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留痕

李艺

<p class="ql-block">文字:闲云</p><p class="ql-block">编辑:李艺</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b>  岁 月 留 痕</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nbsp;&nbsp;&nbsp;(一)1972年国庆 &nbsp;&nbsp;勐阿</p><p class="ql-block"> 为了联络感情,扩大知名度,我们独立二营宣传队一行二十多人,坐拖拉机到一百多公里外的独立一营演出。</p><p class="ql-block"> 独立一营分布在孟连县沿边境一线,地名叫勐阿。从地图上看呈三角形突出,两条边与缅甸交界。此前我们对国境很神秘,认为一定是岗哨密布,铁丝网隔开。为满足我们的好奇心,负责接待的同志带我们到了国界边。原来,国界是按山川河流的走向人为划定的。这里的国界就是一条深不过尺许,宽不过丈余的小河。河水流入南垒河,再向南汇入萨尔温江。河面上几根木头搭一座便桥,就是双方边民来往的通道。我方有一家小商店,缅甸边民过来买盐巴、布匹、火柴之类商品。边防部队前哨排的营房在旁边山坡上,静静的。这里没有界桩,也看不到明岗。中缅“胞波”情谊,边民来去自由。</p><p class="ql-block">&nbsp;&nbsp;&nbsp;&nbsp; 据接待的同志讲,河对面就是缅甸共产党(简称缅共)东北军区根据地。他们也学毛泽东军事思想,打游击战,早上出操必唱“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有时我们这边的人在胶林劳动,突然听到枪响子弹乱飞,就知道是缅共军队又在和政府军打仗,得赶紧趴在地上。听到这里。我好奇地问:“你们离缅共那么近,有没有跑过去的?”“有!以前跑过去了几个知青。他们在生产连队嫌生活艰苦,想跑过去尝试一下缅共的生活。那晓得缅共的生活更艰苦,每个人只有两张塑料布(一张挡雾气,一张隔潮气),打仗的战利品平均分配。他们吃不了那个苦,又跑回来了。”“那没有按叛国罪判刑哪?”“没有。考虑出发点不是叛国,只是给了处分,全营大会批评教育。”</p><p class="ql-block"> 演出结束还不到十点,就见武装排集合完毕,在教导员带领下,执行夜间武装巡逻。原来,境外时有派遣敌特潜入搞暗杀爆破放照明弹扰乱人心。在这里,真正体会到边境的气氛。</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 (二)1972年底 &nbsp;&nbsp;&nbsp;勐根 &nbsp;&nbsp;&nbsp;</p><p class="ql-block"> 有一天,一辆灰色小轿车停在小卖部旁,格外醒目。那年月这玩意少见,尤其在边疆地区。知青纷纷围上来,用手摸摸,到处看看,很是羡慕。</p><p class="ql-block">不远处,一个戴眼镜的年轻军人陪着两个穿西装,戴礼帽的中年人在往对面的山坡指指点点。看样子,那两人不是中国人。我们好奇地凑上去。原来,军人是一名翻译,陪两位缅甸客人从景洪方向过来到澜沧县城去。途中军人想看看在茶场支边的姨妹(上海知青),让车从主公路82公里处拐进茶场公路。刚要到场部,被迎面开来的铁牛“吻”了一下,轿车保险杠被撞弯,幸好没人受伤,军人可吓出冷汗,赶紧找人修车。</p><p class="ql-block">&nbsp;&nbsp;&nbsp; 军人介绍,客人中有一位是缅共的农业部长,刚才与他对话就是在谈中国的农业生产方式,说我们中国的耕作方式跟他们一样,还是刀耕火种。原来,他看到对面山上老百姓在放火烧山准备开荒种地。&nbsp;“那你是怎样回答的呢?”有知青问。&nbsp;“我说,先生,你说得不对!那是老百姓在烧木炭,不是在开荒种地!你看我们的作物长得多好!”他顺手指着那一条条葱绿的茶林带。</p><p class="ql-block"> 好一个随机应变的军人!</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三)1973年春节 &nbsp;&nbsp;&nbsp;澜沧县委招待所</p><p class="ql-block"> 春节几天,我们在昆明部队61医院、冶炼厂、县城演出,县府安排我们住在县委招待所。呆惯了茅草房,住进招待所,那感觉真的太好了。</p><p class="ql-block"> 隔壁房间住着一位二十多岁的男子,神情忧郁,话极少,走路微跛。偶露昆明口音我们也没在意,认为是到边疆办事的。一天晚上,他突然邀请我们几个男生到他房间坐坐。寒暄过后,他说:“大家都是知青,我也不瞒你们。我是缅共游击队的,职务是营长,回国来治伤,要回部队了,想买点东西带出去又没得钱,想用这块表跟你们换点钱。”说完,从左手腕解下手表递给我们看,“不到万不得已,我不想把纪念品卖掉!这是我和一位战士到政府军控制的地盘执行任务时买的。”这是一块水晶表面的“双狮”牌手表,挺贵重,可我们每月只有28元收入,哪买得起手表?</p><p class="ql-block"> “知青!你是知青?那你是怎么跑过去的呢?”“唉!说起也简单。69年底我们从昆明来边疆插队,由于生活太苦,不晓得啷个搞的,有人提议跑外国,十二个人一呼应就全跑出去投了缅共。经常打仗,不到一年,就只剩下我和另外一个,都受了伤。我是被炮弹炸伤了腿!想到出生入死的场面,想到大家死的死伤的伤,嚜嚜!真不是滋味!”讲到这里,他眼圈都红了。“那你可不可以回昆明探亲呢?”“可以,但已经不承认我们是中国人了。要探亲必须向昆明军区申请,同意后在国内要穿解放军服装,要在规定时间返回,再换上自己的军服出去!”在座的都默默无言,细细体会着其中的滋味。</p><p class="ql-block"> 第二天中午,县委外事办的同志让我们全体集合郑重宣布:下午将有一个缅共军事代表团到达这里,是在北京受训后要从孟连出去。希望我们注意国际影响,要有礼貌,不要到后院去,晾在后院的衣服马上收了。</p><p class="ql-block"> 听说外国的高级军事人员要来,好奇心陡涨,趁午休悄悄溜到后院。院子已被打扫得干干净净,所有住房换上了干净被褥。桌子上摆放着茶叶、香烟、糖果和水果,还有印着毛主席头像的缅文小册子。随手翻翻,看不懂,大概是毛主席的文章单行本。回到前院一看,解放军已在各路口站了岗。哨兵手持半自动步枪,脚上皮鞋蹭亮,站得笔挺。 </p><p class="ql-block"> 下午,一大一小俩客车停在招待所门口。车门打开,下来的全是身穿防滑高帮解放鞋、草绿军裤、军便上衣、头戴塑料红五星军帽的人,一个个黝黑,跟我们这边的僾尼、阿佤、拉祜族没有啥区别,大失所望。哦!高级军事代表团原来就是一群“老傣族”(知青对当地少数民族通称)!看到他们进进出出,我们也顾不了禁令,前后院跑进跑出,上厕所同样各占一空。</p><p class="ql-block"> 不一会,那些人又坐车到温泉洗澡去了,小院恢复了宁静。我又想,英雄不看外貌,这些人说不定个个都是热带丛林战的高手呢!</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 </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四)1975年夏 &nbsp;&nbsp;&nbsp;勐根</p><p class="ql-block"> 老王开车回场,带来一个消息:不久前缅甸靠近中国的地方发生了鼠灾,一个个大老鼠怕有十来斤重,成群结队出来毁坏快成熟的庄稼,以致颗粒无收。现在那边的灾民已经开始到我们这边来讨粮食了!</p><p class="ql-block"> 缅甸素有东南亚粮仓之称,历来是大米出产国,想不到竟被老鼠折腾得人心惶惶,外出乞讨。果然,没过几天就有缅甸灾民到我们茶场来乞讨粮食。起初还稀稀拉拉,后来就逐渐增多。也真怪,以前茶场工人喂的狗只要见到老百姓就狂吠追咬。可这次灾民出现,狗们都偃旗息鼓不吭声。于是人们都说狗都知道怜惜受苦人呵!</p><p class="ql-block"> 那时我在场直属连代理事务长,手中有粮食,可那是大伙的口粮,怎敢给?有个老乡向我乞讨,只好给他一大包盐和两盒火柴。老工人出自怜悯给灾民们不少东西。有个灾民大约五十岁左右,听老工人说(边疆地带,许多人会一点民族话)他的两个儿子讨到粮食背回去,过边境后不远就被人杀了,粮食也被抢了,只好又出来讨要。真是让人同情。</p><p class="ql-block"> 发生鼠灾的地方在缅共根据地。当时缅共给灾民出具了外出证明,规定了纪律必须三人以上行动,不许偷抢!我曾看过一个灾民出示的证明,盖着大印,可惜我不认得缅文。确实,灾民在中国境内乞讨,绝没发生偷抢之事。</p><p class="ql-block"> 后来入境灾民不断增多,且成群结队沿公路往勐海、景洪方向推移。澜沧县政府见势头不对,立即请示云南省政府。省政府回复:就地收容、遣返。于是县政府成立了相应机构,发给每个灾民30斤大米,人员集中用车送到边境。乞讨持续一个多月才逐渐平静。</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五)1977年初夏 &nbsp;&nbsp;&nbsp;澜沧县城</p><p class="ql-block"> 几年来,每次到县城都能看到不少缅共伤兵。61医院就专门为缅共医治伤员,大多数是炮弹伤。伤员在这里吃住治伤照顾得无微不至,每月还有20多元零花钱。</p><p class="ql-block"> 县城不大,一条主街,两排店铺。走上几个来回,就是生人也会变成熟人。边疆地方本来就没有啥吃的玩的,无非就是看场电影,或在饭馆坐坐,来根冰棍,喝杯牛奶。那些伤员吃好睡好之余闲得慌,就偷跑出来与知青聊天,操着半生不熟的汉话问这问那,当然免不了操大方叫来多多的牛奶和冰棍,再把春城香烟一支接一支的进贡。知青们假客气一番,然后大大咧咧上坐,心安理得的享用并神侃海吹,那些伤员听得目瞪口呆惊羡不已。</p><p class="ql-block"> 一天晚上,0294部队演电影,照例是军民同乐。第一部放的是纪录片《扑不灭的火焰》——记缅甸共产党的发展壮大,是中央新闻纪录电影制片厂协助拍摄的。由于反映的是缅共真实的学习、生活、战斗情景,那些伤员看得很投入。当银幕上出现华国锋的镜头,中国观众一片欢呼声和鼓掌声。粉碎“四人帮”后,华国锋身居高位,舆论工具处处宣传,在中国人心目中是他拯救了革命拯救了党。可那些伤员却无动于衷。但当银幕上出现德钦丹东的画面时,伤员们却大声鼓掌欢呼,其狂热劲头不亚于中国人。当时我们不知道那是谁,问身边伤员:“你们晓得那是哪个?”“认得!那是我们党的主席嘛!”边说边伸出大拇指。</p><p class="ql-block"> 哦!任何民族、任何政党都有信仰和崇拜对象,如古代先民的图腾。 &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写于1995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