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里墙外

赵利俊（阳泉矿工）

山圪梁梁上住着三户人家，算是离村落最远的三户吧。不是他们不合群，可能是因为村子里的人对外姓人的排斥吧。他们三户都住在当年知识青年下乡时留下的窑洞里。他们最大的功劳就是让年久失修的窑洞没有倒塌，也算是为村子里做了贡献吧。最左手的院子，是一对夫妻。男人在村办小煤窑挖煤挣钱，老婆是个陕西女子，漂亮的很呢。男人怕自己下窑不在家，有人惦记他老婆，临走都会把院门锁起来。直到上小学的孩子回家，才会央求靠右手的李奶奶帮忙把门打开。然后小孩子会对李奶奶说:“谢谢奶奶!”陕西女子很羞涩，看到老人总是红着一张俏脸，羞眉搭眼的一笑，就算是和老人打招呼。久而久之，陕西女人便和李奶奶熟悉起来。于是，男人便央求李奶奶看护自己的老婆。李奶奶虎着一张脸数落男人:“你老婆这么大个人还用你操心？”男人便红了一张脸，不好再说什么。只是说“女人们的事，求女人靠谱，不敢央求其它男人!”私下里，李奶奶问起男人和陕西女子的事。女子才偷偷告诉李奶奶:“俺是和这个男人私奔出来的，他大他妈不同意俺俩的事!俺是个带孩子的二婚。”“怪不得呢!”李奶奶肚里暗自思付，但是嘴上却没说什么。靠院门的土墙处栽着一棵杏树，孩子放学回家，都会在杏树下的青石板儿桌子上写作业。有时侯，女孩看着杏树会摇头晃脑的念一首古诗，算是对这棵杏树的喜爱吧:应怜屐齿印苍苔，小扣柴扉久不开。满园春色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放羊汉秦小五是在听到孩子念这首古诗的时候注意到这家人的。秦小五是李奶奶和陕西女子的邻居。秦小五的左手住着陕西女子一家人，秦小五的右手住的是寡居的李奶奶。秦小五早出晚归给人放羊，在这个村子也有五六年了。平常他和李奶奶打招呼多一些。李奶奶在这儿住的时间比他更长，应该在知青下乡以前吧。秦小五无依无靠是个单身，李奶奶又一人寡居。五、六年邻居处下来。秦小五便认了李奶奶做干娘，起先秦小五是要认亲娘的，李奶奶不肯:“我没有十月怀胎养育你，又没有拉扯你成人，就认干娘吧!”从此，秦小五便有了个娘给他缝缝补补，吃上了热汤热水。而李奶奶，也多了个没费心就长大成人的儿子，再不为挑水、劈柴、种地发愁了。“看什么呢？人家是有男人的人!儿呀，把你的心思放在该放的地方，好好攒钱娶个女人!”李奶奶看自己的儿子老瞅着探出墙外的杏花发呆，劝秦小五。“娘，那个男人干嘛把自己的老婆锁起来呀？”秦小五问干娘李奶奶。“你挺大个男人，啥也不懂？”李奶奶白了一眼自己的干儿子，一边忙着手里的针线活，一边说:“他还不是把别人的老婆拐跑了，害怕有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也拐走自己的老婆!”“一个带孩子的女人能有多好看？”秦小五说什么也不信，一个生完孩子的女人能有多漂亮。不过，没过多久他就相信了干娘的话。 一年一度的农村庙会，经村领导商议，确定请二人转小剧团前来赶场。陕西女子耐不住寂寞，趁男人上班还没回来。看月明天黑绝定出来散散心。当那女子来到木头搭的戏台下时。台上一男一女唱得正欢:女:繁星眨眼月牙弯男:微风轻吹柳树尖女:二嫂我贪黑把火来到了墙跟前男:大发我手扒墙头光顾卖呆女:墙里是寡妇家呀男:墙外我打光杆男女合:两边儿都空的唠的缺心又少肝儿女:二嫂我自打守寡一直没找伴儿男:大发我四十多岁没有老婆孩儿女:好政策打开了心中的门两扇男:多年的干巴树又冒小芽尖儿。男:早魃秧的返老还童越活越出彩女:大嫂我成天好乐不愿再打单，一看见光棍大发心里就打闪男:一看成寡妇二嫂心里直撒欢儿。女:别看他人挺憨厚说话好脸红尽能够在我心里整个大地盘儿男:虽然是墙里墙外隔的不太远女:可我总咧咧沟沟不敢上跟前。女:怕只怕惹出是非两下都不够脸男:光屁股推碾子整不好的苛碜一圈儿……“呀，确实漂亮呢!”秦小五第一次看到邻家的陕西女子，也打心眼儿里赞叹。那黑油油的大辫子，那漂亮的瓜子脸，那弯弯的柳叶眉下一双水汪汪的杏眼，那亭亭玉立的身材，仿佛就像一颗熟透的水蜜桃。看一眼，都能让你甜到心里。可能是她听了二人台里的唱词觉得尴尬吧。不一会儿她就决定回家了。秦小五第一次看见自己的漂亮邻居，也远远的跟随着往家走。就在秦小五决定开院门回家时，却见一条黑影爬上那堵土墙，顺着杏树就要下去。冷不防一盆洗脚水朝他浇来，又把他泼出墙外。秦小五想一探究竟。远远的跟随那条黑影直至村头的小溪边。“柱子？”秦小五一看是村里小煤窑的窑黑子柱子，打了个招呼。“你今天没下窑干活去？”“老早就听那个陕西人吹牛说他堂客漂亮，看来是真漂亮。今天见他下窑去了，本想趁他不在去占点儿便宜，没想到沾了一身晦气……”柱子趁着月光脱光衣服，边在小溪里洗漱，边抱怨。“人家是有男人的人，别打歪主意!”秦小五一边这么劝他，一边想起干娘和自己说的话。“还是朵带刺的玫瑰呢!”柱子一边洗漱一边摇头叹息。秦小五听了柱子的话，也尴尬的摇头一笑。辛亏自己没爬过墙头去摘那朵杏花……村子里的小煤窑最终还是出事了，就在村儿里唱戏的那一晚。随着一声惊天动地的爆炸，掩埋了多少人家的生活和幸福呀。承包小煤窑的福建人开着路虎逃之夭夭，把烂摊子扔给了村儿里的村长、书记；他们才是小煤窑的法人代表和矿长呢……“准备牢底坐穿吧!”秦小五在第二天知道这个消息后，庆幸自己没有去小煤窑干活。“走，跟我去看看!”干娘拽着秦小五去敲邻居的门。院门虚掩着，陕西女子依旧赖在被窝里头不梳脸不洗的流泪…红颜命苦呀!她记的自己头婚的丈夫，在和自己结婚一年后，和她生了个女儿，就得重病一命呜呼了。然后，好不容易凭自己的美貌找了个头婚男人，正在自己庆幸时，又因为下小煤窑丢了命…“人总得活，整天哭哭啼啼的也不是个事；杏花，你要愿意，咱三个就搭伙儿过生日!这是我儿子秦小五…”干娘怕自己的儿子打光棍儿，一见有机会忙给秦小五介绍。“婶子，过些时候吧。我现在死的心都有呢!”陕西女子抬头看了看秦小五和李奶奶算是打招呼。“中午想吃什么让我娘给你做，如果你需要什么东西，尽管去我那儿拿…”秦小五也没和女人多说过话，红着一张脸，一边搓手一边和陕西女子说。“谢谢你了，小五哥，以后叫我杏花吧!”女人揉了揉红红的眼睛，向秦小五介绍自己。 “满园春色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在这偏僻的小山村有多少单身的汉子是冲着杏花这朵鲜花来的呀？但是，既使媒人踏破了门槛，能说会道的男人用尽了伎俩，依然没能博得杏花的一颗芳心。倒是邻家小五往杏花这里跑的越来越勤了。春天的时候，别人都在犁地。唯独杏花雇不起牲口，只好一镢头一镢头的刨地。秦小五看在眼里，赶着别人的牲口，起了个大早就帮杏花把地犁了。到该下种的时侯，还是秦小五，帮她雇牲口耕种了玉茭和谷子。杏花不好意思，炒几个菜要谢谢秦小五，秦小五只是傻笑着摸了摸脑袋说:“一个女人还拖累个孩子，生活多不容易呀!我一个大男人，又没人管束着，能帮你一把帮你一把…”杏花听了小五的话，心里自觉不自觉的喜欢起小五来。时间长了，总想做点什么事情报答秦小五。于是，杏花给秦小五做起了媒。姑娘是邻村的一个胖丫头。胖丫头嫌秦小五木讷不说话。杏花安抚胖丫头:“说话少的男人，说明他憨厚。找个油嘴滑舌的，把你卖了都不知道呢。”胖丫头红着一张脸表示同意。杏花又问秦小五:“我给你找对象呢!你咋低着个头红着个脸不理人家呢？”秦小五红着个脸说:“她长得太胖了……”“她长得胖说明她身体好着呢，咱农村需要的就是身强力壮的女人。”杏花是一个劲儿的撮和，但秦小五就是挑三拣四说不拢。杏花接二连三给秦小五介绍了几个。秦小五就是不理人家。杏花琢磨不透，问李奶奶:“他这是要找个七仙女才行呢？”李奶奶拉住杏花的手，又指指她家院儿里那棵杏树，杏花才恍然大悟。“我是个过来人，他还是个雏儿呢!”杏花羞涩的一转身，跑回了自家院子。从此，小五的身影就闯进杏花的梦里来了。无数个夜晚，杏花在床上辗转反侧。然后起身去杏树下的土墙边去听隔壁院子的声音。听到的只是隔壁开院门关屋门的声音和男人沉重的脚步声。偶尔，会听到男人的几声叹息和男人靠在土墙上咚咚的心跳声。杏花知道小五在想什么？但理智告诉她，不允许她杏花去那么做:“这男女之间的事，永远都应该男人主动呢？虽然是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层纱。但从来都是藤缠树，世上那有树绕藤呀……”“拦羊汉秦小五和窑黑柱子干架了!”村子里的闲言碎语又传的沸沸扬扬。“柱子在小煤窑一直打架斗狠的，拿刀子的山东人都顶不住呢!放羊的小五能行？”“小五历害着呢!两只百十斤的公羊斗狠他都能拉开治服服的，何况是一个人……”当杏花着急忙慌来到秦小五家的时候，小五正沾着白酒擦拭伤口。“你为什么跟那个柱子打架？”杏花一看小五胳膊被利刃割伤，也着了急。“他不应该说你的坏话!”秦小五一边呲牙裂嘴，一边看着给他清洗包扎的杏花。“他这是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呢，你没有必要这样护着我!”杏花一边给小五包扎伤口，一边对他说。“你给我说了那么多女人我都没承允，难道你是真不懂我的心？”秦小五忽然用那只没伤到的胳膊伸手去抓杏花的手。“我都嫁了两处了，你还是个处男呢？”杏花试着躲闪，但还是被秦小五一把拽住。“嫁几处怎么了？吕布当年戏貂蝉的时候不知道她和董卓有染吗？唐明皇当年追杨玉环的时候，杨玉环还是唐明皇的儿媳呢!男人喜欢女人，第一直觉就是眼缘；如果一个女人在男人眼里没有想脱光她衣服的愿望，那娶她来做什么呢？”小五的话说的又直率又慷慨激昂。“不害臊，你都想到哪里去了!”杏花的脸，忽然觉得像火在烧，那团火一直向耳根漫延，直到整张脸都通红通红……“我还有个孩子呢!”杏花提醒秦小五。“我会当自家孩子待……”秦小五突然抬起头。杏花看到他双眼里尽是血丝，眼袋呈暗青色，那是整夜未眠的结果呀。杏花一看就心知肚明……“满园春色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杏花念了两句孩子常念的诗词，又接着说:“有不少男人都想爬过那道杏花掩映的土墙呢？结果都被我撵了出来。我喜欢的人，他却只会靠着土墙唉声叹气……”“如果我敢爬呢？”秦小五站起身，突然想有一种把杏花抱上床的冲动。“你敢么？”杏花一双眼睛火辣辣的盯着秦小五问。“早就想推倒这面土墙尝尝杏子的滋味呢……”秦小五猛地一把抱起杏花把她扔到床上……（阳泉矿工——赵利俊.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