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野蛮走进文明——克洛维时代的法兰西

山水情怀

克洛维就像一代枭雄凯撒那样，戎马一生驰骋在高卢大地上，不仅带领法兰克人成为高卢的统治者，从此确立了法兰西的基本版图，而且驱使法兰克人从野蛮进入文明。他的传奇人生将永远载入法兰西的国家记忆。 ——题记 法兰西（法国）是个曾经称霸世界的国家；是个盛产哲学和思想的国家；是个经历战争与革命洗礼的国家；是个以科学创新引领世界的国家；是个追求浪漫与自由的国家；是个定义奢侈与时尚的国家……在两千多年的历史进程中她几乎尝试了所有的社会制度，封建制、共和制、帝国制、独裁制、共产主义、总统议会等。虽然法兰西独立建国的时间不长，但她的地理位置决定了它在欧洲，进而整个世界的话语权，无论过去还是现在，她对世界的影响力都毋庸置疑，就像埃菲尔铁塔一样，照亮并指引着世界文明的方向。 想要读懂现代欧洲的文明，必须读懂法兰西；想要读懂法兰西，必须回到中世纪的高卢，看看高卢是怎样演变为法兰西的？法兰西又是怎样从野蛮进入文明的？ 埃菲尔铁塔已成为法国文明的标志性建筑！ 让我们回到公元前146年。 当罗马人打赢布匿战争、灭绝迦太基、称霸地中海之后，顺手牵羊般的把莱茵河、多瑙河以南的所有土地，包括现在的法兰西、西班牙、葡萄牙、荷兰、比利时、瑞士、奥地利、捷克和大部分德国等全部纳入囊中。只不过法兰西这块土地当时的名字叫高卢，“高卢”两个字其实就是罗马人对于罗马之外的蛮族人（凯尔特人、日耳曼人、斯拉夫人）的统称，后来才指代这块土地。 公元前58年，41岁的凯撒担任高卢总督，他用8年时间降服了蛮族人，取得了高卢战争的伟大胜利，使高卢全境纳入罗马版图。 高卢总督凯撒！ 凯撒征服不仅给罗马带来了大片领土、大批生力军和战略优势，而且结束了高卢部落之间无休止的战乱和内斗，使高卢从此得到了“罗马治下的和平”，使能征善战、尚未开化、粗暴野蛮的高卢人一步登天，从此享有罗马式的文明，直到西罗马帝国灭亡。 凯撒主宰高卢事务9年，这9年正是他人生的巅峰时期，回到罗马6年后便死于谋杀。在我看来，说他是罗马独裁官倒不如称他为高卢第一任君主更加名副其实，因为罗马的伟大和荣耀将一直影响着今后的法兰西。 凯撒征服高卢！ 凯撒征服之后，高卢开始建立城市、道路、行省和议会；高卢人开始学习拉丁文，接受罗马文化、艺术和宗教，并逐渐融入罗马社会。有立功表现的高卢人还能得到奖励和荣誉，有的成了罗马贵族，进入元老院，甚至少数蛮族出身的人通过建功立业做了罗马皇帝。可以说凯撒征服高卢，奠定了法兰西文明的基础。 然而令人遗憾的是，“罗马治下的和平”在高卢仅仅维持了400年左右，由于欧洲大陆连续发生的民族大迁徙运动，使早已风雨飘摇的罗马帝国陷入重重危机。公元476年，西罗马最后一个皇帝、年仅6岁的罗慕洛，被自己的雇佣军领袖日耳曼人奥多亚克废黜。以此为标志，这个历时1200多年、称霸地中海、横跨欧亚非三大洲的庞大帝国，转瞬间灰飞烟灭。 欧洲民族大迁徙运动路线图！ 其实，异族入侵只不过是摧毁西罗马帝国的最后一根稻草而已，正如“灭秦者秦也，非天下也”是一样的道理。罗马帝国时期的专制制度才是消弱和毁灭罗马最本质的原因，一个长期不思进取、腐败堕落、丧失民心的国家无论怎样强大，都不可能保持长久的国泰民安，即使没有蛮族入侵，帝国也照样会走向灭亡。 蛮族入侵，成为压垮西罗马帝国的最后一根稻草！ 因为探究罗马衰落的原因不是本文的主题，话题还是回到高卢。 公元4到5世纪，随着西罗马帝国的衰亡，高卢逐渐陷入分裂和混乱的局面，北方蛮族乘虚而入、占地称王，日耳曼诸部落在西罗马帝国的废墟上建立起了许多个蛮族国家。在绵延百余年的腥风血雨中大多数蛮族国家逐渐夭折消亡，唯有独居高卢西北莱茵河入海口一带的法兰克王国日益壮大起来。 最终，这个不起眼的族群，在一个勇猛强悍的首领率领下赢得了最后的胜利，让高卢这块土地写上了“法兰克”的名字。这个首领名叫克洛维，是萨利克法兰克人（法兰克的一个支系）部落首领希尔德里克的儿子。希尔德里克是蛮族入侵者“神王”墨洛温的继承人，曾带领法兰克部落在与萨克森人的战争中立下赫赫战功。 公元481年希尔德里克去世，16岁的克洛维成为部落首领。他面临的第一个对手是自封为“罗马人的国王”的西阿格里乌斯，西阿格里乌斯原是罗马帝国派驻高卢的一个将领，西罗马帝国灭亡后自立为王。公元486年，克洛维在苏瓦松大战中全歼西阿格里乌斯主力，成功夺取了法兰西岛，从而控制了整个高卢北部地区。克洛维将他的都城从图尔移至巴黎，并建立了以巴黎为中心的法兰克王国，以家族的名义称为墨洛温王朝。 法兰克国王克洛维！ 法国国名法兰西就来源于“法兰克”，日耳曼语“自由”的意思。 苏瓦松战役之后，西罗马残余势力已彻底从高卢出局，但对于志向高远、野心勃勃的克洛维来说，统一之路仍然阻力重重。他把目标瞄准了另外的两个日耳曼蛮族国家：一个是位于卢瓦尔河以南、地跨阿奎丹和西班牙的西哥特王国，一个是位于罗纳河与索恩河流域的勃艮第王国。毫无疑问，想要统一整个高卢，不可能避开这两个日耳曼系强国。 为争取勃艮第，克洛维以政治联姻为目的迎娶了美丽聪慧、气质优雅的勃艮第公主克洛蒂尔德。这位出身高贵公主从小身世凄苦，她的父母被她的叔叔谋杀，虽然逃离厄运，却使她从此过上了颠沛流离的生活。巨大的灾难为日后克洛蒂尔德的四个儿子征讨勃艮第王国埋下了仇恨的种子，也使她自幼成为虔诚的基督徒。 克洛维的妻子、勃艮第公主克洛蒂尔德！ 出嫁后她不遗余力地说服丈夫放弃被天主教视为异端的“阿里乌斯派”，她的虔诚和信念对克洛维产生了深刻影响。克洛维深爱自己的妻子，但对她要求改宗的愿望却迟迟没有答应。或许在克洛维看来，上帝还离他很遥远，战场上靠的是刀剑和战马，靠的是男人的智慧和力量。但很快，上帝就给了他神圣的启示，皈依基督教成了他一生命运的关键性转折。 公元496年，克洛维带领法兰克人在莱茵河上游与阿勒曼尼人展开恶战。阿勒曼尼人势不可挡，杀气冲天，法兰克人屡遭重创，几乎全军覆灭。克洛维此时念起爱妻，心怀悔恨，竟不能自已地哭诉起来：“万能的耶稣基督啊，克洛蒂尔德称你是上帝之子，我诚心祈求，请你荣施援救。如果你赐准我战胜敌人，让我亲身体验到上帝的力量，我必定信奉你，率众皈依并以你的名义领洗。” 话音未落，法兰克人看到阿勒曼尼人开始溃败逃亡，接下来他们的国王被杀，他们向克洛维跪地投降并“恳求做您的臣民”。民间传说虽然过于夸张不足为信，但克洛维神奇般地反败为胜，打败了阿勒曼尼人的这场战争却有真实的历史记载。 兰斯大教堂，是法兰西第一位国王克洛维受洗的地方，在法国历史上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终于，克洛维饱含感激之情，于公元496年圣诞之夜，接受了兰斯大教堂主教圣雷米为他施洗礼，承认三位一体的全能上帝是他所信仰的唯一神。在他之后，三千多人的法兰克军队也同样在庄严神圣的兰斯大教堂领受了洗礼。自此以后，克洛维将法兰克王国带进了基督教世界。 法兰克人皈依基督教，一方面体现了克洛维迫切希望法兰克人摆脱野蛮走近文明的美好愿望。另一方面也是以克洛维为首的法兰克统治者面对现实的一种无奈妥协和明智选择。 法兰克人清醒地认识到，高卢地区之前是罗马帝国重要的领地，一直生活着大量的罗马贵族及其属下的罗马人。西罗马帝国虽然解体了，但世俗权力和教会菁英依然由罗马贵族掌控，如果没有他们的合作，法兰克人也很难在这一地区长期立足。如果要取得他们的信任与合作，必须要和他们有一致的宗教信仰。 克洛维受洗（浮雕）！ 对于罗马贵族们来说，既然已经在高卢落地生根，既然失去了罗马帝国这座靠山，势必要在新近崛起的日耳曼部落王国中寻找新的支撑力量，但基督教是罗马帝国的国教，罗马人都是忠实的基督徒，很难与信仰不同的蛮族部落形成思想上的统一。克洛维此时的皈依，无疑使他们看到了继续前行的希望和曙光。 对于克洛维来说，之前遥不可及的罗马文明正如天上掉下的馅饼一样砸在法兰克人头上，而利用基督教会和高卢地区罗马贵族的势力，无疑是实现法兰克王国继续扩张与征服的绝佳武器，克洛维求之不得，岂能坐失良机。 于是，克洛维保留了罗马贵族的土地和特权，又把无主土地分封给自己的属下和官吏，把全体高卢人都团结在“墨洛温”的旗帜下。正如《剑桥插图法国史》中所说：“法兰克人从未放弃过对罗马遗产的迷恋，也没丧失过对最有权利的罗马帝国的日耳曼继承者的骄傲”。 历史总是格外眷顾深谋远虑的强者。接下来克洛维一手执剑，一手高举十字架，征战杀伐，所向披靡，以基督教会保护人协助教会清剿异端的名义，通过极其血腥和残暴的手段，于公元500年征服了勃艮第公国，于公元507年驱逐了西哥特人，并逐一降服了各自为政的日耳曼蛮族部落，最终完成了法兰克王国的统一霸业。 克洛维于公元511年与世长辞，虽然他的“马背”人生只有45岁，但他所建立的法兰克王国却成了西欧最强大的日耳曼国家。维也纳主教给他的致辞中写道：神圣的天意已赋予你作为我们时代的主宰者，你的信仰就是我们的胜利。 克洛维建立的墨洛温王朝，是法国历史上的第一个王朝！ 克洛维一生做了三件事：征服高卢、统一法兰克、皈依基督教。第一件事给了他远比部落首领更大的能量；第二件事奠定了法兰西立国的基础；第三件事使他与教皇结成同盟并成为教会的保护者。可以说皈依基督教是克洛维一生中最英明的决定，体现了一个政治家的英明决断和远见卓识，在基督教发展史和法国历史上都是划时代的大事件。 克洛维生活在充满血腥杀戮的丛林时代，人们唯一相信的就是“强权即公理”。战争，是对错是非的审判者，战场，是公平正义的法庭；眼泪，是弱者的墓志铭，刀剑，是强者的身份证；抢劫，是最快的致富方式；杀戮，是功成名就的捷径；弱小只有被消灭，强大才能够生存；当胜利者砍下失败者头颅的时候，本身就已经说明了问题。 克洛维不仅深谙“丛林法则”，而且是那个能把“丛林法则”发挥到极致的人。作为蛮族部落的一员，他饶勇好斗、性格果断而残忍，把打仗视为毕生的爱好和事业；作为蛮族部落领袖，他又兼备谋略、权术和政治家的战略眼光。他就像一代枭雄凯撒大帝那样，戎马一生驰骋在高卢大地上，运筹帷幄、审时度势，不仅奠定了法兰西的基本版图，而且带领法兰克人成为高卢统治者，并驱使他们从野蛮走进文明。 在法兰西历史上，还没有一个人像克洛维那样，对于法国版图、边界、语言、族群、文化、宗教信仰等基本概念以及民族性格的形成，产生过如此重大的影响，他是法兰西国家独立与统一的历史见证人，他在法国人的心目中堪称国家功臣和民族英雄，他的传奇人生将永远载入了法兰西的国家记忆。 蒙马特高地鸟瞰巴黎！ 克洛维死后的墨洛温王朝延续了不到300年，欧洲大地上又出现了一位雄才大略式的英雄——查理曼大帝。他在法兰克王国的基础上建立起来的查理曼帝国，比法兰克王国的领土扩大了一倍，他征服了几乎大半个欧洲，包括法兰西、德意志、西班牙、意大利、瑞士、荷兰、卢森堡、奥地利、匈牙利、波西尼亚以及部分波兰和拉脱维亚等，被称为“欧洲之父”。但查理曼自己认为，他是法兰克王国的合法继承人。他对法兰克进行了一系列重大改革，在很大程度上确立了法国乃至整个西欧封建社会的发展模式，奠定了欧洲文明的基础。 （2021年6月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