从小弟回到上海后,大儿子什么都开始学起来,从杀鸡杀鱼,烧菜做饭,这方面他似乎天赋异禀,家里地板打蜡收拾,初中二年级的时候就扛着钢瓶上下四楼,骑车十五分钟去换钢瓶,都不在话下。后来大儿子在生活能力上的确是超乎常人的强大。第二件事,打骂不该是对待孩子的教育方式,小弟打过大儿子一次,应该在初中的时候,什么错误早被时间冲刷干净了,小弟拿了一把木尺,告诉大儿子,这辈子就会打他这一下,但是要让他记住一辈子。那次小弟很重的打了一下大儿子的左手。疼痛感早就烟消云散了,但是就这一下大儿子真的记了一辈子。甚至梦里还奢望着他的父亲再回来打他一次,多重都可以。那起码有切肤之感。至今他一直念叨,孩子绝不能打。小弟给了大儿子一个足够强大的心里空间,这或许对于一个男孩子的成长来说,是赠予他未来最大的财富。</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大姐对于大儿子来说,永远是温和的,果断的,家里只要有她的存在,什么事情都会井然有序。她的恩泽惠及了整个家族的所有成员,她对大儿子的倾注的心思,直到她离开后的几年还依旧有着出人意料的回馈。她从小宠爱他,等他长大,又成为她最信任的人,大儿子也有过叛逆,有过让她生气难过的时刻,男孩成长道路上的必经之路。但是大儿子始终是那个看似离经叛道但骨子一直流着正统血液的男孩。骨子里他最终还是和大姐最能相通的。大儿子工作以后,大姐对他的信任,大儿子和大姐的沟通渐渐达到了母子间最和谐的境界。大姐对大儿子的影响是最难用语言描述的,温和且果敢,坚决却宽松,她总是以自己的人生经历和态度来给人积极的引导。大姐在大儿子刚出生的时候查出两处癌症,动了两次非常大的手术,在当时的医疗条件水平下,医生都没有很乐观过。但是乐观的大姐整整用毅力和豁达度过了三十年。这三十年里,她重塑了她的人生,她还以一己之力几乎重塑了一个县城的某项事业,她的单位在她退休近十五年后还不愿让她离开。而她依然用温和的姿态照顾着小弟,大儿子,她的妹妹们,她的每一个家族成员。大儿子从小知道,只要大姐在家,家里常常通火通明,济济一堂,而她只是开心的为大家做一桌的菜。看着大家其乐融融的样子。大儿子那时就明白,人间烟火的内涵是什么,而他也一直把这些当做一个家庭该有样子的标尺。感染往往是无形的,但是又会悄悄的裹在了内心的深处,长满藤蔓般的缠绕着心头,绿色的嫩芽一定会在春天的某处绽放。后来的每年农历新年,大儿子都会做一个梦,大姐又教他学做最爱吃的水笋烧肉,梦里的那道菜肴是最鲜美的,大儿子梦后从来没有做出过当年大姐在春节时给他做出的味道。</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b><i>道别&不敢做的梦</i></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白先勇在《树犹如此》里有一句话“时间它是一个常数,一直在那里,谁也逃不过,永远都在走,可我们存世的事没一个是永远的,也就是佛讲的无常。”用这句话来描述小弟、大姐和大儿子作别的感觉,似乎没有那么悲怆,真正的伤感留在了内心的深处。走的人,天堂没有伤痛哀怨,在的人,人间无需自我哀怜。</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大儿子进入大学后,小弟隐忍的性格带来逆向的效果,在大儿子大三的那年因为拖了太久,重病手术,经历过风浪的他,只是把这次的病看成了眼前的一个小坎,他轻松地应对着,这是他回到上海的第九个年头,大儿子当时也并没有意识到,那次手术对于小弟,对于他,对于这个家意味着什么,他还是在自己父亲手术前的一个周末外出采风了,大姐第一次面色凝重的坐下告诉了大儿子实情,话语严肃却温和,但句句扎心。于是一家人守着小弟完成了手术,很成功,全家人,包括大姐、大儿子都认为可以化险为夷了。但是人生不是光靠愿望可以抵达理想彼岸的,八个月后,小弟的病复发,并转移到肝,生命的风口急转直下,大姐选择了隐瞒他,只是告诉小弟需要进一步治疗根治。小弟也一直乐观豁达配合着,直到最后躺在病床上最困难的时候,他还跟大姐说,再找某个医生会诊试试别的方法,大儿子后来想来,小弟一定早就清楚那个病是多么的顽固恶劣,他只是也期盼着像他大姐一样用豁达和毅力去战胜,用乐观来赶走病魔,当然,其实小弟内心真正之殇,该是人间还有诸多眷恋。</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最后的日子,临近大儿子大学毕业,他几乎每天都陪着小弟在病床间,和自己妈妈守护着,为他擦洗身子,换衣服,挪动身体,每天大儿子更愿意读着新民晚报的轶事来为小弟减轻伤痛。大儿子至今听到杜冷丁这三个的时候都会浑身难过,那几天,几乎每天都会听到。大姐小弟和大儿子最后一次在一起,坐在小弟的病榻前,小弟对着大姐说,这个孩子值得托付。大儿子那天埋着头不敢抬起,他看不清任何人的表情,好久好久。父子间用这样的方式的来完成成人的交接仪式,的确让人很悲痛。第二天,大儿子一如往常和小弟说,他要回校交毕业设计,那是他一个月时间趴在自家地板上完成的。小弟告诉大儿子,早点回来,他有话要单独和他说。</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芒种季节的风总是微热温和。这个离开的十多个小时,异常安静,直到大儿子的BP机上显示两个字“速回”。未及细想,大儿子发了疯似的叫车赶回去。一路想着和自己父亲一切过往,赶到医院的时候,等着他的是送别,大儿子没有嚎啕大哭,甚至都没有很厉害的落泪,他默默心中念叨。回程的一个多小时,他已经和父亲告别了。而其实,大儿子只是把自己和父亲锁在了那天之前的某一个内心的角落里,从没有走远,也不愿意走远。那一天后,大儿子的泪点变得很低,但是从没有在生人面前。守灵的几天,大儿子都不愿去睡觉,他怕睡着,梦里他会沦陷在思父的悲痛的情怀里出不来。他和父亲在一起时间实在太少了。</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大多数的人生就是这样,你追求的梦想,不一定支撑你到终点来圆梦,但至少心头有着这样的念想,可以支撑你出发前行。</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后来,大儿子也渐成长,有了自己的女儿,大姐和大儿子在一起也尽享天伦之乐。但是,一天,大姐做个例行检查,在第一次癌症治愈三十年后,又突然复发,毫无征兆,为时已晚。那时的大儿子已经立足社会了,找遍了上海可以治疗此病的医生,大儿子同样采取了隐瞒的方式,很多次的治疗反复后,大儿子穷尽途径也跑不过病魔,好几个晚上,他在梦里惊醒,坐起身来,卷缩在床角,流着泪,嘴里念叨着“我真的没有办法了。”那几个晚上窗外屋内都稀里哗啦。第二天雨过天晴,大儿子一如往常的出现在大姐的病房,神清气爽的告诉大姐,他这次找对人了。让她放心,马上会有效果。大姐每每看到大儿子都会心满意足的应和着。后来大儿子知道,大姐也早就知道了自己病情,只是她也一直希望奇迹可以出现,她也希望她还可以为大儿子为妹妹们,为这个家族再多做点什么。这一切,大姐离开后,大儿子整理她的随身包的时候,发现她一直记着笔记,她记录着希望自己挑战病魔,她记录着心疼大儿子奔波劳累,她还记录着希望冬天要大儿子给自己的大妹再买一床好点的羽绒被。。。后来大儿子给她大妹买了一床很好的羽绒被。</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大姐在的时候,家族的任何大小事情,婚丧喜事,她都鞍前马后,处理妥当,从小带着大儿子,大儿子也一直在边上做着辅助工作。真正大儿子第一次独立处理这个家族的大事,竟然就是送别大姐,那几天大儿子依然没有痛哭,井然有序,祥和送别。这个也或许是大姐一直跟他说的如何把持大局。</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时间的数字会让人唏嘘感叹。</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大姐比小弟大九岁,小弟去世后的九年,大姐也离开了大儿子和她的家族。</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小弟离开上海二十五年后回到上海,而今天又恰是小弟离开人间的第二十五个年头。</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小弟最初有着两年不到的时间和大儿子在一起,十年后他回到上海,和大儿子在一起,再十年后,小弟离开了大儿子和所有人。</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 大姐出生时,家里人看这女孩蕙心兰质,玉成之恩,故取名惠玉。</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小弟出生前,他的父亲去世,家人希望他日小弟凤鸣岐山,故取名鸣岐。</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大姐和小弟给两个儿子取名,康和乐,寓意简单明晰,经历过人生苦难后的他们,希望他们的孩子们此生健康快乐,足矣。大道至简,恩泽绵延久远。</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大姐走了之后的十六年后的初春,大儿子做了个梦,梦里,他发现自己才踟蹰学步,院子里绿荫悠悠,欢声笑语,院子的角落是一棵通天的香樟树,他一眼瞥见树顶的天空格外明亮,天空中大姐和小弟,冲着自己笑,拍着手鼓励着他前行。大儿子坚定的迈开步子,走了起来。生命的梦章里,假如可以有平行世界,大儿子很想穿越到那个平行世界里,有着大姐和小弟,牵着他们的手再来学步。</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即便努力躲避直视的回忆,写着写着眼睛和心里都渐渐模糊,恍若梦里,是自己的梦,还是那遥远的故事。写下这些对于我来说太艰难了,有太多的东西没有讲,有太多的东西,我也不想讲。在父亲的纪念日里,一并回忆一下他们姐弟和我的一些历史,我不太愿意独立的为大姐写东西,我的记忆里,我的成长和她几乎是天天相连的,翻开这些心底的记忆,太痛,太让我揪心。我依然是他们姐弟的大儿子,我会坚持写下去,我想,我还需要半个多世纪的时间来回忆消化我的短暂的父子母子情。我也还需要用半个多世纪来陪着我的孩子家人,好让他们一直不会缺乏父爱亲情,不要像我,需要用大量的时间来舔舐记忆里仅有的亲情,事实上对我来说已经久远,但我未曾走远过。在未来也不会消耗他们太多的时间来回忆我,等我老朽走了,他们也都开始慢慢老了,他们有自己的家庭孩子需要他们,他们会说,这个幽默、有情、强大、贴心的老头去找他的老老头老老太了,这样他们不会太伤心了。</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以此纪念一下去世二十五周年的父亲,和去世十六年的养母。</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