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外公

珺子Junzi

有一天收拾东西，突然发现一把消失了很久的小刀，那是外公的遗物。睹物思人，忍不住回忆起外公。

小学时我的寒暑假基本都是在外婆家渡过的，那是我童年里特别幸福快乐的时光，因此也对外公有了更多的了解。

外公是个勤劳的人，为了家庭一生辛劳。记忆中，外公很少有轻闲的时候。农忙时，他是家里的主要劳动力，犁田耙地，春耕夏种秋收外公都是一把好手。对外公我有一个深刻的印象：有一天下着大雨，外公戴着斗笠披着蓑衣，赶着牛从外面回来，尽管雨很大，但外公没有被淋湿。那是我第一次知道斗笠和蓑衣在雨天居然这么管用；很感兴趣的要求试试蓑衣，才发现原来蓑衣非常沉重。外公身材魁梧，他穿着蓑衣看起来却是很轻松的样子。

外公还是一个铁匠，当农闲时，他就带着舅舅打铁。他们会做很多铁具：镰刀、锯子、水瓢、犁花、称砣....做锯子相对简单，先把铁皮按锯子的模板裁剪，再用錾子一齿一齿的錾出锯齿，然后用矬子仔细的磨锉，让锯齿更锋利。做水瓢时，先把用过的汽油桶剖开，按模子剪好，然后放到炉火里烧，烧软后再用火钳夹出来放在木墩子上，用锤反复的锤打，记得最难处理的是把手，具体怎么处理的我倒是忘了。只记得外公处理把手的手艺特别好，既好看又好用，所以他打的水瓢特别好卖。最让我觉得神奇的是铸造犁花、称砣和铜勺，要先用沙制作好铸造的模子，再把烧好的铁水（铜水）倒进模子里，等冷却了再打开沙模。我特别喜欢这个过程：从外公制作沙模开始，就一直在旁边看，一边看一边问很多为什么。外公制作沙模时特别仔细，要把模子反复检查，保证沙模紧实，否则铸出的铁具表面不光滑，影响质量。一般都是用煤来烧制铁水，铁快要融化时要求火特别旺，需要用风箱加大火势，我最喜欢拉风箱，总是兴致勃勃地在一旁帮忙。等铁完全融化以后，外公就小心的把铁水从炉火里拉出来，火红的铁水映红了外公的脸，因需要快速把铁水倒进模具里，即使满头汗水也顾不得擦一下。怕出意外，这个环节外公一般都不让我靠得太近。等铁水完全冷却后，外公打开模具当看到成品时我是满心喜欢的，常常惊叹不已。

最费力气的是制作刀具（砍刀、镰刀、锯镰刀），要把铁胚放到炉火里烧红，再拿出来锤打，打到铁胚冷了变硬了再回炉继续烧，烧软了再锤打。外公和大舅抡着大锤打铁的样子一直深深的印在我脑海里：外公用一个大钳子把烧得通红的铁胚从炉火中夹出来放在铁墩上，另外一只手就抡起锤锤打；舅舅双手抡起另外一个更大的锤，与外公一起交替着轮流锤打：只见大锤和小锤上下翻飞，刚开始时火花四溅，不时有铁屑掉下来，铁胚慢慢的冷却了，打不动了，就又回炉重新烧。在整个过程中要淬水好几次，据说这样淬过水后的刀更锋利，也就是百炼成钢吧。其中割谷子的锯镰刀的制作复杂，要先把镰刀打好，然后再用锉子锉出锯齿。打铁是体力活，又是在火炉旁边操作，每天外公和舅舅都是大汗淋漓，汗如雨下。只要外公他们打铁的日子，外婆做菜时盐会放得相对多一点，记得外婆告诉过我，因为外公他们流汗太多，要多吃点盐，否则会觉得软，没有力气。尽管外婆不识字，没有文化，但是这些来自于实践的知识还是懂得不少。

外公还喜欢嫁接，他种了很多桔子树，都是找好的品种自己嫁接，所以他种的桔子个大、皮薄，籽少、味甜，特别受欢迎。他家里的那棵梨树好像也是嫁接的，梨皮薄、水多、味美；梨成熟的时候，外公就用一根长竹竿，顶端绑个小竹箩，站在树下摘梨给我们吃。看外公摘梨和吃梨都是我们的最爱。

外公是个非常开明的人，他提倡“厚养薄葬”。外婆中风落下后遗症，行动不便，后来几年是半瘫痪，外公坚持几年如一日的自己照顾外婆：每天除了照顾外婆的生活起居，还要找各种药酒帮外婆擦手和脚，帮外婆按摩行动不便的脚，希望外婆早日康复。外公的付出我们看在眼里，心里是满满的感动和敬佩。在外公的精心照顾下，外婆尽管生病多年但生活质量并没有下降，这在20多年前的农村是非常难得的。因此，外公也被外婆的娘家人认为是最好的姑爷。

外婆去世时，外公反对大操大办，移风易俗，三天内就办理完了丧事。他觉得外婆生前家人们都已经尽力照顾和陪伴了，去世后没有必要做那些排场给外人看。同时他还提前交待好自己的后事：火化，一切从简。

外公还是个热心人，他的为人好在街坊邻居里是有口皆碑的。街坊邻居家里有红白喜事他总是会主动去帮忙，因他热心、细心，统筹能力强，经常被主人家请做总管。外婆去世后，外公有空就去老年活动中心中心和老朋友们玩，同时还热心做好服务工作。得知他因脑溢血意外去世的消息大家都非常意外和不舍：秦大耶昨天都还在倒水给我们喝，一起打扫卫生呢。当外公去世后，街坊邻居主动来帮忙办理后事，当时帮忙的总管说：秦大耶是个好人，之前大家家里有事他是怎么帮忙的你们都知道，请大家一定要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好好的把他送上山才对得起他老人家！听了那样的话我们全家都非常感动。

外公对我们孙辈也特别疼爱，但是从不溺爱。当我们取得好成绩时他会给我们多发点压岁钱，但是当我们做错事时，他也是毫不留情的严厉批评，所以我们对他是又爱又怕。外公离开我们已经20多年了，但是他的勤劳、善良、热情、正直等良好的品质潜移默化地影响着我们，让我们后辈受益终生。外公，愿您在另外一个世界安好，我们永远怀念您！

外公亲手做的瓢，漏勺和汤勺和各种刀具，目前妈妈家里一直在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