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节

邱宝瑜

步入农历五月，春刚辞而夏未满，处处水清草绿，地里的庄稼开始竞相攀比着蹿长，随处飘来的草香不仅让人心旷神怡，也预示着端午节即将到来。

在潮汕，我们称端午为“五月节”。我从小就觉得，这个节日很有仪式感。自农历五月初一开始，每天天刚亮，就能听到一阵阵节奏感十足的锣鼓声，那只是简单的一架鼓一口锣，由两个年青小伙，各自踩着单车，车上分别安着锣鼓，走街串巷地敲打，直至晌午时分才停歇。他们身后，常常跟着早起的小伙伴，一路小跑尾随凑热闹，很是趣味。

这锣鼓声便是节日的第一讯息，它并不让人觉得很吵，反而催人抖擞，很多人家甚至希望锣鼓能在自家门口多逗留，讨个热闹兴旺的好意头。这活动会持续到端午当天。

草木也是节日的使者。池塘的芦苇叶从最初的冒尖到急不可耐地舒展腰身；田地里陈艾菖蒲，一丛丛一簇簇，满眼翠绿葱茏。清晨的露珠还在叶上滚动，年幼的我们便跟着父母在田里转悠，割上一小撮艾叶，插在大门口，余下的母亲制成简易香囊，孩子人手一只。

这艾叶看着翠绿，闻着气味却很浓郁，甚至有些发苦，我是不大喜欢的。我常问大人，为什么要在大门插艾叶，大人说为了辟邪！

邪是什么？小时候对它的理解就是妖魔鬼怪，反正是不干净的东西。一个人若是惹上它，便会生病倒霉，各种不顺。这小小的艾叶竟能驱魔保四方平安祥和，在我心里一下变得高大上了。

直到现在才明白，辟邪之说，不过是图个吉利。驱魔是后话，这艾叶的特殊气味，驱蚊倒是可见其效。宋代诗人文天祥诗云：“五月五日午，赠我一支艾”，可见这节日风俗由来之久，且千古未变。只是如今野生艾叶难寻，五月初一当天，我婆婆说艾叶抢手，去晚了还买不到呢！

关于僻邪，还有一物，那便是由天而降的雨水。端午这天的雨称“龙须水”，据说是龙王赐予人间的福水，它珍贵无比，不仅使人无病无灾，连田里的庄稼也会因此长得更好。倘若这天是晴天，那也无碍，海边就是最好去处，到那玩耍的人只会越来越多，俨然一个水上乐园。

小孩对端午节渴盼之切，更多是来自粽子的吸引力。母亲鲜少做，倒是邻居青姨手艺好，包的粽子很是好吃。那段时间几乎吃不到鸡蛋，原是母亲将蛋攒了起来，制成咸蛋让青姨包在粽子里。小小的粽子，材料却是挺丰富的：糯米、红枣、花生、蛋黄、还有肉片。

小孩不会包，于是自告奋勇将绿油油的粽叶洗得干干净净，看着青姨把所有材料裹在粽叶里，再用草绳捆紧，一个个精致可爱的粽子就完成了，动作娴熟而麻利。最后只要把粽子煮熟，一阵阵水汽从锅里漫开，粽香味扑鼻而来，传遍整个小院。咬上一口，满嘴的清香溢于唇齿，盈满心肺。

除了粽子之外，还有一种粽果，也是节日的标配。它是采用名为黄枝的植物，提取其汁液，加苏打糯米红糖蒸煮而成。成品是单一的棕色，圆圆的形状，大小如碗口，卖相一般，味道单调又独特。很多人不喜欢，我却独好这口。

不同的是，吃这种粽果，需得用线来切割成一片一片的，切口平滑整齐，然后沾上白糖，口感粘糯又有白糖的甜脆，非常好吃。这种“粽”与潮汕话“壮”谐音，取意越吃越壮。事实上食之清热解毒，具有一定保健作用。

在这天，还有一味甜品必定会出现在家家户户的餐桌上，潮汕人唤它“清补凉”。顾名思义就是有清凉补益的食用效果。其中固定是薏仁、茯苓、芡实、淮山、莲子。小时候，母亲一早就得熬好一锅清补凉，待祭拜完祖先，家人都得吃上一碗，丰富的口感，甜甜的滋味，令人回味悠长。而今，商场有售卖袋装的清补凉，买回家煲成甜品，方便得很。

不得不说，老一辈人是充满智慧的，懂得节气与美食相结合，利用时令食物养生。端午是特殊节气，开始有入夏的烦闷，这些食物，不管是粽子、粽果还是清补凉，皆入心入肺，滋养脾脏，食之有益。

“正是浴兰时节动，菖蒲酒美清尊共”。端午，踏着深深浅浅的梦行，和着碧绿飘香四溢的行歌，在永恒不变的五月又相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