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我的大嫂

布道工

<p class="ql-block"> 我 的 大 嫂</p><p class="ql-block">―――谨以此文纪念大嫂逝世十五周年</p><p class="ql-block"> 窗外大雨滂沱,雨滴溅落在大地上,泛起一朵朵水花。那晶莹剔透的水花,绽开在我思念大嫂的记忆里,潮湿了我追忆她的情怀。</p><p class="ql-block"> 十五年前,在初夏的一天,我的大嫂已过古稀之年时,永远地离开了她难分难舍的儿孙和她至亲的老兄弟们,离开了生她养她的故土和亲朋好友,离开了她嗑绊半生却不失相爱的朝夕相处的老伴,为她自己的人生画上了一个尚留遗憾的句号。</p><p class="ql-block">那是2005年6月5日清晨,我正在筹划高考的准备事宜,突然一声刺耳的电话铃声打断了我的工作,我颤抖的手几乎拿不住听筒,不详的预感像冷风袭遍了我的全身。大房侄子打来电话:“我的母亲病危,正在一医院抢救……”。突然的噩耗,使空气仿佛凝结了,同时被一起凝结的还有我揪着的心。</p><p class="ql-block"> 我急匆匆赶到一医院时,大嫂臉色苍白,紧闭着双眼躺在病床上,插着氧气正在急救。医生告诉我,大嫂已经属“医学死亡”了。后来虽然经过两天全力施救,还是无力回天。最终她抛下我们全家,自己一个人悄悄地离开了这个世界。我的老大嫂一生默默无闻,克勤克俭。她一生为家庭,乐于奉献,即使身体有了疾病,也不愿和老伴及孩子们说,自己咬着牙強扛着,用自己柔弱的身体,支撑着家的一片蓝天。今天大嫂走了,真的走了,走得那么急促,也来不及招呼一声,不留声息的、急匆匆地走了……,悲怆的气氛顿时笼罩了大家庭。儿孙们哭倒在她的灵柩前,她的老伴和我们老弟兄悲痛欲绝。天似乎要坍塌,心仿佛碎了一地。湾里老幼尊辈,亲朋好友们流着眼泪、相互搀扶着都来与她告别。</p><p class="ql-block"> 大哥和大嫂的婚姻属于解放前“包办”的那种,大嫂娘家赤贫,我们家也是家道中落,应该是门当户对了,也是符合男才女貌的状况。他们结合于家乡解放的后一年(一九四九年)。大哥是在解放前念过几天“私塾”,在那个年代也算是个文化人,解放时先是当民兵、参加土改,后来做了乡政府“财粮”(就是今天的乡秘书),往后还担任过区委副书记。大嫂是个典型的乡姑,身材单挑,眉清目秀。最引人注目的是她那浓厚乌黑的短发披在脑后肩上,显得灵动而飘逸,精气神十足。</p><p class="ql-block"> 大哥与父亲一样,虽说心肠还好,但是脾气有些急躁,对大嫂说话,从来没有和颜悦色,总是“高八度” 音量大声吼。大嫂虽然是一位文盲村姑,但也并不示弱,每遇此时也皱起眉头,板起铁青的脸,睁圆眼睛顶几句,然后拂袖而去,让大哥冷落自讨没趣。其实大哥是有口无心,吼罢、气罢很快便气消云散。更重要原因,还是我们的老祖母(倪氏,江陵人)在家里主政,大嫂人勤手快,也是家里的主劳动力。对他二人的争吵,祖母从来是同情、支持大嫂,背后还对大哥严加管教。</p><p class="ql-block">大哥大嫂他们年青时,火气都正旺盛,每当大哥吼叫时,我们小兄弟便吓得赶紧躲开。这样的光景持续了好多年,直到后来大哥担任水利工程指挥长,离开那个热烈但不失温暖的“大家庭”,成年呆在工地,极少回家,那种场面才算淡化一些。</p><p class="ql-block"> 大嫂个性很要强,但是却很通情达理。她除了对大哥以牙还牙吼叫外,对我们小兄弟却呵护有加。我小时候湾下同龄小玩伴特别多,嗑嗑碰碰是常有的事,每当此时,大嫂总会去与对方家长理论几句。大嫂对我们小兄弟一直和蔼可亲,在我的记忆里,她永远都是笑眯眯的而又不失威严。我从小到大,每当调皮犯错的时候,她都是耐心的给我讲道理,从未大声呵斥过,更不要说动手敲打了。她的大儿子比我只小两三岁,我们小时候就是一起的玩伴,难免也有打闹起来的时候,由于我占年龄优势,当然每次是侄儿吃亏。每当此时,大嫂总是训斥她的孩子,却从不责怪我。懂事成年后,我每每念及此事,便深感内疚,从而更对大嫂肃然起敬。</p><p class="ql-block"> 大嫂身材单调,却显得很精神,也特别能吃苦。我们家小孩多,劳动力很少,她挑着家庭主劳的负担。在生产队务工,是以工计酬,为了多得工分,她总是捡重活干。诸如运大糞、挑草头、揹水车这些属男人干的活,她都干过。白天在队里争工分,收了晚工,还要去自家菜园子、自留地里继续劳作,直到很晚很晚才回家。这样的劳作,往复经年,她却从无怨言。大嫂用一生的勤劳,为我们小兄弟作出示范,培养着我们的认真生活的态度;大嫂那朴实正直的人格,潜移默化地让我养成了与人为善、主事公道的做人原则;大嫂那宽广、亲和的胸怀,也感召我,让我懂得亲情的弥足珍贵。</p><p class="ql-block"> 大嫂是一位文盲村姑,但是脑子特灵活,记忆力超强,语言也富表达力。五十年代中叶,乡村成立生产大队时,被选为了大队妇联主任。大嫂担任干部,为人亲和,办事公道。湾子里哪家有点小磨擦、小纠纷,人们总是向她倾诉,由她调解。她在大队、乡公所、区公所参加会议,别人用笔,记录会议精神,她只能凭大脑记住,回来传达精神却准确无误。我小时候,祖母让我背书,总是喋喋不休地教育我,要求我向大嫂学习。大嫂是我人生起步的引路人,更是我涉世的风向标。</p><p class="ql-block"> 日月轮回,光阴如梭。后来我在外求学归来,留在城里任教,有幸担任了学校负责人。大哥大嫂便把孙儿送到我这里读书,她们二老便在学校附近租民房居住,便于招呼小孙子读书。就在此时,我突然发现大嫂与大哥,关系变得融洽多了,彼此说话和睦可亲,互相关爱有加。两人之间话语也变得多了起来,而且与先前的说话“高八度”吼叫风格截然不同,现在是面带微笑、轻言细语,似乎在向对方叙述着一个永远没有结尾的风情故事,更多时候又像是在安抚对方。大嫂此时早已年过花甲,身体也大不如前。走路带着拐扙,步履也有些许蹒跚。但是她却经常到学校里来转转,去办公室与我叙家常。还经常谆谆告诫我:“对老师要亲和,办事要公道。”,“少在外喝酒”…!有时我在楼上开会,只要听到楼道里一声一声的咚咚拐杖声,便知道老大嫂来了。往往此时,我便差人下去搀扶。但是她总是婉言谢绝別人,并轻言细语地说:“没什么事,我想听听我家‘五叔’讲会”!……。她每次来学校,都这样一个人在楼下静静地听,尔后一个人拄着拐“咚、咚”地离开。我记不清,老大嫂来学校听会了多少次。而今老大嫂离开她喜爱的小兄弟己经多年了,但是多少年来,老大嫂“咚咚”的拐杖声,谆谆的教诲声犹在耳际轮回。</p><p class="ql-block"> 记得一九九九年,我染上了咽喉疾患,病态发展迅猛,属于结症前期症状,不得已我住进了中心医院。住院期间,大嫂拉上大哥,每天拄着拐杖到医院看望我。当时这突如其来的疾患,使我心情变得特别抑郁,是大嫂每天坚持在病床前安慰我、鼓励我,让我提高战胜疾病的勇气。就连科室医生、护士、患友都已经认识她是“十八床” 患者的老嫂子。当时正当医生准备为我手术时,突然传来同病房一位詹姓患者,死在手术台上了。听到此消息,大嫂特别为我揪心,她多次拄着拐去医生值班室,央求医生取消为我手术。她还让大哥与在省医院工作的儿媳联系,让我转去省医院会诊。结果按省医院会诊意见,我无需手术,只用了保守疗法而获得痊愈。大嫂为我作出的果断决策,使我受益非浅。许多年来,每当提及此事,对大嫂感激之情便溢于言表。我的老大嫂,是一位平凡而名不见经传的农村老太太,关键时刻倍受亲情驱使,敢于谋策布篇,决策还如此正确,对此,我的崇敬之情与日俱增。</p><p class="ql-block">回想大嫂健在的时光,心中总是充满万般思绪。然而当所有回忆都已成为往事,我才突然发现,原来曾经就在我身边的那份来自于大嫂的亲情,才是永恒的,才是最值得记住的。</p><p class="ql-block"> 今天,大嫂离开我们已经十五个年头了。昨夜朦胧中,夜的宁静,悄然笼罩了我的全身,让已经凝固的心倍加凄凉! 我似乎看见大嫂拄着拐,静静地在天国里转悠。她看着她的儿孙们、看着他的老兄弟们幸福着、快乐着!她,抹去了走时的那份遗憾,显出了由衷的高兴与自豪!</p><p class="ql-block">但愿天国不再凄冷,让我的大嫂在那里祥和、欢乐、温暖!</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