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闲游散记

头发蓬蓬

春夏之交，可能是由于季节的恰好，加上总有人在那里唱：“我在可可托海等你”，于是，大家都一窝蜂跑去了新疆，我却在这个时候去了上海。 我很喜欢去上海。 说不清为什么喜欢上海。现代？小资？精致？多样？文艺？……都有，又不全是，她就是让我有一种独特的感觉，一种让我舒适的感觉。就为了这感觉，上海去过很多次，却还想去。 MOLLER VILLA 除了这次是专程去看望朋友，我去上海，从来都是随性而至，不做什么攻略，也没有一定的目的，闲游而已。唯这种闲游，才会令每一个小小的发现都成为意外，让自己惊喜不已，永远不会失望。 上一次离开上海，临走前一天晚上散步，在陕西南路和延安东路的交汇处，偶然发现一座欧洲古堡式的建筑，马勒别墅，也叫“马勒住宅”。当时觉得很迷人而且是家酒店，就记住地址，陕西南路30号，决定再来上海时下榻这里。 住宅的旧主是个英籍犹太人，艾立克•马勒（Eric Moller），百年前上海有名的船商。有一天，他的小女儿做了个梦，梦中走进一座童话般的城堡。后来，马勒就按照小女儿梦中见到的样子，设计建造了这座北欧风格的别墅。 传奇的来历，完美的保护，造型的新颖，这些都使马勒别墅更具魅力。走进别墅的院墙，从里面看外面的世界，古老的墙砖和现代化的高楼共处一框，竟然没有感到些微的违和，真是奇特。 别墅的东门紧邻不宽的陕西南路，南面和西面被住宅区和高楼大厦包围，唯独北面是一片近2000平米的花园，花木修剪得十分考究，如我见过的欧洲皇家园林一般。花园的存在，不仅增加了城堡的美感，也因这开放的空间，方便了人们欣赏和拍摄建筑的全貌。 出别墅东门向北走不过百米，登上延安东路的过街天桥，这里是拍摄马勒别墅全貌的最佳机位。尤其是晚上夜幕降临以后，城堡的体外照明不断变换着颜色，赤橙黄绿青蓝紫，真的赏心悦目，仿佛走进了童话世界。 别墅的布局紧凑而别致。院落并不很大，由一号楼、二号楼和一个后花园组成。 走进大门，经过门房后就是一号楼，别墅主人一家曾经的住房。有趣的是，欧式的门廊外竟摆放了一对石狮子！想来，马勒一定是有些中国情结，所以特地在小女儿的梦境中加入了中国元素。 酒店的餐厅也设在一号楼的一层，从大堂里就可以到达。在楼宇的侧墙上，为餐厅的后厨开了一扇门，这扇门与院墙之间是通往二号楼的短短的通道。 我判断，二号楼应该原就是别墅的客房，从大门到大堂，它的装修风格和一号楼都不一样。 一号楼的大堂像是居家的客厅，布置典雅温馨，面积也不是很大，硬木家俱、吊顶和地板保持着统一的色调； 二号楼从大门过厅到大堂都是传统的酒店风格，以石材和瓷砖装饰地板和墙壁，天井形成的开阔空间使你可以从三层凭栏俯视整个大堂；最惹眼的是那几扇直达穹顶的彩色玻璃窗，既保持了良好的采光，又充满异国情调。 穿过二号楼过厅的时候，应该停下脚步，仔细看看两侧墙上展示的图片——两组介绍别墅和马勒家庭的老照片。 马勒在经营船运和船舶维修业的同时，还是上海跑马总会的会长。他的运气与发迹都与马有关，从这些老照片中可以看到马在他生活中占有的重要位置。 三层高的酒店安装了电梯，但在这种上海老洋房里，我还是喜欢走一走她的楼梯。 这类老洋房的楼梯通常都是木质的，窄窄的，做成螺旋形或折线形，从一层的一个角落开始，盘旋着爬升。沿着脚下的楼梯，一步步走上、走下，不要着急，慢慢的如同踱步；把手轻轻地搭在扶栏上，用脚趾去体会地毯的柔软和楼板的震动；在每一个转角做一个停留，探出头去，向上看看，向下看看；用眼睛仔细地搜索，用耳朵认真地聆听，或许你会觉得自己走回了当年，看到马勒先生抽着烟斗在沉思，看到马勒的爱女从你的身旁跑过，看到擎着托盘的仆人上下穿梭，看到这间老洋房中许许多多的往事…… 客房不算大，却也温馨。推门进去，客厅中的茶几上摆放着新鲜水果，橙色口布包裹着刀叉，和水果一起摆在托盘里；床铺卧具都还考究，欧式的房灯放出暖调的灯光，和着透过纱帘的阳光，很柔和，很惬意；清晨，推开盥洗室的小窗，鸟鸣携着满眼的绿色和新鲜空气一起涌了进来，沁入我的眼睛、耳鼓和鼻腔，慢慢地渗进五脏六腑。 住在别墅的几天，早晚都在这里的餐厅用餐，午餐则在外面寻些本帮的特色。 餐厅与大堂之间只一扇对开的门相隔，一样的欧式风格和硬木装饰。餐厅中还有一道直通花园的后门，两侧是有帷幔的卡座，那里更适合享用下午茶。 别墅的餐厅在布置上很注重格调与品味，大厅里的餐台和座椅绝对不会摆放得如同食肆般密集，似乎很是在意客人用餐的心境。 侍者的装束很配别墅的氛围，男生打领结着黑色燕尾服，女生着格子连衣裙配白色围兜，一律戴着白手套，免去了酒店制服的刻板，也提升了对客人的尊重。 早餐照例是自助，中西面点、蔬菜水果、泥肠火腿、乳酪酱料、杂粮豆浆、鲜奶酸奶、粥饭汤羹，虽谈不上丰盛却一应俱全；喜欢现煮的，还可以让厨师下一碗热气腾腾的小馄饨或阳春面。 本就是为了休闲，所以订房时选择了附赠晚餐的房间，当然也是看中了晚餐的菜品，西式简餐。 选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随意看着窗外的暮色和桌上的插花；让舒伯特的小夜曲轻轻抚摸我的耳轮，呷两口温水调整好自己的胃口。 简餐却不简单，在上菜程序上绝不马虎的：头盘、汤、主菜、热饮，包括佐餐面包，一道用完才上下一道菜，只是省去了副菜、沙拉、佐餐酒和甜品，所以叫“简餐”。那侍者也蛮神奇，并不围着你的餐台打转，却总能在你用完一道菜后，及时地出现，撤去用过的餐盘，奉上下一道菜品。 主菜是黑胡椒牛排，火候恰到好处。多汁鲜嫩的牛排，肉质紧而不硬，糯而不柴；上好的黑胡椒酱适度地提升了牛肉的香气；切下指肚大小的一块，举叉送进口中，慢慢地咀嚼，先让肉香在舌尖游荡，然后任其轻轻地滑入食道……当果腹不是唯一目的时，晚餐是一天中最应该用心享受的一餐。 别墅闹中取静的环境最是让我喜欢。 早饭前，晚饭后，也可以是在下午茶的时间，一个人或与家人、伴侣一起围着酒店转转，在后花园里逗花弄草，在露天的茶座旁小坐，对于崇尚轻奢生活的人，这是一种难得的消遣。 一号楼门外就是后花园的入口，最显著的标志就是小木桥边用围栏围住的文物，一匹青铜骏马。铜像的原型是一匹名为Blonic Hill的阿拉伯纯种马，它是马勒的最爱，曾给马勒带来了金钱与荣耀，目睹了马勒人生的兴衰。 花园不大但很精巧，沿着木板铺成的小道，栽种着花卉竹木；一道算不上小溪的水流从小桥下缓缓流过，锦鲤在水中轻轻地摆动腰身，间或探头和我打个招呼；中央是一块半个足球场大小的草地，那草绿茵茵毛绒绒的，好想赤脚上去走一走，感受大地的湿润与温度。草地的对面是一间叫做“Kings Villa"的西餐厅，室外的雅座用罗马柱和白色纱幔包围；夜晚，紫罗兰色的灯光打在帷幔上，情侣们摆弄着餐叉低声叙着情话，真的是不要太浪漫！带着闲适的心情，在树荫与竹林中漫步，早上一圈，晚上一圈，沐着清凉的晨风晚风，嗅着馨雅的花香草香，一样的环境，不一样的景致。 花园里有许多猫。有多少？我不知道，但有一个机会可以搞清楚——早晨六点半左右喂食的时候。随着一位拎着塑料袋的女士的到来，猫咪们一下子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黑猫白猫花猫狸猫，总有十几二十只吧。我不撸猫，却喜欢与猫咪的交流。要懂得对猫咪的尊重，不要靠的太近，俯下身去，或蹲，或坐，总之尽量保持与猫咪的平等。注视着它的眼睛，使自己的目光流露出善意和微笑，你会发现，猫咪的眼神会由最初的警觉，慢慢变得驯顺，并发出试探，似乎在问你从哪里来到哪里去。此时，胆大些的猫咪会发出“喵呜”的叫声和你打招呼。千万不要不理睬它们，挥挥手，说一声：“你好！”它们会懂得的。别忘了，分手时也要说一声“再见”，礼多，猫也不会怪的。 书店 Style 出马勒别墅的东门右转，沿着陕西南路向南走一个街口就是巨鹿路。从街口沿巨鹿路向西转不远，路南上海作家协会大门的旁边，有一间作家书店。我喜欢逛书店，没理由不进去看看的。 书店分上下两层，进深很浅，沿街呈“一”字型横向展开。我觉得这样蛮适合的，既不过分挤占身后作协机构的空间，向街的大窗户又保证了良好的采光，两层的结构正好划分出不同的功能区，方便读者阅读选购。 底层的书架摆的够挤但却整齐而有序，挤出地方设置的收银台刚好可以照顾到大门和通道；通往二楼的楼梯略显逼仄，上楼和下楼的人相遇时，须略侧着身子相互礼让。 二楼是阅览室，与一楼相比，这里显得宽敞而安静。也许因为是下午时间尚早，读者并不很多，多数的桌子都空着。 与那些喜欢到所谓“网红书店”打卡的旅游者不同，我更喜欢享受阅读的乐趣。随手从书架上抽出一本鲍尔吉•原野的小书《浪漫是情场的官僚主义》，找一个角落坐下，翻开一些感兴趣的章节读起来。 咖啡似乎是时下书店的标配，售卖部就设在阅览室的最里端。在家读书我喜欢做手冲，在书店时通常会点一杯热美式，其实只为嗅一嗅那醇厚的香气。思绪随着文字走进作者的世界，再走出来时，咖啡已经凉了。 这样的场景我在书店和咖啡馆里经常看到：一部电脑，一杯咖啡，一位姑娘……听说，这是当下“白领精英”的人设。我无意去探究那电脑打开的是什么页面，也不愿去鉴别那杯咖啡的主人是不是白领抑或精英。只是觉得，在这喧闹的世界，能够静下来，久了，总归是会有些益处的。 不知不觉，几个小时过去，肚子竟有些饥饿的感觉。上海吃东西蛮方便，在街上或弄堂里转转，总可以找到些小饭铺，四川人称作“苍蝇馆子”的。读罢书一定要到这种地方坐坐，接接地气，才不会使自己飘飘然。在威海路裕兴记面馆旁边的馄饨铺里，点一碗燕皮小馄饨，清亮的汤面上飘着星星点点的油花，出锅时才撒上的小葱碧绿碧绿的泛着香气，用汤匙舀一勺送进嘴里，鲜味瞬间溢满唇齿。用这样一碗馄饨给刚装进肚子里的诗书溜溜缝，这生活过得才扎实！ 哥伦比亚公园 在手机地图上，偶然发现一处叫做“哥伦比亚公园”的创意园，猜想必是类似北京“798”、广州“红砖厂”一类的地方，很文艺，于是按图索骥找了去。 哥伦比亚公园在长宁区，延安西路1262号。出租车把我载到地方，下了车左顾右盼却没有发现一个像公园的地方，更没有找到公园的“大门”。看到路边有处车辆的入口横着栏杆，里面的空场周围有几栋高矮不一的小楼，于是向把守的保安打听，方知道我并没有走错。 创意园是利用上海生物制品研究所旧址，对一些闲置的房屋楼宇，加以改造形成，所以也叫“上生•新所”。它和紧邻的孙科故居、哥伦比亚会所、旧美国海军俱乐部等古建融为一体，是一处兼具文创艺术、办公、餐饮、运动健身多种功能的潮流生活社区。 路边的小花开得正旺，掩映在花丛后面的酒吧里，靠窗坐着窈窕淑女，倩影迷蒙。阳伞下露天的咖啡座，居然有大胡子的欧洲大叔在做服务，平添了几分异国情调。 旧美国海军俱乐部的中央是一片露天泳池，四周围绕着各种餐吧和咖啡厅。设计者许是刻意要为来此度假的军官和家属营造出一种假日气氛，建筑的风格流露出一种浓浓的摩洛哥风情。 居然在这里见到了风靡全球的茑屋书店，虽然需要预约，还是忍不住要进去看看。其实所谓“预约”，就是为了信息的采集，当时扫码当时就可以进去的。 茑屋书店是日本人增田宗昭在日本东京涩谷区的代官山首创，目前已经发展到1400家店的规模，为此增田宗昭还出了一本书《茑屋经营哲学》。我国杭州的茑屋书店最早开业，上海和西安紧随其后，最近听说南昌也要开中国大陆第四家茑屋书店了。 人们把茑屋书店称为“生活提案书店”，它以书为基础，通过书与不同物品的组合，引导你悟出一种另外的生活方式。这就解释了我在书店里看到的景象——顾客中衣着入时的年轻人居多，且他们的注意力似乎并不在书上，而“在乎山水之间也”。 我很欣赏增田宗昭的一句话：经营的实质在于对失败的宽容。我觉得这句话同样也适用于人生——不能宽容失败，你就没有资格笑面成功！ 街角的咖啡店 “我来到你的城市 走过你来时的路 …… 你会不会突然的出现 在街角的咖啡店”。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陈奕迅的歌，一提到街角的咖啡店，脑海中总是出现那样一种场面：小小的店堂，不多的几张桌子空出了一半，一个人偎在角落里，对着已经冷掉的咖啡默默出神。 这次在上海，我见到了另外一种街角的咖啡店——仅仅因为它处在吴江路和石门一路交汇的街角，否则我不会这么称呼它。它的名字叫星巴克臻选烘焙工坊（Starbucks Reserve Roastery），全球最大的星巴克咖啡店，它完全颠覆了我对街角咖啡店的定义！ 在这里，我看到的是2700平米的巨大殿堂，是两层楼高、刻满中国篆刻图案的铜制储罐，是两端之间要走一分多钟的星巴克史上最大吧台，是完全自动化的咖啡生产线，是令人眼花缭乱的咖啡器具、礼品周边。除此之外，我还看到纯正的意大利手工烘焙Princi，看到茶饮体验区里Teavanade 的精选中国、日本和印度茶叶，看到专门介绍咖啡文化的图书馆，看到熙熙攘攘的人流喧闹。 说实在的，我不认为这是一间咖啡店，它简直就是一座包罗万象的咖啡博物馆。走出星巴克臻选烘焙工坊的大门，我意外的发现，这竟是我唯一一次走进一间咖啡店，离开时却没有品尝过任何一款咖啡！ 夜已阑珊，我把自己深深地埋进沙发，目光缓缓地扫过客房的每个角落，想着明天就要离开，竟忽然有些怅然若失。转念一想却又豁然开朗，正如我前面说的，来而复往，才能常来常新；下一次再来上海，一定又有新的发现和惊喜。 ～～～～完～～～～谢谢阅读！（配乐：Fausto Papetti-Amapol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