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隔着车窗望着一陇陇金灿灿的麦田,吮吸着淡淡的麦香,听着隆隆的机器声,看着那些忙碌的身影,使我不由得想起了小时候背着水壶和饭盒,走在麦浪滚滚的田间圪塄上,给父母哥哥姐姐们送饭送水的场景。</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 “田家少闲月,五月人倍忙。夜来南风起,小麦覆陇黄。妇姑荷箪食,童稚携壶浆,相随饷田去,丁壮在南冈。”看,烈日下那个活泼可爱的童稚,背着水壶紧紧跟在奶奶和母亲的后面,不就是我吗?</span></p><p class="ql-block"> 当麦香弥漫在田间地头山冈圪梁时,常听大人们说:"<span style="font-size: 18px;">麦是伏中草,不收自然倒;麦收九成熟,不收十成落。”因此他们在天不亮时趁着凉快就去割麦子了。我那时年龄小,看着大人们“虎口夺食",割、挑、拉、脱、晒,忙的不亦乐乎,总想帮他们点忙,但效果总是适得其反。</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 麦收时,学校总会放假,让师生们回家收麦子。母亲会让哥哥姐姐们去田里帮忙,因我年龄小,就让我留在家里看门守宅。</span></p><p class="ql-block"> 我心里很不舒服,总要和母亲拧上一阵子。守家里百无聊赖,去地里能帮大人拾麦穗,有时还可以上树摘杏子抓犵狸。最终还是胳膊拧不过大腿,只好呆家里。我坐在大门口瞪着眼睛生闷气,看着他们拿上镰刀绳子和扁担匆匆而去,我的心也早已飞到了山涧田野。那时总不能理解大人们的良苦用心,甚至还耿耿于怀。</p><p class="ql-block"> 等他们走了以后,提个小箩筐偷偷地跑到地里,跟在后面拾他们丢在地里的散麦穗,拾上一箩筐后便会跑到母亲跟前请功领赏。母亲先是惊讶,看着满头大汗的我,把我拉到跟前,用她箍在头上的毛巾给我擦着汗,拍着肩膀饱含爱怜地说:"让你在家看门,非要出来受这个罪,这么热的天,中暑了咋办?快回去,你哪能干了这活。"我听出了母亲话里话外的心疼,却没有走的意思,她会提高嗓音赶我走,我还不走,这时她会把镰刀掉过来举得高高的,装着要抽我的样子,把我吓唬吓唬。我跑上几步又停了下来,这回她是真生气了,便跑过来真要抽我,我这才一阵风似的趏走。我跑得远远地停下来,回过头再看母亲,她手搭凉蓬还在望着我,我会带着失望的情绪给兔子挽点草,只好回去和兔子们寻欢作乐。</p><p class="ql-block"> 收了一天麦子的母亲很困很累,但不争气的我真中暑了,发烧呕吐拉稀,往往是把母亲折腾一宿。她会把姑姑叫来给我扎针放血,还会给我熬甜根水喝,坐在炕沿边唠叨着:“六月天的太阳太毒,大人都不吃晒,你一个小孩子还能吃了这苦。”不管她怎么唠叨,我总以"哼哼"回应,静静地躺在炕上享受病号的待遇,第二天还得姐姐陪我在家养病。那时才懂得了母亲为什么不让我去,我不添乱就是最大的贡献。</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 “ 腰镰刈熟趁晴归,明朝雨来麦沾泥"。收麦子就是与老天爷抢时间,六月天的雨说来就来,它不会和你商量也不会提前预报,有时让人防不胜防,给人们来一个措手不及。</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 我记得有一年收麦子时下起了滂沱大雨,把收麦子的社员们淋得像个落汤鸡,他们只好把收割好的麦子用席子塑料布盖住。</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 雨,可真讨厌,一下就是好几天。等雨停了揭开塑料布,黄澄澄的麦穗变成了带毛的黑麦穗,还出了泛白的麦芽。队长手捧发芽的麦穗,泪流满面,仰天长叹,我的老天爷呀,今年让社员吃啥呀?</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 那年生产队给社员分的麦子都是长了芽的。这种麦子磨成面好难吃,粘牙没劲道,真不如高粱面和玉米面好吃。那年过春节时好多人都没有吃上白面饺子,吃的是荞面饺子。</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 上</span>高中时,好多同学一到割麦子时总要请假回家帮助家里收麦子<span style="font-size: 18px;">,当然我也请假回家了。</span></p><p class="ql-block"> 东观中学离家50多里。平时住校,一到周末就归心似箭,下午的课总是不安心,想早早回家吃到父亲炒的过油肉母亲做的刀削面。每次进门先咥上一大碗过油肉盖刀削面,胃里才算踏实,心情也好了许多。</p><p class="ql-block"> 母亲早已给我准备了镰刀和草帽,还特意给我熬了甜根水,也许我小时候的那次中暑让她一直记在心里。</p><p class="ql-block"> 十七八岁了,割麦子还是头一次。我先是看父亲怎么割,学着他的样子照猫画虎,母亲就在我旁边,她边割边看我,还不停地提醒我:“茬儿割的短点,少抓一点,不要把麦穗掉了,往后拉镰刀时要用狠劲,小心镰刀把腿割了…”等等,她不停地啰嗦着,我小时候的那种倔犟荡然无存,很耐心地听着她的唠叨。</p><p class="ql-block"> 年轻人还是有点冲劲,不大一会儿就把父母亲甩在了后面。我乘展腰的机会回过头来再看父母亲,他们佝偻着的身躯,是我第一次看到,我的心揪地紧紧的,喉咙里像有条虫子在蠕动,我用有点僵硬的手,把脸上苦涩的混合液摸了一把甩在地上,把头仰了仰眨巴眨巴眼睛,真想跑过去告诉他们:“爹、娘,你们回家吧,我来割。”</p><p class="ql-block"> 他们不停地用手擦着头上的汗水,步履艰难地前行着。父亲一辈子都在工厂上班,很少干农活,退休回家却种起了地,真是有点为难他,可他仍然坚持着下地干活,这其中的苦乐是我无法体会的。</p><p class="ql-block"> 男人怕割麦子,女人怕坐月子,我割一次麦子就留下了深深的印记。像我这没有经过锻炼的学生仔,做一时半会还行,但要割几亩麦子或几天真是不敢想象。</p><p class="ql-block"> 父母亲他们虽说割得慢,但从不歇脚,我割得快却老是歇,很快他们就追上了我。真是应了那句不怕慢光怕站的老话了。</p><p class="ql-block"> "唉呀!”我把镰刀一扔坐在了麦地里。</p><p class="ql-block"> 母亲听到了我的叫声,赶紧地跑过来。看我双手捂着小腿,指头间都是血,她不怕麦茬儿扎腿,一下子跪在麦地里,把我的手掰开,一条口子正在往出淌血,她把头上的毛巾拽下来捂住了伤口,长长的叹了口气。</p><p class="ql-block"> “这活就不是你干的,好好念书就行,这点麦子我们就能料理了,看把腿伤成这样,咋念书去? 母亲无责怪之意,但我却充满了愧疚。我的疏忽大意<span style="font-size: 18px;">,让本来很辛苦的母亲突然地发愁起来。</span></p><p class="ql-block"> 看着母亲的愁容我的心开始不安起来。从上小学离开了她,我们每年在一起的时间很少也很短,回家了总是给我好吃好喝,不让我干苦重活。这次割麦子也许是他们年龄有些大了,苦活累活真是做不动了才让我干的,我却还要弄出点动静出来,真是百无一用是书生啊!</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 我坐在田埂上,父母亲他们蹲在地上看着我痛苦的样子默不作声,他们心里也一定很难受。当我忍着疼痛要继续割麦时,母亲却让父亲把我送医院去包扎,我坚决不去,又犯起了倔脾气,但我看着母亲眼睛里噙着泪珠时,我的心在滴血,从田埂上站起来扭头跟着父亲,一瘸一拐地离开了香味四溢的麦田…</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 我再一次回头,手搭凉蓬的母亲站在麦田里,久久地望着我和父亲渐行渐远的背影…</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 </span></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作者简介</p><p class="ql-block"> 王景元 山西祁县来远人,祁县作家协会理事。军营摸爬滚打25载,上校军衔,已解甲归田多年。闲暇之余,执一支瘦笔,点缀生活丰富情感,力争使生活过得更有趣更有味。作品收于《昌源河畔》、《从天山到昆仑》和《麓台山文集》。</p><p class="ql-block"> 座右铭:奋斗,唯有奋斗才能拥有你想要的!</p><p class="ql-block">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