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第十章 寻美者前路无止境 知心人今宵别梦寒（3）

白海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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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小说《寻美者之“今宵别梦寒”》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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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白海棠/演播：白海棠/版权所有

下卷第十章3

2020年春节前，庄晓梦最后一次见到董无别。他把胡子剃掉了，她却突然发现他并不那么像江骥骅，反而有些像医学院里的白求恩雕像。他来辞行，而此前的一段时间并没再打扰过庄晓梦。
卓九给他们单独告别的机会，他竟善意地与之握握手，然后笑了。失去美髯的董无别少了艺术气质，多了几分世俗的苍老，他约晓梦到客栈外的亭子里坐一会儿，神情怅然失落，但又义无反顾。
“我的初恋染上新冠肺炎了，我要回去救她。我很早以前是个医生，呼吸内科医生。嗯，救不了就陪她走，不留遗憾。”庄晓梦领会道：“我懂，你，多保重！还有，谢谢你！”
“不，我应该谢谢你——谢谢你的美。那幅桂花树下的画我带来了，留个纪念给你。《阳关三叠》就让我带走吧！”
董无别的背影在亭外的林荫道上远去，渐渐缩成一个黑点，庄晓梦展开画轴，见琴桌的脚下依然是“无别”两个字，签得比另外三幅画要粗重一些。她回去问卓九：“这幅要收起来吗？”卓九笑道：“你决定吧。” 三月初，疫情依然没有明朗，国内多地封城，生产生活停滞，杭州形势也愈加严峻。卓九告诉晓梦几条重要信息：奉京那边的疫情防控非常紧张，听说顾锦程又因玩忽职守被撤职查办了，这次他们父子俩都没躲过惩罚；汪惟仁的母亲张玉琴出国旅游，感染新冠肺炎去世了，至今没有迁回骨灰安葬；乔丹娜虽然得到经济赔偿，但容貌已毁，被老仇抛弃后又找到裴东旭做修复，裴东旭把她介绍去了韩国，在韩国大规模爆发的疫情中失踪，下落不明。
“还有，‘瑞美时’奉京分院现任行政院长殷琴……”
“谁？殷琴当上行政院长了？”
“你听我说完。前几天防疫部门对发现疫情的小区进行封闭管理，半夜从一栋楼发现，有人从18楼消防连廊往外爬。结果这人被强制送回18楼隔离，反而曝光了身份。你猜他是谁？哈，是从集团空降的继任片区总刘某，当晚睡在殷琴家里，正想办法逃走。你明白为什么殷琴当上行政院长了吧？”
晓梦听完，苦笑着摇摇头道：“如果说我的人生如梦，那有些人的人生就是一场戏了。”
四月末，武汉疫情得到有效控制，国内各地也陆续稳定，国外形势却越来越紧迫。晓梦跟晓寒通电话，紧张地催促道：“你快回来吧，听说美国人还在我行我素地搞游行和集会，太危险了！我们都担心死了！”晓寒却稳如泰山，只说不怕。“我会保护好自己的，况且我是个医生，这里的同胞也需要我。姐你放心，我跟舅舅和舅妈都保持联系呢，他们的身体也都挺好，并不像你想的那样，那边还有余欢照顾着。你们一家三口能团圆，我才可以安心工作。”
“我知道，舅妈的病没有大碍。她昨天打电话来说喜鹊怀孕了，家里又要添丁进口，开心得不得了。只是现在美容院被迫停业，生意艰难，我劝她宽心，一家人能在一起，健康和平安才最重要。幸好我们离开之前把股份变现留给舅舅了。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唉，难为刘国良和白天天了，新集团运营刚有起色就遇上疫情。不知道能不能撑下去……”
“姐，你又开始操心啦！所以说红尘不是那么容易看破的吧。毕竟你在这个行业二十年了，它已经深深烙印在你的生命里，未来我们即使不再做具体业务，还是会想要留下经验供后人参考、传承，你说对吗？我决定在这里完成进修后再回到祖国，必将对我们热爱并投身的健康美容事业有更大贡献！”
晓寒真的成熟了，晓梦想。挂掉电话，心里却又一阵酸楚，便窝在卓九怀里哭了一场。卓九轻轻梳理她的头发，接纳她所有的脆弱，仿佛她天生就该由他保护。他这“一壶浊酒”的壶，如今全用来盛放她的喜怒哀乐。他想：灾难有时让人脆弱、崩溃，也可以让人醒悟、释然，它反而成全了我们。人生不过就是一场场相遇，一次次别离，一个个选择，一点点希冀。这一刻的体验和感受难道不也是全部的人生吗？
五月到了，这个春天迟来且凄美。月亮刚刚回校复课了，她把冬天未完成的画册留在家里，对母亲笑道：“妈，你的故事太精彩了，我要慢慢画，将来做连载。”晓梦也笑道：“那是我怕你宅在家里无聊才给你讲的。其实你不一定要画我的故事，每个人都是世上独一无二的，自己在自己的故事里，也没有尽头，没有结局。”
初夏的傍晚，卓九与晓梦挽手去湖边散步，来往行人还戴着口罩，掩不住盼望生机的眼睛。“余欢去美国找晓寒了，在这个时候，人家都往国内跑，他们……”晓梦嘴里这样说，心里满是敬佩和感动。卓九笑道：“还记得那年我们在‘梦焕生’的湖边散步吗？那时候我就有种预感，每天陪你散步，将是我后半生最大的幸福。人生最有意义的事，莫过于追求幸福。董无别去追求幸福了，余欢也去追求幸福了，我们不也是吗？”
晓梦点头，把指尖去触卓九的手心。幸福其实多么简单，它来去匆匆，当你不执着于它的时候，会发现它终究是在手心里的。夕阳洒在两人的颊上，平和温润。现在，世界慢下来了。这时他们同时看见湖面上有一排用几十个竹筒结好的渔网，竹子很粗，深深扎在湖底，水面只露出一截。渔网大概用来分隔水域，靠岸边有一面T型平台，也是用竹子扎成的筏，两只大鸳鸯带着一群小鸳鸯在筏上嬉戏。有的小鸳鸯悠闲地漂浮在水面上，但不会跨过分隔网，都聚拢在父母周围。鸳鸯爸爸长得色彩斑斓，很容易辨认，一会儿在鸳鸯妈妈身边，一会儿又飞到竹筒上面去，看似忽东忽西地落不住脚，实际上却在巡视四周，护好一家子的安全。
这一家的活动形成有趣的风景，比固定在堤岸上高高的建筑生动得多，引来散步的人群驻足。
两人站在岸边看了好一会儿，一直十指相扣。卓九说：“古诗里告诉我们‘得成比目何辞死，只羡鸳鸯不羡仙’，殊不知都是骗人的童话。鸳鸯这种动物，并不是一夫一妻，白头偕老的；有一方先死了，另一方会再找一个伴，共同抚养幼崽，过完后半生。”
晓梦听了，将头靠在卓九肩上，眼睛看着远处慢慢划来的游船说：“我在东北生活的20年，无数次想象过实现少女时代的梦想——去周游世界，寻找一切与美有关的自然景观和人文历史遗迹，然后把这些都写进日记里，等我老了再拿出来回忆。可这二十年，我不是没钱就是没时间，也不知道我的后半生还能不能实现梦想了。”
“这很难吗？现在我们有了钱也有了时间。”卓九笑道。
“唉，可是现在世界生病了。”晓梦叹口气。
“世界还会恢复健康的，乐观一点。别忘了我是你的多啦A梦哦！老天派我来帮你实现梦想的。”卓九说完，又变起魔术，不知道从哪变出一个笔记本来。
“这是什么？”晓梦疑惑着接过星空蓝的布面笔记本，封面上是卓九用毛笔写的“寻美日记”四个字，翻开扉页，他又写了两句话：“美到极致有缺憾，爱到尽头无别离”。
卓九才是那个最懂晓梦的人。
“你什么时候准备了这个？！但你是怎么知道的呢？”晓梦激动地搂住卓九的脖子，眼睛瞪得老大。
卓九笑而不答，反道：“这里面有世界上最值得去的100个地方，等疫情结束，我们就开始周游世界，我陪你把这本日记填满，好吗？”
“好。”晓梦满意地吻一下卓九的脸颊。 合上笔记本的时候，天空落了雨丝，卓九忙用笔记本去给晓梦挡雨。
“你干嘛？这是布面的容易给雨淋坏了。”
“那也不能让你淋坏了呀。”
“可这里面是全世界，我们还没去呢。”
“对我来说，全世界都不及你重要。”卓九脱下西装，擎在两人头顶，晓梦把笔记本护在胸前，指着湖面道：“快看，鸳鸯一家全到栈桥下面去躲雨了。你说得对，总会有晴天的。这世界的美好值得等待。”
雨后总会放晴，停顿的也总会运转起来。世界在变化，但自然是有规律的，正如一切美好，都蕴藏在自然的规律中，等待我们去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