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乐相伴那些年（20）

王秀芳

文字：王秀芳摄影：会师楼主 自去年始，大学招生不再考试，以推荐选送为主。学生来自社会各行各业，大学生也有了另外一个称呼——工农兵学员。        我要上大学，常洗同志很支持，但是他知道作为下放户子女被选送，有相当难度。自从推荐上大学以来，公社还没有一个下放户子女被选送。       为了最终能够被党委会议全体通过，主管书记同意这一关很重要，于是，常洗同志拿着拟好的名单骑了十多里路，专程找到正在家养病的副书记汇报请示工作，并重点谈了我的情况。        “杏儿努力好学，勤勉能干，性格又很温婉，这两年为机关做了不少工作 ，我们应该推荐她。”            书记听后，又看看拟定的七人名单，尤其是否推荐杏儿，有些为难。       按照规定，五个指标有七个人备选，有两个虚名额。由于军队特招已名花有主，其余四个指标将有六个人竞争，而这六个人中，有三个领导干部子女或亲属。        见副书记犹豫，常洗同志又说，“选送大学，也不能都是公社领导的亲属啊。”        副书记是教师出身，爱才惜才，他信任常洗同志，认为他说得有道理，于是认真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随后，公社党委召开会议，拟定名单全部获得通过。 工农兵学员登记表拿到手，我好一阵子欣喜，虽然说毕业分配政策是社来社去，哪来哪去，我还是愿意到大学去学习。我把消息告诉了爸妈，爸妈说走一步算一步，哪管了那么远。告诉同村同学，同学劝我不要去，说在广播站当播音员多好啊，若是上学回来，这个岗位就没有了。我却想，不管怎样，学到知识才是真格的。 拿起笔填表，我如实地填上了所有的栏目。 我父亲这边，弟兄五个有两个务农，三个经商。父亲和大伯都是老实勤快之人，只有叔叔能说会道，脑子活络胆子大，他从北边黑龙江捣腾一些木材到四川成都，犯了投机倒把罪，正在监狱服刑。填不填他，我一直心里犯核计，但最终还是觉得不应该隐瞒。 我把填好的表交给了上去，常洗同志一看，不禁为我捏了把汗。 尽管投机倒把入罪，在人们心里那是经济犯罪，不同于其它刑事案件。但是常洗同志还是担心政审过不了关，就又去县里要张表，要我重填。 表取了回来，重新填上送交，政审终于过关。之后，常洗同志去县里开会确定推荐上学的具体名单。 常洗同志从县里带回消息，我也不敢打听，又忍不住，就到办公室听蹭。   “他们六个谁上谁下呀，杏儿能走上吗 ? 主任女儿上还是杏儿上啊?”有机关干部问道。        “杏儿下吧，不好说。”        我听后，转身就回到广播站。这个结果是自己一直担心的。我知道无论政治条件，还是社会关系谁都比自己强，看起来我是没戏了。唉！ 工作表面的平静，难掩我内心的焦虑。机关干部普遍认为我去不上了。因为三个领导干部的亲属哪个都不好拿下来，生产一线的农民青年也不能说一个都不上啊。教师出身当过兵做过宣委的常洗同志，正直，爱才，惜才，有胆量和肯担当，能够承受如此之重的压力吗? 一天，常洗同志从县里回来，拿给我一张表，上面写着辽宁大学、辽宁中医学院、辽宁师范学院、沈阳药学院四个学校的名字。        “杏儿，你愿意上哪个学校 ? 在这四个当中选一个吧。”        我一看让选哪个学校，顿时觉得所有的担心都是多余的了。   “我也不懂啊，哪个学校好啊？反正我不去医学院，也不上师范学院。”        当教师的经历让我心生畏惧，上公社医院去过两次，对医院好感欠佳。        “那你就上辽宁大学学中文吧? ”       中文是啥，不懂，但是听常洗同志的没错。 秋来了，朵朵白云飘浮在蔚蓝色的天空上，金黄的稻浪随风飘动，又是一个丰收年。社员们开始收割了，我也请了两天假帮家里干点儿秋活，正割着玉米杆，突然大队通讯员来送信儿。        “杏儿，公社教育助理来电话让你马上回公社。”        我撂下手里的镰刀，和爸打声招呼就走了。到了机关，常洗同志把大学录取通知书递到我的手里。我拆开一看上写 “你已被辽宁大学汉语言文学专业录取，请于十月二十五日前报到。”下面还有一些话，我已无心再看，啊，终于梦想成真，我高兴得都要飞起来。  秋凉了，秋风起了，叶子黄了，落叶纷纷，满目一片秋的景象。这一天，背上妈为我打点好的行装，我和爸早早就出门了，走在路上，我百感交集。 望着一铺铺割倒的玉米杆，一丛丛站立着的火红的高粱穗，回想起六年前我和父母小妹从城市下放到这里，乡风的淳朴和村民的善良，使我们一家很快与当地人融和在一起，这次上大学，爸拿着登记表挨个生产队找贫协代表签字，每个人都很配合，并为爸和我说些祝福的话。            路过公社高中，又想起了美好的读书岁月，这里曾留下我青春的记忆，那么多好老师耐心地传授知识，我秀丽的钢笔字明显带着语文老师的痕迹。还有，我第一次感受了被别人喜爱和喜爱别人的滋味，每天放学排练节目后，踏着月色回家，感觉是那样奇妙，以至两家父母暗自欢喜，全公社也传得沸沸扬扬，甚至引来老师为对方赋诗，告诫不要因儿女情长影响未来发展。        走上县道，我想起北风飘雪的日子，姐夫离开我家，瞬间被大风雪裹挟，妈担心不已；走到客运站，一眼就看见淑杰同学的家，是她的兄长百成老师的帮助，让我有了第一份难得的小学老师工作。再望向前方公社那长长的红砖房，我在这里欢笑，在这里哭泣，我在这里摔跟头，在这里丰满着羽翼，我在这里幸遇领导和恩师。如果没有他们勇敢地摒弃陈腐的政治歧视，给了那个时代很难有的开阔，我，杏儿，一个不受社会待见的下放户女孩，根本没有机会走出农村，走进高等学府，去接受可贵的宝贵的珍贵的高等教育。        望着一路上我熟悉的场景，回想着曾经历的一切，我流泪了，这一次，不再是心酸的泪，苦涩的泪，恐惧的泪，而是喜悦的泪，幸福的泪，感恩的泪。再见了，我的第二故乡，再见了，我的恩师好友，再见了，我那多情的土地 !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