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我抱着梅枂，泪水止不住往下流淌，与她第一次相遇的情景不由浮现在眼前，那年在雁门关外与胡人骑军一场恶战，我和滕格玛迷失在无边的大林莽中，不幸遭遇人熊袭击，就在危急时刻，一个红衣蒙面少女用笛声引开人熊，使我和滕格玛化险为夷。</p><p> 后来每次与她相遇，虽然总是难以分辨她是敌是友，但我能感受到她看似冷漠无情的背后，却有一颗火热的心。直到她生命的最后时刻，我才明白她对我原来是如此刻骨铭心地爱，她像滕格玛一样，用自己的身躯，为我挡住了致命的羽箭，为我献出了自己的生命。</p><p> 我却从来没有为她付出过一丝一毫。如今我该对她做出怎样的补偿？</p><p> 我唯一能做的，只有抱着她的遗体默默流泪。</p><p> 天色渐渐变暗，直到梅枂的身体渐渐变得冰凉，我才依依不舍轻轻把她放在柔软的草地上。</p><p> 抽出腰间的冥山剑，为她小心翼翼削去后背上的羽箭，然后在梅林中找到一处地势较高，背靠山丘的地方，挖一个土坑，又割来几大捆牧草，在坑里垫得厚厚实实。</p><p> 我把她轻轻抱起来，安放在坑中，又陪着她在坑里躺了很久，这才用土把她掩埋。</p><p> 我在梅林中砍倒一棵高大的梅树，劈开一块木板，用剑刻上“赵国梅夫人之墓”，落款写上“赵王雍立”。</p><p> 我再反复辨认方位，将来我要为我的梅夫人好好修建一座大墓。</p><p> 在墓前伫立良久，擦干眼泪，我这才向九原城方向飞去。</p><p> 此时天空放晴，深蓝色的天幕点缀着点点繁星。影影绰绰看到远处有不少营帐，一时分辨不清是敌是友。</p><p> 我悄悄降落在营帐附近，静静观察，不一会儿有一队斥候从西边过来，草窠中有暗哨喊道，“口令？”</p><p> 斥候道，“岂曰无衣！”</p><p> 哨兵回答，“硕鼠有皮！”</p><p> “原来是猴子啊！五长老正在大帐中等着你们的消息，快去吧。”哨兵道。</p><p> “好嘞！班唐兄弟，你们警觉点，伊德尔夫的奸细到处都是。”斥候匆匆向营帐中走去。</p><p> 五长老不就是冯执明么，原来是玄武支队。</p><p> 于是我从草丛中走出来，哨兵喝道，“什么人？口令？”</p><p> 我回道，“岂曰无衣！”</p><p> 突然“嗖嗖嗖”几支羽箭向我射来，正中我胸口，这些羽箭力道极大，虽然被我身上的龙甲软胄弹开，我猝不及防，还是一个趔趄摔倒在地上。</p><p> 草丛中呼啦啦窜出来三个暗哨，手持胡刀向我围拢过来。</p><p> 那个叫班唐的哨兵道，“哼！还想蒙咱？这回小命丢了吧？”</p><p> 我疑惑不解地问道，“回答岂曰无衣不对吗？”</p><p> “吆喝，还没断气啊，问你口令，你回答岂曰无衣没错，可是问你什么人，口令？你应该回答，岂曰无袍。”</p><p> “噢，原来如此。那岂曰无袍之后，你又该回答什么？”</p><p> “切！话还挺多，死到临头了，不妨让你做个明白鬼。你说岂曰无袍，我就回答，硕鼠有毛！”</p><p> 我不禁皱眉道，“这都哪跟哪？寡人头一次听说。”</p><p> “班唐，啰嗦什么？补刀！”另一个胖子哨兵喝道。</p><p> 我噌地站起来，“寡人是赵雍，你们可是玄武支队的？”</p><p> “寡人是赵雍，干你嘛事？你是谁？”班唐提着胡刀向我靠近。</p><p> 胖子道，“慢着，快停手，他就是寡人！”然后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狄鞏叩见大王万岁万万岁！不知大王驾到，还请恕罪！”</p><p> 另外一个小个子哨兵也扑通跪倒在地，吓得浑身颤抖，连呼万岁。</p><p> 班唐一拍脑门，“哎吆，坏了，刚才咱们是不是把大王给伤着了。班唐罪该万死，大王饶命！”</p><p> 他这一说不要紧，胖子狄鞏拼命在地上磕起头来，小个子哨兵竟然呜呜地哭起来。</p><p> 我赶紧说道，“寡人这不是好好的吗？哪里受伤了？快快起来，带寡人去见冯执明将军。”</p><p> 三个人从地上爬起来，小个子哨兵依然浑身颤抖，惊恐不已。</p><p> 这两个人的名字真有趣，在高邑一带，田鼠的俗名就叫班唐，钻地鼠叫地拱。为了缓解气氛，我打趣道，“你叫班唐？你叫地拱（狄鞏）？那你是不是叫黄鼬？”</p><p> 那个哨兵诧异道，“咦，大王如何知道小的名字？”</p><p> 我噗嗤一声笑了，“你还真叫黄鼬啊？”</p><p> “小的真的叫黄莜。”</p><p> “嗯，这名字有趣，好！黄莜，你带寡人去见冯将军！”</p><p> “遵命！”黄莜不过十五六岁，看到我如此随和，也就不再害怕，连颠带跑头前带路，向大营中走去。</p><p> 大帐中，除了玄武将军冯执明，还有赵白虎和中大夫赵奴，正在跟那个叫猴子的斥候说着什么，见我到来赶紧跪倒行礼。</p><p> “爱卿平身。”</p><p> 冯执明道，“启奏君上，接到鹖冠先生传来的圣谕，末将便带领人马一路尾随伊德尔夫大军向西而来。伊德尔夫大军受阻，可是我部势单力孤，白天不得下手。如今两军汇合，又值夜晚，我们正筹谋与白虎将军联手，夜袭敌营。不知君上以为如何？”</p><p> “好！不过，伊德尔夫肯定早有提防，必须摸清敌情，以防不测。”</p><p> 冯陵光道，“末将已派斥候摸清情况。猴子，你再把摸到的情况向君上禀明。”</p><p> 猴子道，“属下带人仔细查探过，伊德尔夫大军自今天午时在九原城东三十里处丘陵地带受阻，至日落时分共发动八次冲锋，均被我牛翦将军所部原阳骑军击退，损失近万人马。傍黑吃过晚饭，就地扎营，营地周围虽有不少明岗暗哨，却并未布置陷马坑和木障。”</p><p> 我点点头道，“嗯，如此甚好，那咱们就狠狠敲打他一下。切记不要与敌纠缠，一旦情况不对，不可硬拼，务必全身而退。”</p><p> 赵白虎道，“禀君上，微臣从云中城带来不少弩箭，临时装备起三千弩兵。一旦偷袭失利，依靠弩兵掩护，我军亦可顺利撤退。”</p><p> 赵奴道，“微臣也带来五百将士，擅长使用绊马索，一旦发现情况不对，可布置绊马索阵，足以迟滞敌军追击速度，为我军撤退争取时间。”</p><p> “不错。各位爱卿想得周全，那就依计行事，让部队抓紧时间休整，子时开拔。”</p><p> “遵旨！”</p><p> 晴朗的夜空中繁星点点，长时间在黑夜里行军，渐渐适应了黑暗环境，虽没有月光，却也并不十分漆黑。而我却有着异于常人的视力。我很轻易可以分辨出苜蓿和芨芨草。</p><p> 四万人马子时开拔，尽管马蹄上都包裹了毡布，踢踢踏踏的声音依然传出很远。</p><p> 我骑着一匹黑色的战马，与冯执明并肩走在最前边，战马踏着小碎步，一路向西北方向跑去，不到一个时辰，便看见前方敌营中火把的亮光。</p><p> 眼看离敌营越来越近，我唰地一声，抽出冥山剑，另一只手取出溪子弩，高声喊道：“弟兄们，跟我冲啊！”</p><p> “冲啊！杀啊！”身后的四万匹战马发出震耳欲聋的嘶鸣，风驰电掣般向敌营冲去。</p><p> 敌人遭到突然袭击，顿时乱作一团，发出阵阵鬼哭狼嚎般的叫声。</p><p> 一顿弩箭过后，战马已经踏破营帐，胡兵四散逃命。赵国骑军的马刀寒光闪闪，如砍瓜切菜一般，杀得胡兵尸横遍野。</p><p> “顶住！顶住！快上马，不要乱！”胡军将领拼命嘶喊，指挥胡兵上马抵抗。</p><p> 敌人渐渐稳住阵脚，开始有组织的反击。</p><p> 羽箭嗖嗖射来，射到我身上，又被龙甲软胄弹开。旁边有战士中箭落马。</p><p> 我赶紧大喊一声，“弟兄们！撤退！”</p><p> 随手用溪子弩射死一名胡军将领，然后一勒马缰，向营帐外冲去。</p><p> “给我追！别让他们跑了！”</p><p> 大批胡兵骑着马从营中追出来，刚出营门就被赵白虎的弩兵劈头盖脸一顿弩箭射了回去。</p><p> 大约撤出四五里地，看到敌人不敢追出来，大军便原地休息。</p><p> 半个时辰后，又对敌人进行了第二次冲锋，当敌人组织有效反击时，我军又迅速撤离，一连袭击敌营四次，把伊德尔夫气得要死。</p><p> 各部清点人数，阵亡、失踪一千六百余人，伤两千余人。</p><p> 冯执明左臂中了一箭，但兴致盎然道，“君上，虽然我军有些伤亡，可是这次冲锋，至少杀敌两万有余。这样的买卖还是挺划算的！咱们继续冲吧？”</p><p> 我摇摇头道，“寡人可是不想看到我军将士有一人倒下。”</p><p> 冯执明有些难为情地说道，“这，打仗总归是要死人的，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嘛。”</p><p> 赵白虎道，“冯将军有所不知，君上宅心仁厚，别说是他不愿意看到我军将士伤亡，就是敌军将士，他也不愿看到他们有伤亡！”</p><p> 赵奴道，“启奏君上，微臣倒有一计，不知能否奏效。”</p><p> “是何计策，爱卿说来听听？”</p><p> “攻心计！”</p><p> “好，此计甚妙！”我听了不住点头。攻心为上，瓦解敌人，就像后世影视剧里八路军向伪军喊话一样。</p><p> 冯执明疑惑道，“何为攻心计？”</p><p> 赵白虎哈哈笑道，“赵大人妙计！末将这就安排人去向敌人喊话。”</p><p>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