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2px;"> 1972年,覃和彭被招工回城当了工人,户口农转非,按月领工资,我和楚还在谭家坪,继续当农二哥,凭工分挣口粮。</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2px;"> 那年九月的一天,隔壁温家表婶娘下午建议我们喂头猪,天刚一擦黑,温表叔也过来找我们,专门谈喂猪的事情。</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2px;"> 温表叔家是我们队里的殷实户,老俩口勤扒苦做,家中衣食无忧,全家人穿得利利索索,年年都行“潲桶运”,腊月间杀的年猪比哪家的都大。温表叔年轻时曾走南闯北,见识自不一般,不仅善良豪爽,而且通达睿智,谙熟世间情态,也就是情商智商都比较高,说出来的“老话”不仅凝炼着生活经验,而且还颇有哲理,譬如说“穷人莫听富人哄,桐籽开花就下种”、“吃不穷穿不穷,盘算不到一世穷”,他笑嘻嘻地看着我们,又开始说“老话”:</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2px;"> “老话说得好,富莫丢书,穷莫丢猪,你们是读书人,再喂个猪,占全了”。就从这句老话开始,他详细分折了我们喂猪的意义和价值,必要性和可行性。</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2px;"> 他认为我们有喂猪的条件。我们两个人有四个人的“自留地”。刚下乡时我们四个人,队里就给我们划了一块向阳坡地,大摡有4分左右,让我们种菜,如今覃和彭回城了,他们两个人的地队里没有收回,而是让我们全部种起。我们两人不懒,但也不特别勤快,这块地绝大部分种的是“长线产品”,洋芋和红苕,施足了底肥,后期管理稍微差一点也不要紧,边边上种一圈苞谷,坎坎上还有南瓜,今年三晴两雨年成好,洋芋挖了好几百斤,栽的红苕也长得绿油油的,丰收在望。</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2px;"> 温表叔说,洋芋红苕肯定吃不完,放久了要坏,卖又卖不起价,不喂猪划不来,还有那么多苕藤,根本就用不着再去打猪草。苕藤喂完了,再用苞谷洋芋红苕催肥,把饲料全部喂完,“杀了就过年,你们一个提一块嘎嘎【gaga】(肉的俚称)回家去,全家老老少少过一个肥年”!</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2px;"> 让我们心动且行动的,其实主要就是最后这几句话。</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2px;"> 那些年猪肉特别金贵,也是真的好吃,但并不是有钱就可以买到的,非农业户口的城里人政府发肉票,每人每月一斤,过年两斤,平时家里基本上不吃肉,我妈把肉票攒着,等我回家才全家一起“打牙祭”。回家过年,就想满足“大快朵颐”这简单朴素的心愿,享点“口福”,只靠家里的那几斤肉票肯定是不行的,更何况我是在职农民无票之人,蹭家里的指标,食之有愧。我想,如果年前我能提着十几斤猪肉回家,我妈不知道要高兴得成什么样子。后来我看到有位著名作家写的回忆录,说是那个年代有一天她吃到一顿猪肉,激动得边哭边吃。我们家当然不至于见到猪肉就激动得热泪盈眶,但绝对是兴奋欢快之极,我好像已经看到了全家人在一起吃肉那幸福快乐的欣喜画面。</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2px;"> 我们当即决定:喂猪,喂一头猪! </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2px;"> 第二天下午,我们刚收工回家,就听到有人在院坝坎下大声喊:“快出来!帮你们买的猪儿抱回来了”。这“儿”字是一个独立音节,不是“儿化音”,谭家坪的人对家养小动物的称呼后面都要加一个儿字,猫儿狗儿、猪儿羊儿等,平添几分怜爱宠萌味道,人和动物的关系立马变得亲近生动起来,当然,除了鸡以外。</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2px;"> 连忙跑出去,只见那温表叔笑嘻嘻地抱着一个黑猪儿,那猪儿像个温顺的小孩,脑袋靠在温表叔的手臂上,焉头焉脑,一幅可怜兮兮的样子,我接过来抱起,见这猪儿那小小的眼睛倒是清亮亮的,但眼神显得有点漠然,怯怯地望着我。</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2px;"> “这个猪儿是个落波儿”,温表叔说。这后面的儿字就是儿化音了,“落波儿”或“落脚波儿”,就是一胎猪崽中最后降生的老幺,通常也是最弱小的那个,我不知道普通话里有没有对应的词语。</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2px;"> 一胎猪崽兄弟姐妹七八上十个,满双月后就要卖出去,买猪的人总是逐个挑选最雄壮或最漂亮的,挑剩下的,一般就是“落波儿”,当然,价格也是最便宜的。不受待见的弱小,因落选而落魄,好可怜的“落波儿”猪儿。</b></p> <p class="ql-block">此猪非彼猪,此乃网上图片。</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2px;"> 我们把猪儿放进温表叔家里的空猪圈,急急忙忙开始为它弄吃的,饲料食材中午已经备好,倒进锅里煮熟就行了。</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2px;"> 有句俗语说“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意思是说世间之事,多少也懂一点,但我们倒真的是既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就是不知道怎么喂猪,听温表叔讲了我们才知道。原来,喂猪是有学问和技术的,一头猪从小到大,要经四个阶段,开始是乳猪,也叫“月猪儿”,之后叫“糙子猪”,大概相当于人的青春发育期,再后来就是“架子猪”,成年了,长大了,最后才用精饲料喂,催肥长膘,这才能喂出一头大肥猪。什么时段喂什么饲料,喂多少,都是有讲究的,不可以随便的。</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2px;"> 但是,我们并不想喂头大肥猪,只是把家里现有的饲料喂完,把不大好吃的苞谷洋芋红苕变换成好吃的猪肉,因此,只能一步到位,跨越式发展,从月猪儿直接就喂肥猪,省略了“糙子猪”和“架子猪”阶段,这就简单多了,我们不会去打猪草,苕藤喂完了剩下的都是精饲料,不考虑其它的,饲料喂完了作数。这虽然没有遵循一头猪的发育成长规律,但确实是从实际出发的正确策略。</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2px;"> “你们这样喂,就是要喂个霉坨坨猪儿”。温表叔是很赞同我们作法的,“霉”就是没有长开的意思,“坨坨”即小而肥实,圆滚滚的样子,“霉坨坨”,对猪而言,应该是好亊,就是让它在青少年期间就享受精饲料,吃好吃的,当然结果就是不长个子只长肉,骨架子不大而膘肥肉满,成为畸形发展的“胖嘟嘟”、“肥喏喏”、“霉坨坨”的小肥猪,这正是我们想要的结果呀!</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2px;"> 这猪儿真的是饿了,看到我们端着还冒着热气的猪潲进去,直直地昂着头,猪潲还没有全部倒进猪槽,就迫不及待“啪啪”地吃起来,看到这猪儿那贪婪的吃相,我们相视一笑,心情大悦。</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2px;"> 我们没有料到,喂猪这亊竟然关注度极高。</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2px;"> 第二天上工,几乎是个人都要问喂猪之亊,好大?是花的还是黑的?多少钱买的?肯不肯吃潲?等等,即使插不上嘴的,也露出赞许的笑容,如果那时有网络微信,我们喂猪这亊肯定上了《今日头条》和热搜榜,人人都在点👍和转发。</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2px;"> 接下来围着我们说话的主要是女人,“男主外,女主内”,一般的内当家都是提潲桶把的,因此,那些嫂子婶娘们非常热情,七嘴八舌,争先恐后给我们传授喂猪儿的技术及其注意事项,比如说苕藤要切细一点;宰猪草时莫急小心宰到手;猪潲一定要煮熟;太烫了要放冷一点才能喂,还有人到地边上扯几种草给我们看,说是这几种草猪最喜欢吃,虽然我们用不着去打猪草,但仍然很认真地听和看,稍微有点不明白的即刻虚心求教。记得最清楚的是两天后的早上,我们起床不久,后山的一个小男孩推门进屋,对我说:“我妈叫你们煮猪潲时要稍微稀一点,不要太干了”。我问他妈什么时候讲的,他说是前天晚上说的,昨天放学有点晚,只能今天早晨专门跑来讲。真的让我们好感动!以前对我们进行“再教育”的主要是贫下中农男老师,其实只要课程内容对头,这些女老师更负责任,巴心巴肠,诲人不倦,教学效果更好。</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2px;"> 就在这天中午,大队的兽医来了:“说是你们有个猪儿要骟,邀出来嘛”!我很奇怪,他怎么知道我们有个猪儿要骟呢?他说:“你们一队好几个人带信要我过来。”哦!原来如此,真的很感谢队里的这些好老师。</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2px;"> 凡是准备育肥的猪,都要施行一个小手术,不仅仅是绝育,而且将其变成中性,掐掉荷尔蒙,从此莫冲动,彻底断了它的其它念想,只能一门心思长肉,对母猪是劁,手术稍微复杂一点,要从腹腔中把那花花肠子扯出来割掉,对公猪叫骟,是体外手术,比较简单。</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2px;"> 这兽医劁猪匠姓周,为人和善,手脚麻利,技术娴熟,只见他摸出一把明晃晃的小弯刀,衔在嘴上,伸手就把那猪儿揪到,一只手抓住两条后腿,用膝盖压在它身上,取下刀儿拿在手上,我递给他一碗水,他喝了一大口包在嘴里,说时迟,那时快,“噗”的一口喷下去,手起刀落,猪儿的惨叫声还没停,两颗带着血丝的卵子(睾丸)就到了他的手上。</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2px;"> 下午上工,对我们再教育的内容成了《猪儿骟后护理技术及注意要点》。</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2px;"> 几天后我们到大路坝街上赶场,碰见公社杨书记,隔好远他就喊我们,他也知道我们喂猪的亊,他非常高兴,连连说好,又是拍肩膀,又是握手,要我们把猪儿喂肥一点。其实我们知道杨书记表扬夸赞的意思,作为他管辖范围内的知青,能跟农民一样喂猪,就是虚心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扎根农村干革命”的具体表现,我们表现好,也是他的政绩之一,当然高兴。</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2px;"> 为什么队里的人都特别看重我们喂猪这件事,异乎寻常地表示关切,当年我并不是很明白,后来我才懂。猪在中国传统的农耕文化中的地位很特别,从造字就可知道,你看“家”,是个会意字,上面宝盖头“宀”,象征着房子,里面是个“豕”(shi),就是猪,房子里面养个猪,才称其为家,由此可见古时候养猪对于一个家庭何其重要,泱泱文化绵延千年,谭家坪的人仍将养猪视为修身齐家的一个重要体现。</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2px;"> 当然,我们那时不可能站在这个角度看问题,现在来看,我们喂个猪儿,初心是想养肥后杀了吃肉,但实际上就是养了个宠物。</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2px;"> 那个年代我们都没有宠物的概念,虽然谭家坪家家户户都有狗,狗是本地土狗,是看家护院的,是会咬人的,不是用来玩的,有诗为证:“交通基本靠走,通讯基本靠吼,娱乐基本靠手,安全基本靠狗”。</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2px;"> 虽然没有宠物的概念,但并不是说就没有宠物,我们喂的那个猪儿,就是我们的宠物,只是没有取名字。</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2px;"> 我们两个人,加上猪儿就成了三口之家,原先我们两人吃饭不是很讲究,太累了不想做饭,就随便在火坑里烧几个红苕或洋芋,应付一餐,现在不行了,人可以不吃饭,但猪儿必须喂食,不能让它饿着,所以,每天晚饭必做,而且基本上按时做,淘米水,米汤,刷锅洗碗水全部用盆装好,拿来煮猪食。原先我们放工时,还能慢慢走回家,现在是飞也似的跑回家,心心念念牵挂着这个黑猪儿,它欢欢喜喜地吃,安安稳稳地睡,我们也是欢喜的,安稳的。有天晚上,我看到楚拿着手电筒悄悄地出去了,过一会儿才回来,我问他干什么去了,他说,我感觉有点冷了,给猪儿扯了一蓬稻草,垫到猪圈里。</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2px;"> 在公社开会,蹲在地上吃桌桌饭,我们吃了之后连忙找个口袋挨桌去搜集剩菜剩饭,拿回家来喂猪儿,猪儿最爱吃。</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2px;"> 天气好,下午收工后我们去“遛”猪,把猪儿赶到刚收割完稻谷的田里,它兴奋地跑来跑去,然后聚精会神地在田里寻觅遗漏的稻穗,快活地啍哼着。这田里还有别家的猪,只有我们这个猪儿最乖,浑身黑得无一根杂毛,是纯种的“尖山黑猪”,夕阳照耀下,油光水滑,好像不是黑色,而是一种炫目的琥珀色,两只耳朵支愣着,特别有精神,别的猪儿都是脏兮兮,我们这个猪儿干干净净,我们从没有给它洗过澡,它生来就讲卫生。太阳落山了,天快黑了,看到它走远了,我一声“猪儿诺啊诺!诺啊诺”!那么多猪都没动,只有它耳朵一动,小尾巴一甩,急急忙忙地跑过来,在我的脚边磨蹭着,跟着我们回家去。</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2px;"> 那段时间,收工回家,猪圈边成了我们呆得最多的地方,喂猪食,看着它吃饱了,躺下来了,我们还要看看,反正没事,呆呆地看着这猪儿,心里头觉得很充实。</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2px;"> 站在猪圈边,看着憨憨而睡的猪儿,我想,亏得这猪儿是猪,要是它知道我们这么喜欢它最后竟然要杀它,吃它的肉,它会是何种心情?伤心欲绝,悲愤交加?抑或伺机逃跑,奋起反抗?没办法,它是猪,造物主就是设计让它处在我们食物链的下端,这就是所谓的宿命吧。但是,我们喜欢它,也可以说是爱它,是真的。</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2px;"> 好多年以后,我为学生开设《爱情心理学》讲座,分折爱的类型,说有一种爱是为了获得或占有,这是自私的爱,不是真爱,我在想,当年我们对那个猪儿,难道也是这种自私的爱?我不能承认,反复研究,我觉得,人与人之间和人与动物之间不能类比,我们爱这个猪儿,是专注于过程的爱,与目的或结果关联不大,这个过程能为我们带来欢娱,能填充情感上的某些空白,能满足我们怜爱体恤弱小的需要,抚慰到了心底的柔软处,甚至能疗愈孤独与寂寞,这个过程中产生的情感,应该是积极的,正向的,也应该是纯粹的。</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2px;"> </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2px;"> </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2px;"> 天气慢慢的冷了,入冬了,我们的饲料也喂得差不多了,猪儿当然长大了一点,长胖了,还真是成了一个“霉坨坨”,胖嘟嘟的样子更逗人喜欢,它躺在地上,听见我们的脚步声响就爬起来,哼哼唧唧地走过来。它完全不知道,我们已经在残忍地策划什么时候去请杀猪匠了。</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2px;"> 那天中午,杀猪匠来了,我们按照要求烧了一大锅开水,帮忙杀猪的人也来了,帮忙做“刨汤”的人也请到了,一切就绪,突然,楚说他要出去,去请吃“刨汤”的客。</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2px;"> 我一看他那样子就明白了,他不敢面临猪儿被杀的惨景,他平时照料猪儿的时间精力比我多,感情更深,他特别善良,“君子远庖厨”,我早就估计他不忍心看着猪儿被当面杀害,他比我聪明,见势不对就开溜。我也不傻,连忙说我们一起去,正而八经请客吃刨汤,两个人显得礼貌些,这边交给温表叔帮忙就可以了。</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2px;"> 那些年在乡下,真正的大餐就是杀猪时的那顿饭,“刨汤”宴,一是食材特别新鲜,“鱼吃跳,猪吃叫”,味道特别鲜美,是吃肉的最高境界;二是吃“刨汤”基本上也就相当于梁山兄弟“大块吃肉,大碗喝酒”了,吃得酣畅淋漓,爽快之极,都是至爱亲朋,人不多,规矩少,放得开,不像平时婚丧嫁娶摆的那种酒席,规矩特多,仪式感强,特别是坐“流水席”,要抢扳凳,抢到坐下了后面还有几个人看着你吃,更何况肉菜都是有数的,最抢眼的美味“膀”,一盘八坨,一人只有一坨,还没试到味就没有了。下乡几年来,队里很多人家杀猪时都请我们吃”刨汤”,我们早就想着要回请他们,这次终于有了机会。</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2px;"> 请客转了一圈回来,猪已杀毕,进屋就见到案板上放着三块肉,杀猪匠按照我们的要求,给我们一人砍一块十来斤,带回家过年。另外那块是要卖给供销社的,当时规定三匹肋巴骨,约一头猪的六分之一,不卖不行,因为这与杀猪匠的个人业绩有关,另外还要交几块钱的屠宰税。</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2px;"> 这猪儿杀了60斤,还剩下二十多斤,我们嘱咐帮忙的全部弄完,还有肠子肚子等内脏下水,吃一顿应该是够了。</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2px;"> 那年头请客吃饭不像现在,没有不来的也没有迟到的,更何况“刨汤”是唯一的请客不收礼的宴席,没多久客人就到齐了,还多了好几个小孩,大家都不是讲客气的人,七手八脚帮忙翻猪肠子,揉猪肚子,一会儿就开始吃了,两口大锅架在堂屋中间,火烧得旺,切好的猪肉搁在旁边,边吃边下,大人们坐着,小孩们站着,这顿饭吃得,只听见满屋的“吃”声(不知道怎么形容咂嘴巴的声音),只见到筷子朝锅里乱戳,过了一会,有人说话了,“这猪儿的肉真的好嫩!”接着就是一片附和声,大家都夸赞这肉味道真的好鲜美呀!吃得好饱啊!二十多斤肉,加上十几斤萝卜,最后只剩下一点点了。</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2px;"> 我们两个是主人家,只能最后吃,其实还没开始吃就觉得饱了,不知是油烟子熏的还是怎么了,不怎么想吃。能请队里这么多人到家吃饭,这是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众人都叫好,我们也高兴。不过,现在来看,有一个明显的遗憾:没有喝酒,不是没有喝好,而是没有喝。不是当时没有酒,农民也发酒票,一个月一斤,可以到供销社打散装苞谷酒,那时称“遍山大曲”,我们只有两斤酒票,肯定不够,供销社还有一种不要票的“疙兜酒”,是一种野生植物的根茎酿造的,不好喝,喝了打脑壳,也就是上头,也许就是轻微的酒精中毒,所以,温表叔等人建议莫搞酒,真正喝酒的人没几个,无所谓,说过两天专门邀几个人晚上来搞几杯。</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2px;"> 过了两天,罗队长来找我们,说:“腊月间了,活路(生产)不多了,你们早点把肉带回家去,安安心心过个闹热年,正月间再回来”。</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2px;"> 我们太高兴了!连忙收拾东西,第二天天一亮就上路,九十里山路,六十里公路,一百五十里路,狂走到家,天还没黑。</b></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2px;"> 过了好多年,我父亲还在说,那个舂节吃的肉,是这一辈子里最好吃的。我也是这么认为,此生再也没有吃过那样的人间美味了。</b></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