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小时候放学回到家里,第一件事就是扔掉书包,骑着家里的单车与伙伴们向山上冲刺。</p><p class="ql-block"> 以前没有水泥铺就的白色路面,多是黄色粗糙殷实的沙土,路两侧是小沟渠灌溉着一望无际的翠色田野。沟渠里能经常看到 鱼虾螃蟹,大人们说顺着山上的河流里下来的。那条河在深山翠林间蜿蜒流淌,每隔几公里就会有一座石桥,两岸稀稀疏疏的 建着普遍是两层的房子,河畔上每几百米建有稳固的石阶,方便人们游泳或者洗衣服。胆大的人会从五六米高的石桥上直接跳 入湍急的河流,一个猛子可以扎很远。也有人喜欢逆流而上,他们毫不畏惧水底的水草可能会缠住他们的脚,汛期那水有三四 米深,即使普通时期也是深不见底,我刚开始也不害怕,但大人们见我们调皮总吓唬我们里面有“水猴子”,或者讲一些冤鬼 索命的故事。</p><p class="ql-block"> ——“被水猴子缠住就没命了,你看上次谁水性那么好,还不是淹死在里面了。”</p><p class="ql-block"> ——“那谁跳下去就再也没上来,尸体都找不到,肯定是被鬼魂索命了。”</p><p class="ql-block"> 我是个读书的人,凡事当然要讲究根据,仅管听着瘆人,还是忍不住跃跃欲试。我望着浑浊翻滚的河水,想象力开始发挥作 用。据我看过的书和电影,在仅有的认知里,推断河水里面可能有鳄鱼,食人鱼,大蟒蛇,还有无数吸人的漩涡。他们都能轻 易的把人杀死,从此我对河流又多了一份敬畏。</p><p class="ql-block"> 生活就是如此,仅管那条河流是少数人不能提及的苦痛,但潮汐退涨,它又为无数的人带来了快乐——特别是在旱期,家家 户户都会带着盆桶和网在浅水河里抓鱼,热闹非凡。</p><p class="ql-block"> 在岁月的长河里,那些痛苦和快乐终究都会被覆盖。</p><p class="ql-block"> 我的舅爷爷——我外婆的弟弟就住在河流对岸几公里处的乡村里。他个子瘦小,佝偻着腰,额头上布满慈祥的皱纹,眼神里 流露着纯朴。平时只有春节的时候,我才陪母亲去他家拜年,我的记忆里他话不多,典型的少说多做,勤劳朴实的农民。他几 乎每天清早天还没亮就骑着一辆小三轮车,载满一车庄稼,从乡里慢慢骑行,驶过弯曲的泥路,弧形的拱桥,也路过我们住的 郊区,到达集市上卖菜。约十公里的路途,他到了街上还要常去饭店里吆喝他的生意,为了多卖几个钱,老一辈们普遍舍不得 把心爱的庄稼一次性卖给菜贩子,有时舅爷爷会特意留下几捆菜回家的时候送给我们吃。</p><p class="ql-block"> 我放学的时候会经常看到他熟悉的背影,他驮着夕阳骑的非常缓慢,许是辛劳了一天,中午简单的啃几个馒头,不舍得去餐 馆吃点好菜。很多次我也骑着单车慢慢的跟随在他身后,我害羞不敢前去与他打招呼,他也从未回头,遇到陡坡便小心翼翼的 下车,推着前行,最后在远处目送他过了那条刚好够过一辆三轮车宽度的拱桥。那时我恍惚觉得这冥冥之中注定着什么,我们 的血液里流淌着一种遥远而类似的基因,跨越几十年的时光产生共鸣。舅爷爷是外婆的弟弟,而我是外婆的外孙。他也是母亲 的舅舅,而我是母亲的儿子。我们是血浓于水的亲戚,这是谁也不能改变的事实。</p><p class="ql-block"> 这十多年前的画面深深的印记在我脑海,我怀念那位老人,想念他家门前那片开阔田野里金灿灿的油菜花,感恩在老家建 房子时他主动借了三万给我们,那许是他存了很久的血汗钱,却毫不犹豫不计任何报酬的借给了我们。我怀念我的外婆,我的 爷爷,他们对我说的话都不多,但我知道有些东西是不需要言语的。他们走出了时间,长眠于另一个世界。</p><p class="ql-block"> 如果有来生,我期待重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