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物件牵出深挖洞

老右玉

杀虎口庙沟地洞宽1.5米高两米（一）

对联 70年代初

杀虎口庙沟地洞宽1.5米高两米（二）

杀虎口庙沟地洞口

　　我在本文中所提及的小物件，一件是“深挖洞广积粮不称霸，鼓干劲争上游永向前”的一幅对联。它是我姨母的遗物，我姨兄1971年入伍，他所在部队是开凿山洞的工程兵，对联是次年春节前部队给他发的慰问品。姨兄将对联寄回家，我姨母年三十贴在堂屋门上，它为姨母家平添了一份光荣、一份荣耀、一种靓彩、一种欢乐。

过罢元宵节，我姨母又将它小心揭下收藏起来，留作对儿的念想。后落与我手，时隔半个世纪，前些日子我拿出为它拍了照片，它已弱不禁风，分为六段。

煤油灯高22厘米底直径10 厘米 70年代

油灯特写之一

油灯特写之二

油灯特写之三

　　另一件是“深挖洞、广积粮、不称霸”纹样的一盏煤油灯，这是我去年从当地一位老乡家里收集到的，他说是1969年冬季个人家打防空洞时从供销社买回来的。

今天，当我再次见到这两样小物件，感到特别亲切。因为在我上世纪60年代末，当民办教师期间，也曾多次参加过村里挖防空洞的劳动。那时自己呆在偏僻的山村里，整天和一些脓带（脓读如能，鼻涕）虎在一起，很少与外面接触。虽然，自己对时事政治了解甚少，搞不清楚挖洞究竟有何意义？但在村里挖洞高潮期，几乎每个礼拜天我都积极参与其中。

1972年冬季我入伍参军，才明白打地道的原因，主要是因为中苏关系日趋恶化。到了1969年，我们和苏联的关系已经到了剑拔弩张兵戎相见的地步。双方在边境线上陈兵百万，甚至还在珍宝岛上打了一仗。珍宝岛事件之后的4月，毛主席向全国人民发出了“深挖洞，广积粮，不称霸”的伟大号召。同年8月，中共中央正式决定成立全国性的人民防空领导小组，各省、市、自治区也纷纷成立各级人防领导小组，在全国广泛地开展了群众性的挖防空洞和防空壕的活动。

1984年我转业回右玉工作，后来我听原公社武装部的老部长们说，当年，右玉杀虎口挖防空洞那才叫了个阵张（阵势）大哩，究竟阵势有多大，对他们讲的，时隔三四十年我脑袋里印象一点都不深。

如今，对联和油灯诱发了我写杀虎口当年人防工程之事，可我大脑一片空白，简直是狗咬刺猬——无处下口。情急之下，我打电话求助于原县人大副主任降宝老人，真也凑巧，可好老人曾在杀虎口人防工程指挥部呆过一段时间，拿过大材料。他不仅为我谈了杀虎口人防工程的基本情况，还帮我提供当时参与工程建设人员的重要信息。

然后，我将降老提供的人员名单，用微信发给我原宣传部的部下、现任政府办主任冀全喜同志，他帮我逐一查找到他们的联系方式。近些天来，我先后与原杀虎口人防工程指挥部副总指挥冯鹤春，原杀虎口村党支部书记、原县交通局长杨万林，原交通局退休干部牛建山分别通了电话，与县退休教师许毅、原经贸委退休干部吴二喜进行了视频通话。通过以上方式，我基本弄清了杀虎口人防工程的大概情况。

杀虎口，位于今右玉县城西北30公里处，它两侧高山对峙，地形十分险峻，它东依塘子山，西傍大堡山，两山之间开阔的苍头河谷地，自古便是南北重要通道，是晋北山地与内蒙古高原的边缘地区，也是从内蒙古草原南下山西中部盆地或转下太行山所必经的地段，是北方重要的军事要塞,其战略地位十分突出。

1969年3月2日，中国与苏联在珍宝岛发生了激战之后，我国加强了对苏联的战略防御，全国开展了大规模修筑防空洞的运动。而作为战略要地的杀虎口，被北京军区、山西省军区、雁北军分区列为防空建设的重点地区。

右玉县为了贯彻落实上级有关人防工作的指示精神，于同年10月成立了以县武装部政委、县革委会核心小组组长卲培基为组长的右玉县人防工作领导小组。

11月，全县根据县革委、人武部的统一部署，有组织地开展了以打地道为中心的各项工作。12月，卲培基同志亲自带领各公社核心小组组长、武装部长以及相关人员150余人，赴大同县周士庄村参观了地道工程。随后，全县360多个村庄，迅速掀起了村村挖地道，人人搞战备的新热潮。

杀虎口村于12月27日（阴历十一月十九），正式打响了挖地道的战斗，全村男女老少齐上阵，没明没夜连轴干。支部书记兼民兵营长李德玉更是忙的团团转，他腰节骨系的武装带，腰间插的真刺刀，好一副民兵营长的派头，他整天东家进，西家出，俨然像林海雪原中的203首长一样，指挥着全村挖地道战役。

经过一个月艰苦奋战，顺利地完成了户与户、户与主道相连接的地道6500米，其中主道3500米。此项工作受到雁北军分区通报表扬。

眼看临近过年，女人顾不得蒸粧过年食品、为爱人孩子拆洗衣裳；男人辛苦了一年了，也没时间为自己进城灌（买）点儿烧酒，给孩子们买几串鞭炮。1970年春节上级倡导人们以战备为纲，节日不休息，继续开展深挖洞运动，过一个革命化的春节。因此，虽是寒冬腊月，零下30多度的恶劣天气，人们地道却仍然打的热火朝天。

大年二十九，年除夕晚上，杀虎口全村男女老少集中到栅子外三岭园河滩，开展拾石头活动。支书李德玉站在大石头上，手拿铁皮广播筒，扯大嗓门作了战前动员：“社员同志们，往年年初日黑夜，大家啃猪头、喝烧酒、吃喝完、提灯笼、跑大年。今年我们大河湾、拾石头、垒地洞、搞战备、防苏修。”

人们掌着马灯顶着寒风，从晚八点一直干到凌晨接近一点。劳动结束后，社员们各自回到自己的小队房，吃忆苦思甜饭，喝谷扁（读如板，秕子。）面糊糊。据许毅老师回忆起当时的情景，他说，人们回到小队房，有些人冻的还上下牙齿直打架、浑身直哆嗦。当热糊糊一出锅，男的普遍喝了两钵碗，女的最少也是一大碗。大家喜哈拉笑，熬年喝糊糊，觉得失笑。烧人滚烫的糊糊下肚后，人们去了寒意，来了困意，然后人们就各回各家了。

正月里，杀虎口的社员们没休息半天，但是，北京军区，省军区提出建设杀虎口战斗村任务就有八项之多，其中最主要的一条，是要挖宽1.5米，高两米的地道4条，总长度7000米，形成沿公路能打能防、能守能攻的三道进攻防线。

如此艰巨的任务，单凭杀虎口一个村的力量，打扁捏圆也是无法完成的。于是，元宵节一过，县革委就从16个公社抽调3000多名基干民兵，正月十六由各公社武装部长带队，一齐涌向杀虎口村，用“史无前例”、“浩浩荡荡”、 “轰轰烈烈”、 “如火如荼”这类词汇来形容当年的情形，可以说毫不夸张。

为了加强领导，加快工程建设速度，县革委成了杀虎口防空工程指挥部，县革委核心小组组长卲培基担任总指挥，副总指挥有杀虎口公社核心小组组长冯鹤春、雁北军分区作战科长李子英、县武装部副部长刘群虎。

成员有县武装部连云、张学铭、郭科长，县直机关抽调了材料员王兵、降宝、戎凡，技术员贾玉鲜等若干人。另外，还从杀虎口基干民兵中抽调了吴二喜，因他隶书写的好，专门让他刻蜡板，附带到各公社作业面收揽情况。

经过一系列认真细致的准备工作，工程于正月十七正式动工。开工后，坚持早动员、晚汇报、三日一评比，五天一小结。各公社你追我赶，谁也不甘落后。有一支30多人的特殊工程队，他们的速度最快，质量最好，但他们得不到表扬，这些都是他们应该做的，因为他们属于“黑五类”（地、富、反、坏、右）。他们的工程速度之所以快，因为其它工程队是三出勤，他们则是五出勤，早晚还的加班干。这支特殊的队伍中还有两名特殊的队员，他们是牛建山和苏振民二同志，二人老家均在杀虎口，且都是公职人员。他们本不属于“黑五类”，他们都有文艺爱好，且都参加毛泽东思想宣传队，一次下乡演出完毕，他们兴致未散，又玩起了唢呐，吹的曲调比较苍凉，没操心前方正对毛主席像。有人告发他们对着毛主席吹“苦伶仃”，（此曲牌为死人叫夜时鼓匠所吹。）就因此事，将他们列为坏分子，组织跟他们谈话说，你们都是杀虎口人，回老家参加打地道去吧，帽子握在群众手中，你们表现好随时都可摘掉。就这样二人一不小心、因一首曲子，受了一段拧制。

杀虎口人防工程，经过两个月紧张施工，先后用工18万个，圆满地完成了挖掘任务。期间，北京军区司令员郑维山，政委陈先瑞，山西省军区司令员谢振华，革委会副主任陈永贵先后到杀虎口进行了指导。

如此浩大的工程，由于安全工作抓的紧，没有发生任何工伤事故。但在此期间还是出现过一件不该发生的死人事件。杀虎口光棍程文亮因家里炊断粮空，偷挖了李达窑民兵食堂一碗莜面，后被人告发，在零下20多度的恶劣天气里，他穿着一条单裤站在雪地里，民兵们对他实施批斗，后有民兵解开他的裤带，往裤裆里堆进两大锹雪，立即使他冻爬下，批斗会一结束，他就上吊自杀了。

杀虎口防空工程挖掘任务结束后，其余七项任务均由杀虎口革委会和民兵营负责。紧接着县武装部长杨志就率领部里有关部门的同志进驻了杀虎口，适时开展了战备教育，民兵军训和实战演习等工作。

武装部长杨志指导杀虎口民兵训练 前排贺明（左）

刘世英（中）杨志（右）后排梁桂莲（左）任存林（中）梁英英（右）1969年李文魁摄

杀虎口民兵实战演习1969年李文魁摄

　　时隔半个多世纪，我与当年领导和参与杀虎口人防工程的老人们谈及此事，他们仍然激动不已。有好几位老人还与我晓诉了一个至今未能解开的迷。他们讲，在建设杀虎口战斗村的过程中，连续好几个月不定时地在杀虎口村周围打起耀眼的信号弹，民兵们连续几个月昼夜蹲伏于边墙上，从未发现任何情况。支左部队，省军区、省公安机关派了无数侦察人员也未能破案，当时大家都认为是敌人搞破坏，那是极有可能的，破不了案，只因那时科技不发达，刑侦技术差。

回头看，上世纪六十年代，苏联欺负我们，毛主席适时提出“深挖洞，广积粮，不称霸”是十分英明正确的，在今天的和平环境里，我们同样需要提高警惕，防患于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