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也是妈

一时梦蝶

　　我的婆婆是一普通农妇，大字不识一个，但丝毫不影响我对她的敬重，对她的爱。

自我结婚起，她就是我的婆婆。至而今，我是她的儿媳已满十年。两个本无血缘关系的两辈人，竟在同一屋檐下，在彼此的生命中相互陪伴了整整十个年头了。十年了，我才清楚地意识到婆婆也是妈。

初次见面很是亲切。她的话不多，忙里忙外，脸上始终挂着难掩的笑意。难怪之前听她的儿子，我的老公就很自信地说过我们婆媳一定能处好关系。

还记得刚成家时，婆婆带着我走亲戚，她希望我早点融入这个大家庭，纯朴而热情地向我介绍着这些亲戚们，饶有兴趣地提及他们陈年趣事。婆婆的热情拉近我与这些陌生面孔的距离，使我很快地适应了从娘家到婆家的生活转变。从这个层面上，我要感谢我的婆婆。

我还清楚地记得第一次外出吃饭的情景，明明我碗里的饭菜堆得像小山那样高了，婆婆还是不停往我的碗里夹菜，一个劲地说：“吃呀，这个特别好，别放筷子。”她那诚恳而热情的目光，巴不得我把所有的饭菜一扫而尽。那个场面特别令我动容。

婚后，在长达十年的时光中，从八里到县城来回辗转中，我的婆婆就一直跟随着我，照顾我的饮食起居，被我的同事称为“行走的保姆”。她默默地进，默默地出，默默在家里洗洗涮涮，默默地在烟雾中烧烧煮煮。她的辛苦劳作免去了我的不少生活之忧......这么多年来，我就一直领受着婆婆的恩惠。五年之前，她全心全意地照料我的生活；五年之后，她又尽心尽力地帮我照料孩子。从这个层面上讲，我也要感谢我婆婆。

每每提及婆婆，不少人向我投来羡慕的目光。那时的我，也曾年轻不更事。直到有一天我的一个同事向我诉说婆媳间的烦恼，我才醒悟。她羡慕地感慨：“你看你婆婆多好啊！在外面总是念叨你的好……”那一刻，我心底微微一怔，忽然意识到自己多么幸运，遇上了智慧宽厚的婆婆。是的，相处十年，我们婆媳几乎没有红过脸，没闹过不愉快。我也曾有着不成熟，说错话办错事的时候。即便如此，她老人家宽容大度，让我生活得很随意、很放松。

正是这种随意放松，令我们相处愉快。那时我在八里上班，我所在的学校远离市集，地段偏僻。我反而有了更多的时间在乡间穿梭，与自然接触。在那里我们度过了一个个美好的片刻，在我脑海里留下了一幅幅中难忘的画面：春光融融，新茶吐翠，我跟随着婆婆一起去采摘春茶；清明时节，或微风细雨或阳光普照，我们一起回老家祭祖；端午之际，艾草葱茏之时，婆婆跟着我去采摘艾叶；秋日菊花烂漫之时，我骑着摩托载着我的婆婆去往山间小路采摘野菊……在我工作之余，当我的兴致来了，我会叫上我的婆婆，婆婆乐呵呵欣然随我前往。有时竟到了日暮时分，夕阳垂落，晚霞满天，我们才乘着晚风而归。我感谢婆婆与我一起度过了那段温馨美好的田园时光。

她爱她的儿子。虽然她大字不识一个，但是她的爱很有智慧。有时我们小夫妻也会争吵，闹矛盾。但她不掺和，不评价，不偏袒。如果真的要偏袒，也不会偏袒自己的儿子。至今我还记得我们夫妻俩婚后第一次出远门去外地生活的情景。上车准备出发时，家姐嘱咐我不要动不动耍小性子，多包容一点。我的婆婆就立马嘱咐她的儿子，对他儿子说：“你可要多让着她哈！”听婆婆这样说道时，我的心很暖很暖，我感到一阵很浓很浓的爱意。临别时，我们坐在车内，她们在车外，车子渐行渐远。可我一回头，婆婆那长长的凝望让我内心荡起了层层的涟漪——我懂得她那长长的凝望中有儿行千里母担忧的不舍与深情。如今十年过去了，我也做了母亲，更能体谅为人母的心情。我只要想起当年的情景，耳边就会想起她的嘱咐，眼前就会浮现出她深情的凝望。感恩婆婆为我们所做的一切。

婚后第个六年头我们才有孩子。在那五年中的最黯淡的时光里，我的身心饱受煎熬。她老人家也一直隐隐担忧，暗暗着急，但是自始至终没有表露出来。她从来没有对我说过半句重话，从来没有给我甩过半个脸色。我身体不大好，经常光顾病房，在我就医的日子里，她反而更加尽心地照料我……婆婆的包容与关爱让我倍受温暖，我感恩她的善良。

对于一个没有接受过教育的人来说，她把她那朴实的希望寄托在神灵身上。而她又担心她的行为会触发我的伤心，她避着我不知究竟到庙里去过多少回了。此后直到我女儿出生，婆婆的好朋友到我家来祝贺，她告诉我：“这几年里，你妈不容易啊！一听说有人去新洲（邻县）庙里求子成功，你妈就赶往那里磕头烧香的。”听罢，我感触很深。是的，我的婆婆就是这样一个说得少，做得多的人。我能猜想到不管路途多么遥远，不管路况如何颠簸，即便一路风雨也阻止不了婆婆虔诚祈祷的脚步。她那虔诚的心愿是出自一片慈母的情怀。我总在想可能真的是她诚感动天，才有了我的女儿。

直到我女儿出生，她的精神气好像一下子又重新焕发。她每天忙进忙出，身上仿佛有使不完的劲，总像有干不完的活。记得她刚来照顾我时，身体硬朗，健步如飞。后来日渐衰弱，精神状态也不是很好。之后听我老公提及，我才得知那五年里，其实婆婆的思想压力也挺大的。她的老姐妹们都已儿孙成群，可她连个孙子面都没见着，可见那几年里她内心的煎熬也并不比我少。

我的女儿还没有出生，她悄悄地跑去给小孩准备了衣物。做完后装在一个大袋子里高高兴兴地提了回来，打开一看，花花绿绿，大大小小；用手一摸，轻轻软软，暖暖和和。这些可爱的婴儿衣服都是她亲自选购布料棉花，叫裁缝缝制而成的棉衣和棉背心，套数多得铺满了沙发甚至连小孩五六岁时穿的都准备好了。看着眼前这些五颜六色、令人眼花缭乱的小衣小裤，我不由得脱口而出：“你怎么做这么多啊！”婆婆笑容满面，像完成了人生的一大杰作，骄傲地说道：“这就是我做奶奶的心意呢！”感恩婆婆对我及我女儿的爱！

这么多年婆婆就一直为我们这个小家而付出着，她希望他儿子好，希望她孙女好，其实我才是那个最受益的人。她是世上最好的婆婆，也是我十分感念的人和学习的对象。

她虽然不识字，但是能干智慧，宽厚善良；她虽然寡言少语，但是温和大方，人缘极好。平时家里来了客人，十几人的饭菜，婆婆一个人买菜、摘菜、洗菜、炒菜全部包揽，十分麻利地完成。看着她一个人在厨房里、在烟雾中忙碌，我要去帮忙，她也不让。我羞愧地感叹道我什么都不做也太不好意思了。婆婆笑着说：“没事，现在我能动，我煮给你吃。等我老了煮不了了，你再煮给我吃吧。”那一刻，感动就在内心流淌---感恩婆婆的慈爱，感谢她像妈妈一样包容我。

她跟妯娌、姑嫂、邻居的关系都极好。她待人真诚，不工算计。只要别人提出要求，她能做到的，绝不敷衍。我有时甚至好奇，这个一个大字不识的人怎么会有这么多的为人处世之道。是学习来的，还是悟来的？从她身上看，我总感觉这与学识无关，而与智慧与善良有关。

她经历了很多生活困苦和磨难，但她用她的坚韧善良平息了生活的战火，用她的豁达大度来化解生活的苦难，用她爱和智慧滋润着儿女的心田。她倾其所有为这个家付出，不叫苦，不叫累。这么多年，有这样的婆婆，是一种福气。起初，我们因某种机缘走到了一起；而后，又因某些共同的苦乐交织而成为彼此生命的重要部分。

十年前，婆婆健步如飞，依然年轻；十年后，婆婆步履蹒跚，日渐老矣。每每想到此处都有种莫名的感伤。希望她老人家身体康健、安享晚年，因为婆婆也是妈，也是我生命中的亲人。

（2018年10月初稿，2021年6月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