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娘（副本）

菩提树下

这位就是十里八乡最出名的继父？堂妹婆婆的第二嫁？ 中等个子，温和的眼睛，花白的头发，国字脸上刻满皱纹，笑容明亮，穿一件黑色的呢大衣，挺刮的面料让有点佝偻的身材精神了些…… 很不起眼的一个老头啊，乡村里随处可见，和那些坐在家门口晒太阳，含饴弄孙的老头没啥区别，看不出有什么与众不同的地方。可无数的亲朋好友和乡里邻亲，把他夸上了天，堂妹一家谈到这个继父就满脸笑容，赞不绝口。人我以前没见过，但耳朵早听出老茧了。 应该是的，否则不会和堂妹夫建明一起站在门口迎送客人。我们这儿的风俗，逢年过节时，家里的男人要站在院子的大门口迎接客人，女人则在厨房忙。虽说以前没见过，但应该不会搞错的。 我跟着老公喊了声堂伯，打过招呼后，克制着好奇心往房里走。 早就听说，堂妹的婆婆第二嫁很不错，对方家的两个儿子都很有出息，一个在某市里当着大领导，另一个做着大买卖，家里要钱有钱，要权有权，条件好的很。偏生两个儿子都对继母很好，做生意的那个还把自己的别墅让给两个老人住，大家都说建明妈是糠箩跳米箩了，40多岁还嫁了个富贵人家，前辈子不知修了什么福。 堂婶说，当年还是老头的两个儿子鼓动父亲再找个伴的，小儿子还会陪着老爹到处相亲，真真的少见。 这位继父，长得很大众，看不出有啥特立独行的地方，而堂妹的婆婆，也就皮肤白点，笑脸多点，离倾国倾城颠倒众生还是十万八千里的。再婚后能做到名扬四方，难道是因为天雷勾地火的爱情？ 据说老年人恋爱起来像着火的老房子。 某养老院，两个七八十岁的老头，走路都蹒跚了，还为养老院里的一位老太太大打出手，激情汹涌，冲动劲一点不比年青人差。 进入厅堂，我把拜年的一壶油和一箱饮料放到角落，往左边的一张圆桌子走去。 那里已坐了几个妇女小孩，正冲我热情地打招呼，都是逢年过节就要聚在一起的表亲。我逐个打了招呼，挑了个正对大门的位置，给自己泡了一杯茶，抓了把瓜子，加入闲聊八卦的队伍，在东家长西家短中，增加着亲友间感情。 江南虽说是鱼米之乡，经济发达，但年轻人在家务农的也不多，大部分还是出去打工的。很多亲戚，平时各忙各的，走动不多，也就是逢年过节才会见到。 ‘’建明旁边那位是建明的继父吧？＂我悄声问旁边的表嫂，再次确认一下。 “是的，他们结婚都十几年了，你才第一次看到？＂表嫂看我目不转晴地观察老人，惊讶地问，随即拍了下腿：“是的，你家亲戚多，光你公公这边就有两个叔叔五个姑姑，往年都是你老公到建明家拜年，你到大姑家拜年，分工跑，不然到初七上班了还没拜完年。” 我微笑着点点头，不时观察着在门口迎来送往的堂伯。后爹难做，后娘难当，人性的弱点，决定了再婚后矛盾多多，这二家人是真的相处得那么好，还是用钱滋养出来的表面光？ 这年头，啥都假的多，真的少。菜场里卖菜的，个个夸自个儿的青菜没用过农药，其实现在不用化肥农药的菜几乎没有。很多要面子的家庭，华服下可能爬满虱子。再婚家庭相处很好的很少听到。而且，我记得建明兄弟俩当年和自己的亲生父亲感情很深。 我们这边乡下的风俗，过年时所有的亲戚都要走动，还要凑起来吃上一顿饭，男客们要打上半天牌，女客们则围在一起磕瓜子聊天，从衣服、孩子聊到田里收成，东家长西家短，只要半天时间，远近亲戚家里的一年大事，就了解得八九不离十了。 这顿拜年饭，主人家大盘小盘的起码要上二十几个菜，要整张大圆桌摆满，还要菜盘叠菜盘才算客气。菜的丰盛程度，直接关系着主人家的面子。所以逢年过节时，家里的女人都在厨房里洗洗烧烧，忙得团团转。 中午吃饭的客人差不多到齐后，眉清目秀的堂妹夫，带着读大学的儿子往客厅里端菜，鸭舌，腰果，羊肉，香菜海蜇头……第一轮十个凉菜上齐后，热情地招呼大家开吃，同时拉出主位椅子，让继父上坐。 ＂来来，大家多吃点，这些羊肉鸭舌还是我爸从义乌给我送过来的。我们这两年在义乌干活，就过年时回金华烧几天饭，他还要给我们送些荤菜过来，真把我们当小孩了。” “家里荤菜有很多，你俩个哥哥过年拿回来的东西，冰箱都装不下。我们两个老了牙齿不好，吃不了多少，放在那里也是浪费。”那继父乐呵呵的，喝着自家酿的米酒。 “你爸对你真好，”在菜市场卖猪肉的小姑父，咪了两口酒，摆开了龙门阵，＂你儿子迅迅还抱在手里时，你娘和你爸在金华给你带小孩，每次你爸到菜场买肉，买的都是最贵最好的部位。” “那是，入口的东西，本来就要好点的。我这人就这样，只要有可能，什么东西都要最好的，娶老婆也是一样。我老婆，不错吧？”这个继父看着来来回回往客厅里端菜的建明妈，两口酒下肚，脸开始泛红。 “少喝点，跟你讲了多少遍了。一把年纪还胡说八道，不怕别人笑话。”建明妈把清蒸的鸦片鱼头摆上桌，嗔怪道。 “你家老头没说错，你脾气好，还会帮义乌的儿子带孙子孙女，建明爸娶到你，有福的。”酒过三巡，大家都乐呵呵地凑趣。 很懂人情世故，很会说话，很会做人，难怪跟建明他们处的不错。我夹了块细嫩的鸦片鱼头，看着那位谈笑风声的继父，边吃边想。 厨房餐厅两头跑的堂妹夫，抽空跟老人说：“爸，你下午回义乌时我开车送你！” “太麻烦了，我自己坐公交车回去，五块钱就够了，你家里事情多，在这边忙吧。” “不麻烦的，坐公交车要等，路上还要转车，太费时了。过年人多车挤，我们不放心，哥哥们也不放心。没事的，吃完我就送你回去。” “爷爷，让我爸送你回去吧，反正他下午还要给我外婆送点小青菜，顺路的。”说话的是建明的儿子迅迅，一个刚考进大学的半大小子，啃着鸡腿插话。 和继父相处的不错啊。想当年建明对自个儿的亲爹可是出了名的顺孝，现在这么亲热地喊别人爸爸，没纠结过吗？ 当年，堂妹夫的爸爸生病时，兄弟俩跑前跑后，端茶送水，从没二话。亲戚们都说，他家虽没女儿，但俩个儿子比别人家的女儿还仔细。父亲走后，兄弟俩难过了好久，对母亲更孝顺了。 这兄弟俩，住在离城30里外的一个小村，哥哥开着一个小汽修厂，自己又当老板又当修理工，赚点辛苦钱。弟弟，也就是我的堂妹夫建明，跟着哥哥干，堂妹梅则一直在城里打工，家里条件不算差，也谈不上好。 和义乌的继父家比，两家的经济天差地别，根本不是一个层次的，而且，听说堂妹夫妻俩现在还跑到义乌去给当大老板的继兄打工了。 我很好奇，这年头，不要说老人再婚，就算年轻人重组家庭，孩子财产等问题也让人头大。他们是怎么处的？ 是因为继父家有钱，两家才其乐融融的吗？人人称道的口碑会不会是用钱砸出来的？可能的，钱向来是最好的润滑剂。 我从没迂腐地认为钱是罪恶之源。只要是光明正大赚来的，不伤天害理，你情我愿能用钱解决的问题，何乐不为呢？ 市井人家，柴米油盐酱醋茶，绝大部分矛盾都和钱有关。想要活的舒坦，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刀能杀人也能干正事，钱能造孽也能行善，关键在人。 到了中年，经历过婚姻，看多了周围的悲欢离合，知道贫贱夫妻百事哀，绝对相信钱能解决婚姻里的大部分问题。 这会儿人多，有些事不好意思问，等饭吃完了去问问梅表妹。打定主意后，埋头钻在满桌热气腾腾的菜里，不然对不起壮烈牺牲的鸡鸭鱼羊猪。 20几个菜烧烧要大半天，大伙边吃边聊，七嘴八舌中，我想到我们单位里一位很出名的人。 那人叫老蒋，浓眉大眼，仪表堂堂。40来岁原配过世后，先后又结了三次婚。 前几年路上碰到时，他已年过70，仍腰板笔挺，声音洪亮，说话抑扬顿挫，一派领导干部的风范，让人暗叹别说结三次婚，就是再结五次婚也会有女人缘。 这位老蒋，我们不清楚他和第二位第三位妻子为啥过不长，他自己是从不提家里琐事的。一些和他住的近的同事，经常看到他早上和妻子一起去买菜，晚上一起散步，平时似乎关系挺不错的，搞不懂怎么老换老婆。 老蒋的第四任老婆，是我们单位一位年轻人的寡母。这位寡母虽然来自农村，但眉清目秀，看着清清爽爽，大约比老朱小20岁左右。 这个同事在单位里从不谈他的继父。偶尔有同事开玩笑说中午别吃食堂啦，可以到你爸妈家改善伙食呀，他也只是笑笑，从不接口。 直到十年后，我们看到那个年轻人经常迟到早退，才知道他母亲生了癌，需要经常陪母亲上医院治疗。 我们都说，他继父身体蛮好的，有时可以让他继父去医院顶一下班，白天帮忙照顾一下。孩子要孝顺是不错，但长年累月请假也不是回事。 说的人多了，年轻人有一天终于忍不住，恨恨地说：这个老蒋，就这张嘴巴好，结婚前天上地下的讲的天花乱坠，人骗到手后就换了一个人。他们家兄弟姐妹现在都劝老妈离婚，他们会养妈妈的。 我们这才知道老蒋为啥走马灯似的换老婆。 这位老蒋，婚后基本和老婆AA制，平时家里开支都记账的，连买块豆腐都要记下来。谁家子女来吃饭，那餐的菜就谁买。老婆到他手里拿点钱零用，每一分都要说清楚用途，扣的很。 这也就罢了。同事想着企业退休工资低，再婚家庭不可能像原配夫妻那样不计较，一起做个伴也不容易。再加上自己一开始就赞同妈妈找个伴的，就劝妈妈忍忍，钱方面不要太计较。 只是，想着妈妈用别人一分钱都要看脸色，同事的兄弟姐妹终归心里有疙瘩，有时私底下给妈妈塞点零花钱，除了逢年过节，这位继父家从不去。 矛盾的激化是同事的妈妈生病后。老蒋没掏出过一分钱，他说自己退休工资低，平时也没啥积蓄，父母生病终归该自己孩子负担的。 好在同事的几个兄弟姐妹还孝顺。 两年的住院看病，虽说农保住院报销的比例低，加上为延长生机，进口药用了不少，但几个孩子分摊，也不是不能承受。 老蒋呢，每隔几天会准时去医院看望一下老婆，叮嘱老婆不要担心，好好养身体，一如既往地语重心长，只是从不提钱的事，似乎住院治疗是不要钱的。 这个老婆气不过，有次含泪问：结婚十年，帮你洗衣做饭，就算是保姆也该付点工资啊！ 老蒋振振有词：家里水电费都我付的，还要我怎么样？ 老婆气得扭头不想再说一句话。以前收拾箱子时，她看见老蒋在箱底的一件衣服里藏了本存折，上面有十几万的存款。 这个老婆跟儿子说，她想离婚，她这个病就是因为平时日子过的不舒服，气出来的。 儿子心里也赞成妈妈离婚。只是现在缠绵病床，想着等身体好一点后再离开。 可癌这东西来了就很难赶走，拖了两年，身体越来越差，这婚到走也没离成。 听说，这个老婆生病的两年期间，老蒋硬是没掏过一分钱，还说子女孝不孝顺就看生病的时候，养子女，就是为了生病的时候用的着。 从此，同事跟老蒋再也没有任何来往。有时老蒋回单位办点事，碰到这个曾经的继子，倒是会热情地打招呼，但同事淡淡地嗯了声后就转身离开，再没第二句话。 同事说老蒋对前面两个再婚的老婆也是这样的，他只对自己的子女大方。 后来，隐约风闻老蒋又在托人帮他介绍老婆，说年纪大了，离不开人照顾的。 不知哪个女的冲着外貌，冲着稳定的退休工资又会入坑。 都知道再婚夫妻比原配夫妻不知难处多少倍，可无数人还是义无反顾走了进去。 他们或为生活，或为孤独，或因拦不住的吸引……目的有的堂堂皇皇，有的遮遮掩掩…… 世上大部分为生计奔波挣扎的普通人，有可能的话，都想找个条件好一点的，都想活的宽裕些；辛苦一天后，都想有个舒适的窝，暖和下受冻的心…… 年轻时结婚，多为爱和吸引，中老年时的再婚，多为活的更舒服些…… 存在就是理由，没有对错之分。 酒足饭饱，桌上的菜吃得差不多后，各路的亲朋好友三三两两在客厅和院子里喝茶聊天，我走进厨房，帮着梅收拾碗筷，借机问起她的公婆。 和有些子女羞于谈继父母不同，梅傲娇地告诉我：婆婆的再婚丈夫，不仅对婆婆好，对他们一家人也很好，婆婆再嫁时，她儿子还小。公公就跟着婆婆，在她家帮她带了三年的孩子。 男人再婚后会住到老婆家，帮继子带小孩的，罕见。尤其是在自家条件比女方家好很多的情况下。 有着男人都是大猪蹄子，婚姻要经营一辈子的觉悟，咱勤奋好学，一定弄清这位普通的农村老太太咋把男人管得这么好，两家做到相敬如宾的。所谓经验不问出处，学习无关年龄。 好在梅很乐意说说她的公婆。 当年，梅的婆婆在丈夫去世后，一直唉声叹气，时不时发呆，一空下来，就唠叨老公以前做过的事说过的话，悔恨自己能力差，害得老公那么辛苦走得早。 二个儿子虽然想念老爸，但看见妈这个样子，心里也很不好受。爸爸没了，他们希望妈妈能健康长寿，不要一直难过，别一天到晚沉浸在回忆里。 梅夫妻俩一划算，觉得可以让老妈到隔壁村的一家食品包装厂上班试试看，那地方活轻巧，女人多，七嘴八舌的，也许能让人分点心，不再时刻惦记已走的人。 话说某日暮春，梅的婆婆下班后，穿过田野，从乡间小路上慢慢走回家。一个五十几岁的陌生男人，站在一栋房子的门口，正巧看到了从门前走过的小巧女子。那女子，不知在想啥，嘴角微扬，似笑非笑，夕阳中那白晰的脸庞和和清秀的眉目，笼在淡淡的柔光里，瞬间让人心动。 男人转身回屋拖出屋主人，问刚才路过的女人是谁。乡村小，彼此又粘亲带故，想了解一个出现在村里的人还是很容易的。 很快，没几天，屋主人就带上他的亲戚，那位从义乌到金华做客的鳏夫，找借口到梅的家里玩了。 这位雷厉风行的鳏夫，从此三天两头往梅家跑。三个月的狂轰滥炸之后，向梅的婆婆求婚了。 梅和建明这对夫妻，都是开明的人。尤其是建明，很爱自己的父亲，但更希望活着的人过的好。 他跟梅说，与其让妈妈在家里长吁短叹，天天想念父亲，不如让她高高兴兴地开始另一段生活。至于自己心里的那点不适，总能克服的。 而梅，虽然平时嘴快不饶人，但来自骨子里的善良，让她能体会到婆婆的狐独痛苦。长期在城市打工，在很多事上已城市化。她不怕婆婆嫁人后村里人的闲言碎语，不怕有人会造谣她容不下婆婆，逼婆婆改嫁。至于会不会有人取笑她儿子都有了，还去找个后爹供着……别人爱咋讲咋讲，她无所谓的。 婆婆平时对她很照顾，每次她身上来例假时，婆婆都会主动帮她洗各种内衣裤，总说自己这辈子最遗憾的是没女儿，现在有了媳妇，媳妇就跟女儿一样…… 人心都是肉长的，梅也希望婆婆能下半辈子活的开心点。她文化不高，初中毕业就到城市打工，风风雨雨，冷冷暖暖，知道了这世上除了家人，没几个人会无条件对自己好。既如此，自己家人活得幸福比啥都重要。别人的闲话，管他呢，又不是靠别人生活…… 而梅的婆婆则心情复杂：这个义乌人不愧是以前做过生意的，能说会道，那种豪爽乐观，无畏无惧的脾气，和以前的老头完全两样。虽说一开始很别扭，但相处久了，心里暖烘烘的，竟然不再像以前那样无时不刻念着以前的老头了。 梅的婆婆有时也会想：跟这义乌老头在一起，日子应该会过得开心。况且，义乌人的两个儿子听说都很有出息，条件不错，再婚后，义乌老头的生病养老，他自己的儿子会负责，不会给她家的儿子增加负担的。 但梅的婆婆又马上对自己呸呸：老头走了才几年，又想再找了，不知村里的三姑六婆背后会说啥。孙子刚三岁，不忙着帮媳妇带小孩，倒想着嫁人，媳妇会不会看不起自己？奔五十的人还要找老头，儿子会不会觉得自己老不正经？ 不知别的地方是啥情况。 我们这边的乡村，妇道人家三四十岁再嫁的，大家都理解：孩子小，得找个人搭伙养孩子…… 但五十来岁，儿女都已成家，有能力赡养父母后，很少有寡妇或鳏夫再婚再嫁。原因之一就是怕以后生病养老时，经济上纠缠不清，不想凭空给子女增添麻烦。另外，还怕被取笑老不正经，年纪一把了还想着男女间那点事。 像我婆婆那样，40出头守寡，自己一个人带大四个孩子的并不多。 婆婆说起往事来也是一把辛酸泪，偶尔会提起当年村上某某人来提过亲，但考虑到双方都有孩子，怕对方偏心，一碗水端不平，咬咬牙就回掉了。日子艰难时，几次三番想改嫁，看到孩子时又流泪忍住了…… 村里人和亲朋好友讲到我婆婆时，都说我婆婆硬气，楞是一个人守寡30多年，不仅带大了四个孩子，还男婚女嫁，每个孩子的终身大事都安排得妥妥的。 风轻云淡的黄昏，妇人们摇着蒲扇，坐在小院里闲谈时，婆婆偶尓会回忆往昔，讲到以前想和她一起过日子，又被她拒绝的人，看着她脸上掩不住的羞涩和怅惘，很是为她惋惜。哪怕现在她已年近八旬，如果有碰到喜欢的人，我想我和她的孩子们肯定都会赞成她再婚的。 我婆婆是亲朋好友，十里八乡人人称道的楷模，只是这楷模活的真的很不容易很艰辛。 扯远了。 话说梅的婆婆，思前想后，患得患失，犹豫彷徨。 梅夫妻看得出这个义乌人很真诚，也很直爽。 他俩告诉老人：别怕，如果觉得跟义乌人一起生活会开心，就到义乌去好了。至于孙子，梅的妈妈会帮忙带的。如果生活一段时间后觉得过不下去，就回金华家里来，家里会给她留着房间的，不用担心没地方去，也不用担心再嫁后儿子媳妇不会养老…… 在松口答应妈妈跟别人生活前，建明兄弟俩提出先见见义乌人的子女。 都是经历过油盐酱醋七大姑八大姨的人，都在社会上风风雨雨过，不会再天真地认为有情饮水饱，两个人互相喜欢就能过好日子。要是对方子女难讲话，或不能接受父母再婚，他们不会轻易让母亲去受委屈。 好在对方子女也很想认识一下，接触接触，双方一拍即合，约好时间在义乌见面。 由义乌那位做生意的小儿子作东，叫回在湖州机关里的大哥大嫂，招待金华的建明兄弟俩和媳妇。 吃饭，聊天，一天下来，双方都很满意。 那位义乌人的子女，觉得建明俩兄弟和妯娌，比他们通过亲戚了解到的更朴实直爽，不是那种斤斤计较，小鸡肚肠的人，跟他们做亲戚，不太会有头痛的事。即使以后有要帮衬的，也不会狮子开大口让人为难，这俩兄弟应该是比较有分寸的人。 而建民兄弟俩，觉得这位义乌人的两个儿子大气，能干，虽然是从农村出去的，但已在城市扎根，比他们有出息的多，最重要的是没有看不起还在农村的他们，妈妈嫁过去后，不太会被他们看不起欺负。 这两位义乌的兄弟告诉建明他们，他们的父母一直生活在农村，义乌经商风气浓，父亲头脑活络，一直走南闯北做各种生意。父母两人，一个主内，一个主外，父亲开朗外向，脾气急但心眼好。妈妈勤快能干，兄弟俩基本跟着妈妈大。父亲虽说没赚到大钱，但敢闯敢拼的性格影响了两个孩子。 兄弟俩成家后，家里条件宽裕了，但好日子没过多久，妈妈生了病。 临终前，妈妈告诉两个儿子：你爸爸虽然是一家之主，但生活能力很差，平时点点滴滴都要人操劳着，没女人的话，生活很难自理的。我走后，早点让他再找个伴，脾气要好点的，你们兄弟俩要帮父亲把把关，你们认可了，才能让她进门。 母亲走后，兄弟俩轮流把父亲接到家里住，但都住不长。除了生活习惯的差异，环境的不适应，三口之家中突然多出一个个性很强的长辈，对所有人都是种煎熬。 父亲很快就回到了乡下的老宅，说金窝银窝不如自家草窝。 休息天俩兄弟回家看望老父时，发现电话里乐呵呵说啥都好的人，其实啥都不好：水槽里堆着好几餐没洗的碗，椅子上扔满换季的衣服，房间乱七八糟，冰箱里的几盘菜居然长白毛了……母亲在时清清爽爽的家变成了狗窝。 心酸之余，兄弟俩想到了母亲临终前的话，问父亲想不想再找个伴。 父亲一拍大腿，想的，没个女人真不行，家里都发出臭味了。 多年父子成兄弟。 从此，父子俩踏上了相亲之路，有时是父亲叫上儿子一起去相亲，有时是儿子拖上父亲去跟女方见面。 兜兜转转2年，见了不少人，走了无数路，蓦然回首，无意中看见了梅的婆婆，从此姻缘一线牵。 双方子女见过面后，接下来的事跟那俩个想一起生活的当事关系不大了。 为啥？因为大部分锁事，不用父母操劳，双方子女都包了，最多也就是细节问题跟他们商量一下。 湖州的大哥提出，老房子要漂白修整一下，这事很早以前就想做了，趁这次机会弄一下吧，钱他出。 做生意的弟弟说，虽然双方的老人都不想大宴宾客，但亲朋好友还是该知道的，就在镇上摆几桌，他来划算安排。 俩妯娌凑趣，爸爸60岁不到，年轻的很，以前没拍过婚纱照，趁这次结婚拍几张，她们有认识的婚庆摄影店，用不了几个钱的。 金华这边，则给两个要一起生活的人买了几套显年轻的衣服和一些生活用品。当妈的不好意思，说这把年纪再婚又不是啥光彩的事，别浪费钱了，人在一起就行。 梅安慰婆婆，你们是正正经经结婚，有什么不好意思，难不成只有年轻人结婚才是结婚，上了年纪的就该遮着掩着？你也才40几岁呢。 双方子女，似乎一方在娶媳妇，一方在嫁女儿。没大操大办，但都认认真真准备着。 很快，黄历上挑了个吉日，双方父母登记了。没人有异议，也没人谈到婚后财产和生病养老的事。 金华的兄弟俩早就跟妈说过，放心，以后的生病养老还是他们兄弟管，万一受了委屈过不下去，尽管回来，家里给你留着房间的。如果以后老头先走一步，别去争房财，不是自己的东西别去要。 义乌的俩兄弟则跟他们爸爸讲：别担心，虽然妈生病把家里的钱用的差不多了，但金华的新妈嫁过来后，生活费他们会出的。 童话故事里，王子公主历尽波折结婚后就没下文了，似乎结婚后就永远幸福了。 坑人啊。 多少痴情男女看了童话后，对爱情顶礼膜拜，忽视了婚后的生活技巧。很多人谈恋爱时激情澎湃勇往直前，婚后手足无措矛盾百出，变成幽男怨女后，埋怨婚姻是恋爱的坟墓。 可以理解。小说是人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大家当然愿意看到大团圆的结局，更何况有些写童话的本身就没结过婚，沒经验。 真正的生活，都是从婚后开始，经受不住婚后生活磨砺的，都不是好的爱情。 再说梅的公婆，因为婚前两边都没怎么张扬，大部分亲朋好友都是收到请帖后，才知道他俩的事。 有些人好心地劝义乌兄弟：你们两家经济条件相差这么大，他们那边会不会是看中你们家的条件才肯过来的？有些事你们要婚前先讲清楚，最好写个协议，否则以后会有很多麻烦的。 还有人说，生活在一起是没关系的，但最好别登记，这样以后就不会有经济纠纷了。合则聚，不合就散，很多血泪教训摆在那，不少人都这样做的。 湖州的大哥给上门的亲戚端上一杯茶：是啊，再婚后没矛盾的不多。是有不少人为钱反目成仇，一拍两散的。我们兄弟俩现在自己能挣钱，从没去想过我爸的养老钱。我爸的钱，也就够他们两个吃吃用用。等老了，花钱的地方多了，我们兄弟俩还养得起的。至于老屋，以后如果我爸先走，给金华的新妈住也是应该的。如果她硬要拿走，也就几十万钱的事。 大哥喝了一口茶，继续说：我爸供我读书这么多年，结婚时又为我买房，省吃俭用，这辈子就没舒坦过。现在他老了，想后半生过好点，我们如果斤斤计较扯后腿，弄得大家都不高兴，讲不过去的。 将心比心，人心都是肉长的，你对别人真诚，别人才会真的对你好。登记虽然只是个仪式，但老爸愿意，我们做子女的也不该干涉。 做生意的小儿子接完电话，安排好生意上的事，笑嘻嘻地走了过来：我可没少为我爸的这个婚操心。爸对她有意思后，我托不少人去了解过金华的那两个兄弟，都说他们好讲话，正规，不贪小，对丈母娘很孝顺。这个家庭不错的，符合我妈的要求。我爸要是糊里糊涂见色忘义，找个搅屎棍，我不会同意的。 既然人家的子女说到这个份上了，旁人也不好再说什么，以后碰到梅婆婆时，都客气的很。 倒是婚后双方子女马上喊老人为爸妈，孙女孙女跟着叫奶奶爷爷，让不少人羡慕不已。 梅说，这些话，是当年义乌的爸爸在婆婆面前得夸耀自家儿子时说的。 理解义乌那边亲朋好友的担心。 再婚夫妻，过得太平没矛盾的，真的不多，过得不称心的，倒是经常听到。 我小区里有个一个刚过逝的老吴。老吴其貌不扬，也没啥钱，年轻时有过贼心，但还没敢长出贼胆，前半生也就那么无波无澜的过着。 让人没想到的是老吴五十几岁，碰到了一朵野花。那野花快50了，从没有过正式工作，一直在不同单位转来转去做临时工，但胜在够嗲够女人味。 老吴认识野花半年后，就要死要活跟老婆离了婚。大家都惊呆了：入土半截了还有精力折腾，只能说是真爱了。 婚后的老吴春风得意，精神焕发，常关注一些补肾广告。听说他的新老婆风骚无比，床上功夫了得。虽有一些风言风语说他老婆以前跟过无数男人，但自家男人不计较也就无所谓了。老吴还常跟单位的哥们说：人一辈子总要为自己活几天…… 婚后没半年，传了多年要拆迁的房改房终于拆了。旧城改造，每个拆迁住可选择拿钱，也可选择拿房。 老吴选择拿钱，然后租了单位对面的两间旧房子住着。 口袋里有了100多万人民币，老吴的腰瞬间挺的笔直，说话的声音也更响了。 同事们不解，有人好心地劝他还是拿房好，房产会增值，人民币放在银行只会贬值。但新婚的老吴神采飞扬，信心满满：人睡觉只要有张床就行了，在哪睡不是睡？趁现在手头有活钱，股票行情好，抓紧时间赚点钱，以后买套大房子，再存点养老的钱…… 问老婆孩子同意吗？他说房子是自己的，干嘛要孩子同意？再说现在的老婆举双手赞成他这么做…… 当初跟原配老婆离婚时，老吴老婆防着他瞎折腾，拿走了所有存款，然后住到女儿家帮忙带小孩。而二室一厅的老房子，是老吴单位的房改房，登记的是他的名字，看在子女的份上，老婆就留了个空壳给他住，想着即使拆迁后拿回新房，野女人也拿不走。 一年后，没听到老吴股市里赚了多少钱，只看到他满头的灰头土脸。听一些常跟他一起的邻居说，野花转家花后不久，就提出儿子要结婚了，让老吴给那小子买套婚房。说都成一家人了，夫妻俩以后可以跟儿子一起住，以后老了生病啥的，孩子照顾起来方便点的。 老吴虽然在床上被野花迷得晕头转向，但还是保持着一份清醒。虽说新老婆很是妖娆，有时中午都忍不住要回家折腾一番，但把所有的钱拿给一个全然陌生的儿子，他终是做不到，再吹枕头风也不行。 从此，便经常听说老吴家战火纷飞，大伙儿经常看到老吴睡办公室。 一年后，老吴开始往法院跑了。 原因是转正的野花，看看老吴口袋捂得紧，掏不出钱来，就提出离婚，要求拿走一半拆迁款。她儿子要结婚买房，再拖下去女朋友要黄了。 大伙都说半路夫妻没有分走这么一大笔钱的道理，但折腾半年后，老吴吃不消野花天天堵在单位门口骂，还是被迫离了婚。那野花，污言秽语的，啥难听说啥，老吴床上的那些事被抖了个干净，每天还不带重复的。他最后只能用一半的拆迁款换回耳根清净。 离婚后的老吴，全身心放在股票上，他想把钱赚回来买套房。儿子女儿因为他当时逼迫老婆离婚，对他意见很大，平时鲜有来往。他找过老婆，想复婚，但老婆现在忙着给女儿带小孩，看见他就气不打一处来，见一次骂一次。 又过了两年，突然听说老吴没了。很奇怪他走的这么快，邻居说他股票越炒越亏，心情不好身体也变差了，体检时查出肿瘤，开始还硬扛着，一个人去看病治疗。到扛不住时，还是吞吞吐吐跟原来的老婆孩子讲了。 亲生的孩子，几十年的夫妻，终归还是有感情的。他们照顾了他一段时间，但癌这东西不是那么好治的，最后还是走了，身边的钱也所剩无几，听说走前看着自己的孩子，流着泪说对不起他们。 唉，婚姻本就是改变生活的一种捷径，只是手段方法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乌龟王八各显神通。 我问梅，他们两个老的就没闹过矛盾，没吵过架？虽说年纪大了脾气会收敛一点，但也不太可能吧。 怎么可能不吵架呢？梅莞尔。洗完碗，收拾好厨房，拉着我坐到后院的梅树下赏花。 后院不大，三十几平方，和厨房联在一块，种了些青菜和药材，梅树种在墙角，枝丫一半伸到墙外，开的正盛，香气扑鼻。 两个老人，按照婚前商量好的，金华义乌两边轮流住。 因为当时梅的儿子才三岁，还没上幼儿园，夫妻俩要上班，孩子没人照顾，公公婆婆就留在金华，帮忙带几年孩子。逢年过节或夫妻俩休息时，公婆才回义乌。 两个阅历不同，性格不同的人生活在一起，有矛盾是正常，没矛盾是童话。 婆婆脾气好，温和，轻易不会发脾气，义乌公公当时最喜欢的就是这一点。他知道自己脾气急，火气上来的时候像头牛，谁的话都听不进。 但女人的通病是爱唠叨，婆婆也不例外。有时鸡毛蒜皮的事念多了，公公也会跳起来。 梅夫妻俩在家时，如果看见老两口绷着脸，就知道又拌嘴了。一般情况下，建明劝自己的妈妈，梅去劝公公。 比起年轻夫妻，老年夫妻的优势是更理性，一般情况下，劝过后就会雨过天晴。 偶尔梅夫妻俩回家时，会看见婆婆一个人拉着脸在家，公公不知所踪。问婆婆，不响，冷不丁的冒出句：这种脾气的人都有的？过不下去了，油瓶倒了都不会扶一下…… 急忙给公公打电话，公公倒是乐呵呵的若无其事，说想念义乌的街坊邻居了，回家住几天…… 这时，梅夫妻两个就会劝婆婆：男人结婚，有几个愿意住在女人家里的？尤其是家里条件好的，根本不可能。公公虽然懒了点，但是愿意过来帮忙带小孩，而且这小孩还不是自己亲儿子生的。这样的人，世上有几个？ 公公爱喝酒是不错，有时会喝多一点。但他气量大，住在家里不仅不要我们出一分的生活费，还经常贴我们，三天两头给你和孩子买东西。他是不愿意干家务活，但家里所有的荤菜都是他买的。每天早上都抱着孩子去菜场，买完菜后把早饭带回来，让你空一点，省得你一天忙到晚。 还有，我们两个白天都不在家，没空陪你，有了他之后，你好歹多了个伴，哪怕吵架都不要到外面找，头一抬就有了。妈，你自己照照镜子，是不是胖了，脸色也好多了？ 而义乌的儿子接到梅夫妻电话后，也回去劝自家老爸：上了年纪，酒要少喝点，脾气不要再这么急了，当自己还年轻啊！以前妈也受不了你，如果不是我们兄弟俩，可能早就跑回娘家了……女人都罗嗦的，想要有人端茶送水陪着你，就得忍着…… 私底下，两个儿子经常偷偷的给老爸塞钱，让他在平时生活中大方点，碰到梅婆婆家里有红白喜事，别让女人出钱，不要因为是半路夫妻就各管各的，不差那么点钱的。 义乌的小儿媳，还会到店里买点金器，比如金耳环啥的，让公公带回金华去哄婆婆，当然，叮嘱过公公，让他说是自己买的。 如此，这对再婚夫妻虽然有时也会乒乒乓乓，但很快就偃旗息鼓了。 子女们唠唠叨叨做父母思想工作时，常觉得自己好象是父母，父母反而像小孩。有时老人缠着一件事，反复控诉对方的错时，儿子们也会不耐烦：你们怎么这么讲不清楚的？就这么小的一件事，有什么过不去的，你们又不是三岁小孩…… 梅的孩子上了小学，不再要接送后，义乌的哥哥生了第二胎。 梅的婆婆跟着公公回到义乌，帮儿子带小孩，等这个孙子读小学后，儿子让俩个老的搬到他在乡下新造好的别墅里。 开始俩个老的不肯，说自己有房子的。 儿子苦口婆心劝：我们夫妻俩都在城里做生意，孩子在城里读书，不可能住乡下的，也就孩子节假日有空时回乡下住几天。别墅空在那，里面没家里人，不放心。与其雇个人收拾房子，不如自家老人住在那，平时帮忙种点菜，周末烧点好的，他们带孩子回来吃。 这话左听右听都很有道理啊。住别墅，既能帮孩子看家，还能发挥余热帮孩子种菜烧饭，住了！ 我心里默默地为双方子女点赞。 很幸运的一对再婚夫妻。 他们的幸运，不仅在于碰到自己喜欢的人，更重要的是双方子女都通情达理。父母发生矛盾时，不是火上浇油，而是及时充当消防队，灭火消灾。 这应该也是他们的一种福报吧。 为啥这么说？因为子女的脾气性格，为人处事，都是原生家庭浸泡的结果，都是父母言传身教的产物。家庭环境对孩子的影响，可能平时不显山不显水，但留心观察下，父母不通情达理，贪婪爱占小便宜的，子女往往也不好说话；子女彬彬有理礼貌周全的，父母基本也是宽容有气量的人。 欣赏这对再婚夫妻的子女，拎的清。 大部分头脑清晰的父母，都不喜欢和已婚的子女住在一起。生活习惯不一样不说，媳妇或女婿不是自己养大的，在狭小的几居室里，抬头不见低头见，天热时穿凉快点都不方便。 我认识几个和孤寡父母同住的家庭，夫妻俩平时从无怨言，言行举止孝顺的很。 只是，不是自己亲生父母的那一方，总是有意无意地热衷工作或社交，尽量减少在家呆的时间。 而带着父母一起生活的那一位，虽然心里有微词，但也清楚对方跟自己的父母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不自在，别扭。为了让自己的父母能长期住下去，只有忍住心里的不满。看似一团和气没矛盾，只是大家清楚，心里终归有隐隐约约的疙瘩。 如果没有特殊情况，条件允许，每个孩子都想孝顺，很多人都想和父母生活在一起，但另一方基本打心底里不愿意。 除非为帮忙带下一代，没办法只能住在一起，大部分明理的二代人都喜欢分开住。 老人已孤着的，子女如果不是偏执或对金钱特别计较，都愿意老人再找个伴。这样自己忙的时候，家里有个人时刻陪伴着父母。年纪大了，走路都磕磕碰碰的时候，家里没个人真的不放心。 而年轻人平时忙于生计，不可能时时刻刻陪在老人身边，大部分的孝顺，也就是放在心里或体现在多给钱上。哪怕是三代同堂的，孩子一上班，老人基本上也是孤单着。 老年大学有伴可消磨时间？很多城市的老年大学因条件和教室面积有限，只招收机关事业单位的退休人员。我们这里就这样。 但老人中，机关退休人员是少数，企业里退休的老人才是多数。企业编制的基本进不了老年大学，他们虽愤愤不平，但也只能各回各家，想法子消磨剩下的人生。 倒是公园的某些角落，是无处可去老人扎堆的地方，这些地方，有不少人在吹拉弹唱消磨时间，也有涂脂抹粉，满脸皱纹的暗娼。晚间新闻，偶尔也会报道嫖娼被抓的高龄老人，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看新闻的，大部分把这当作奇闻怪事，觉得这种事很诧异。人，都是要到了某个年纪，才能理解同龄人。 能像梅公婆这样的，少数。除了运气好，双方的子女都通情达理，和一方的经济条件好也有不少关系。 经济宽裕了，有些方面才不会去计较，才有能力让金钱去充当润滑剂。很多琐碎的矛盾，有了钱就不是事了。 我不是拜金者，但觉得生活中没钱是万万不能的，捉襟见肘的生活不太可能长期和睦，家贫万事哀。 最理想的婚姻，是彼此喜欢，又没有经济上的后顾之忧。 梅送走了一批客人，回到后院继续和我喝茶聊天。 我问，义乌的兄弟和公公有没有在经济上赞助他们？ 梅坚决的摇摇头：我们从来没伸手向他们要过钱。 最近这些年，修理铺生意不景气，收入比前些年少了很多，加上儿子考上美院，开支直线上升，日子不太好过。也尝试过各种赚钱渠道，运气不好都没怎么赚过。但不管怎样，从来没有伸手向那边要过钱。 我沉默了一会儿，忍不住说：咱们这边似乎都有兄弟姐妹互帮的传统。你妈妈平时就没少帮衬你舅，上次刚借了你舅舅一万多块钱，听说最近几年借给你舅舅那边的钱，加起来起码有七八万了，你妈这些年在外打零工赚的钱，都贴给你舅舅家了。 还有你哥，因为你姐长期心脏不好，不能劳动，20年来一直在帮衬你姐姐。如果没有你们兄妹帮着，你姐这个家早就没了。 梅抿抿嘴，叹了口气：钱谁都不嫌多，有人帮当然好。但毕竟不是亲兄弟，像我们这样的，能做到彼此客气就不容易了。 我家建明说了，如果厚着脸皮伸手讨，人家看在妈的面子上会给点，但发不了财，倒弄得自己在义乌兄弟面前挺不直腰，连带着妈也在公公面前也会低三下四，犯不着的。 我婆婆前几年看我们开支大，也偷偷问过我们，要不要她喑示公公帮我家一把？结果建明把她骂了一顿，骂她老糊涂了，他是嫁妈不是卖妈，迅迅读大学也就四年时间，很快就能熬过去的。 是这样的，拿人手短，如果一念之差向别人讨要，就不能昂首挺胸讲话了。 按照我们这边不成文的风俗，条件好的亲戚都会或多或少地支援一下穷亲戚，很多以借的名义拿走的钱，基本都不用还。 所以，想来也不会是我一个人这样问梅，当初婆婆嫁过去，对方经济条件好，不可否认也是一个重要因素。 现在儿子读大学钱紧张了，对方赞助点也人之常情。建明夫妻俩能克制住人性欲望不伸手，不容易的。 客人差不多都走掉后，建明到后院摘菜，二篮，一篮给丈母娘，一篮让继父带回义乌。 雨后的三月青，水灵灵的。建明说丈母娘身体不好，他先送继父回义乌，回来时顺路到丈母娘家送点菜，给她烧碗面条。 梅没吱声，看样子建明最近没少过去帮丈母娘干活。她妈妈我最近半年碰到过几次，脸色蜡黄，直不起腰，身体不好已经有段时间了。 “建明，听说你今年不在金华，跑义乌帮你哥做生意啦？”我挽起袖子，帮忙摘三月青，问道。 “嗯，金华这边生意不好做。我哥那边做出口的，生意好，人手不够，让我们过去在批发市场帮忙。梅精明，能说会道，以前在超市当过柜长，哥就让她在批发市场接待顾客，那里的顾客天南海北的，还有不少外国人也来进货，梅合适。我只有力气，没啥用，就在仓库管进出的货物。哥说自己家里人，不会弄虚作假拿回扣，放心。” “那工资肯定很高啦？” “比普通员工高一点，但也没高很多。如果高的离谱，我们也不好意思拿。我哥说了，他们有事到外地时，我们帮忙接送一下小孩，家里也顾一下，所以工资给的比别人高一点。我哥说请我们帮忙，比到外面雇个保姆省钱放心！” “你们住在一起的？” “不住一起的，我哥在市场附近给我们租了套两居室，房租他们整年都付掉了，我说我把房租费还给他们，他们不肯，说一定要还他们的话，明年就不让我过来帮忙了。”建明挠挠头，有点不好意思。 升米恩，斗米仇，帮助别人也是门技术活。听得出义乌的那位兄弟是个分寸把握得很好的人。 我哑然失笑，不聪明怎么赚得了大钱？好运向来喜欢和能人结缘，势利的很。 菜摘好，用地下摇上来的水冲洗过后，建明就送继父回义乌了，没三个小时不会回来。 我帮梅扫完地，收拾好房间，准备晚饭到她哥，就是我堂兄那儿吃。 我们这儿的风俗，出嫁的女儿，过年时要回去吃一顿。正好顺路，我和梅一起去上王村。 初春的田野，还是光秃秃的，满眼尽是温暖的褐色。霜冻过的土壤里早已播下种子，孕育着夏天的希望。 路上，我问梅：听亲戚们说，你婆婆买了失地养老险，以后和城市居民一样，每个月有钱领，生病药费也有得报啦？ “是啊，我婆婆现在每个月能领到近2000块养老金，药费也能报80%，开心死了。” 农村的老人大都比较节约，开支很省，蔬菜和米都自家种，不用买。2000块，对他们来说是笔巨额收入。 什么叫失地养老金呢？城里人可能不知道，简单的说，就是国家征用了某村的一些土地后，给予该村几个名额，这几个名额补交一笔养老金后，每个月可像城市居民一样领一笔工资，几年后就能回本，这种工资能领到去世为止。 因为名额少，很多地方都争得头破血流，后来有些村，干脆用抓阄或摇号的形式分配，否则村干部走哪儿都要被人堵住骂。 “你婆婆这个号是摇来的？运气好啊！” “哪有这种运气啊。当年我公公村里有几个这种名额，公公觉得自己比婆婆大十几岁，怕自己先走后，婆婆生活会碰到困难，就想给婆婆弄个名额，安安她的心。摇号摇不到，花大钱从摇到号的人手里把名额买过来的。” “这个事，从买号到交养老金，前后花了11万，我公婆自己拿出六万，义乌的哥哥拿出五万。说起来，这笔钱本来该我们这边兄弟帮妈出的。但义乌的哥哥说，我婆婆帮他们带了这么多年小孩，钱他们出，跟保姆费比，他们还占了大便宜，让我们别跟他们争。” …… 婚姻，从来不是俩个人谈得来，互相喜欢就能过得好的，年轻时如此，老了也如此。 都说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想要修得幸福美满，需要万年了吧？ 前段时间，看到一则历史轶事：英国首相丘吉尔的妈妈，中年守寡后，先后又嫁了二次。二次都嫁给和儿子的同龄人，其中一个还是儿子的政敌。两次，丘吉尔都给予理解祝福，并陪伴妈妈进入婚礼教堂。 名人们自带光环，他们做的任何事都万众瞩目。而那些为生计奔波的老百姓，虽说和名流们有着云泥之别，可也一板一眼活得很认真努力，他们中也有不少让人感动的故事。 活着不易，生活中需要些暖心的事，特记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