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歌的记忆

颜世亮

马上“六一”了，这是个让人怀旧的日子，我想起了一些童年的儿歌。 儿歌，语言简单，意思浅白，强调押韵，不讲究格式。念儿歌时，有强弱顿挫，配上韵律节奏，如歌唱一般。也有的儿歌，原本就是歌，是用来唱的。 儿歌全名是“儿童歌谣”，剩下的两个字也可组词，即“童谣”，意思和“儿歌”是一样的。 幼年时在金华地专机关幼儿园的三年，我们天天跟儿歌作伴。课堂上课围坐在一起，跟老师学儿歌。活动课，边唱儿歌边做游戏。下面几个是大家比较熟悉的： 一 找呀找呀找朋友， 找到一个好朋友 敬个礼，笑嘻嘻 大家一起做游戏 二 丢手绢，丢手绢 轻轻地放在小朋友的后面 大家不要告诉他 快点快点抓住他 快点快点抓住他 三 两只老虎，两只老虎 跑得快，跑得快 一只没有耳朵 一只没有尾巴 真奇怪，真奇怪 记得有一首比较复杂，带点故事情节：小兔子独自在家，大灰狼假扮外婆来敲门. 机智的小兔子没有上当，终于等到了妈妈回来。其中的两段———狼外婆：小兔子乖乖，把门开开我是外婆，我要进来小兔子：不开不开，我不开妈妈没回来…… 表演时，扮演大灰狼的小朋友头上包裹着花头巾。很多年后，只要看到裹着花头巾的女人还是想笑，因为会想起“狼外婆”。 　　我从小从生活的宿舍院里，长辈中会说金华方言的不多，小孩们流通普通话和金华话混合的语言，俗称“三合土”。那个年代水泥地面不多，屋内通常用石灰、粘土和细沙三种材料混合夯实做地面的。 虽然方言说不好，但能听懂。院子里不少家庭为照看小孩雇有保姆，她们大都来自本地乡下，讲着地道的金华土话。虽然年代久远，但还能回想起几句她们哄毛毛头的歌谣： 点点笃笃虫虫飞 老鼠做窝猫夹塞（撒尿） 嘟——嘚 摇啊摇，摇到外婆桥 外婆请我吃年糕 糖蘸蘸，多吃点 盐蘸蘸，少吃点 骑马郎，过临江 临江吃杯酒，满路打滚斗 …… 　　上小学后，课文中就有不少儿歌。老师要求课文都要背诵，同学们愿意新课上儿歌，因为容易背，读两遍就记牢了。 下面这段是描写公社的拖拉机来了，全家老小喜悦的场景： 爷爷跑，胡子翘 奶奶跑，哈哈笑 姐姐跑，像飞鸟 弟弟跑，摔倒了…… 这首是描写梦见领袖的： 我家小弟弟 半夜笑嘻嘻 我问他，笑什么 梦见毛主席 这类儿歌是规范教材，通常都配有乐谱，在每周一节的音乐课学唱。班里还把这些儿歌作为脚本排成课本剧，上台演出。多年后同学聚会，有女生说起当年，对饰演小弟弟男生的萌态还记忆犹新，眼里不禁散发出母爱的光芒。 最为经典并能经久流传的，要数夸奖拾金不昧品质的那首： 我在马路边捡到1分钱 交到警察叔叔手里边 ……. 直到不久前，遇见一群幼儿园小朋友，排着队，边走边唱这首歌。细一听，原先歌词里的1分改成了1元。 　　课余时间，同学们私下也流传着一些社会上的儿歌，多为金华方言。有的内容不太健康，有的还很荒唐，但大家并没太多忌讳，只是觉得好玩。如这两首； 一. 阿毛里个娘 顶贼相 吃起豆来啯噜噜响 放起屁来大炮响 隔壁有个王先桑 听到大炮响 端起冲锋枪 “棒”的一枪 打死阿毛里个娘 二. 今天我出门 看见一个人 满脸的麻子真是吓死人 大的像太阳 小的像月亮 最小的也有半斤差1两 …… 节奏感极强，念起来朗朗上口。 再如： 癞痢癞痢，你在哪里 我在勒色洞（垃圾桶）里 勒色桶里打死哥（做什么） 勒色桶里吹喇叭： 癞痢癞痢咚咚锵 癞痢癞痢咚咚镪 金华人把垃圾念成“勒色”并不是吴语方言的传承，上海、杭州都念“拉西”，吴方言的中心苏州话念“粒屑”。据说“勒色”是民国时国语“垃圾”的读音，目前台湾人还是这么念的。与之不同的是，金华人把原来的两个四声，改成一个四声一个平声。 扯远了。下面这段就只能用金华方言念了： 该嗟恿嗟 牛窝（屎）踏着 塘里洗脚 水蛇呃（咬）着….. 第一句是表示活该，接着走路踩牛屎，洗脚又被蛇咬……后面还有，记不全了，是带有情节的，一环扣一环，都是倒霉的事。最后结局是被家长揍了一顿。歌谣中的“着”、“脚”，金华话都念“嗟”的音，韵脚相当工整。 　　我就读的金华环城小学，校园南低北高呈阶梯状。低年级六个班在上面，中高年级12个班在下面。学校只有一座厕所，在“半山腰”。每当课间，尤其是第二节下课，各路人马蜂拥而至，厕所里熙熙攘攘，热闹非凡。金华人习惯把厕所叫做“茅坑”，于是有了一首关于茅坑歌谣： 茅坑是个好地方 又有馄饨又有汤 大家排队进茅坑 先吃馄饨后吃汤 …… 吃吃身体保健康 内容有些腻心，然童言不忌，童耳无讳。说者洋洋得意，听者津津有趣，一片欢声笑语。 宿舍院里有个发小，他爹人称“大老王”，他是“小老王”。读书不太灵光，他爹常让我去管管他的家庭作业。几句话的课文，他读几十遍也背不下来。 奇怪是外面有什么新儿歌，他总是一听就会，见人就表演，载歌载舞，图文并茂。此刻，脑子里恍惚浮现他当年的模样：身上脏兮兮的，书包带很长，悬挂在大腿上，他摆着手，边走边唱着—— 我是你爸爸 你要听我话 我给你讨个小老婆 你要爱护她！ 曲调就是《我是一个兵》。 还有些儿歌是谜语，很简单，猜出谜底基本不需要费啥脑筋。 胖大汉，两把扇， 走一步来扇一扇。（猪） 麻屋子，红帐子， 里面住个白胖子。（花生） 上边毛，下边毛， 中间一颗黑葡萄。（眼睛） 有个字谜，是同学们自己编的。在那个不怎么讲究师道尊严的年代，敢拿老师“开涮”： 高老师的头，李老师的脚， 郑老师的耳朵拉拉长。（郭） 儿歌和童谣意思一样，但这类谜语还是冠以“童谣”恰当些，从字面上看，童谣似乎比儿歌多点文化韵味。 　　玩伴中有部队子女。他们带来军人家属院的儿歌，又是另外一种风味。 打不过你我不怕 放学就去告你妈 你妈打你我不拉 站在一旁笑哈哈 又如： 奇怪奇怪真奇怪 老头背着老奶奶 上-街-去买菜 一个跟头摔下来 活该活该真活该 谁让你背个老奶奶 我-就-不扶你 看你起来不起来 这首还配有曲谱，四二拍，节奏感很强。后来我学吉他，用吉他伴唱此歌，蛮有味道。 春夏季节，捉各种昆虫是男孩们的最爱，如蟋蟀、知了、蚂蚱等。有种一节拇指大小的硬壳甲虫，金属颜色，我们称之“金虫”。用细线拴住它的脖子，捏住线头，高举手臂，金虫就会在你头顶绕圈飞行。由于金虫身体沉重，飞不了几圈就飞不动了。我们把虫子放在手心，另只手食指轻轻拍打金虫后背，口中念道： 金虫榜榜拜（拍拍背） 活到一百赛（岁） 也有念的是： 金虫拍拍背 明早上瓦背 就这样一遍遍念着，直到它再次飞翔。 　　现在的孩子盼 “六一”，因为到了玩具丰收的季节。我们当年也盼 “六一”，只是因为这天小孩放假，大人还在上班，无人管束，可尽兴玩耍。 我们的童年，物资上是贫乏的，没有玩具，也没什么课外读物。但只要有时间，有空间，就能玩出各种花样来。 儿童教育学有这样一个例子：有兄弟俩，性格迥异，老大整天开开心心，老二整天闷闷不乐。母亲为了平衡，把老二留在屋里，所有玩具都归他；把老大关在门外院里，什么玩具也不给。 一会儿，老二的新鲜劲过去了，又开始哭闹，而屋外的老大却没有动静。母亲推门一看，见老大正用一根树枝拨弄地上的马粪。他兴致勃勃地对母亲说，我想找找马粪里面会不会有一匹小马。 我们的童年就像那个老大，能无中生有，觅得快乐。比如，打死几只苍蝇，引逗蚂蚁打群架，就能度过一个快乐的下午。 把死苍蝇放在有蚂蚁出没的地方，小伙伴们就开始念念有词，召唤蚂蚁： 乎瓦袅袅 爬出来耕田扛苍蝇幺 会说这句童谣的人，该都有六十开外了，因为近几十年，很少听到金华人把蚂蚁叫做“乎瓦”的了。谣中的“耕”、“扛” 都念 “缸”，听上去童趣十足。 当有蚂蚁来拖苍蝇，我们就用细枝按住，让它搬不动，只得回去搬兵。这样，来自不同部落的蚂蚁聚在一起，就开始了厮杀。各蚁穴中都有一支专门作战的部队，我们称之 “大头兵蚁”。它们身躯比一般工蚁大，嘴很宽，能将敌方工蚁咬成两截。 　　童年最常玩的游戏是“官兵捉强盗”。开玩前，要通过“点将”把人分成两拨。点将很有仪式感，大家先齐声念叨—— 点点笃笃，墙头壁角 …… 记得还有首蛮长的儿歌，前几句是： 一粒星，咯咯丁 两粒星，挂油瓶 油瓶漏，好炒豆 豆不香，好种秧 秧没肥，好种梨 梨有核，种毛栗 毛栗三层壳...... 很土的方言，叙事般的娓娓道来，蛮有趣。只是太长，记不全了。后面好像是说捡了铜鈿，给姐姐买花线，不知何故又出来一个老缅（指老太婆）…… 那年头，孩子普遍较瘦。哪个腮帮稍鼓点肉出来，马上会被人叫“老胖（念juang）”，真正胖的则会叫做“老肥”。由于与众不同，就容易被小伙伴揶揄取笑。 老胖老胖，出门打仗 砰的一枪，打死老胖 当然，这绝不是恶意嘲讽，纯属逗乐。下面这段也是： 大头大头 下雨不愁 你有雨伞 我有大头 还有这句，是调侃跛脚的： 跷脚格隆咚，买布做裁缝 当有人蹩脚地模仿，小朋友就会拍着手嗤笑： 窝样放屁，鲶袋做戏 窝，是学的发音；金华人把鲶鱼叫做“鲶袋”，我至今也没明白“鲶袋做戏”是什么寓意。 　　如今人们注重幼儿学前教育，但感觉有点过。有朋友告诉我，他家小外孙未满4周岁，已经能背百余首古诗词了，还说伢儿很感兴趣。 我不相信一个毛毛头会喜欢大人都弄不懂的唐诗宋词。真实情况是，为了让孩子出类拔萃，家长们威逼利诱，软硬兼施，孩子只是 “被喜欢” 了。 确实有的孩子较有情商，虽说不上是体恤家长苦心，但知道讨长辈开心。尤其得知自己多背了几首古诗，在大人圈里会被称作“邻居家的孩子”，可以让家长很有面子。 如今大棚种植的推广，各类蔬菜几乎不受时节限制都能买到，但却没了早先那种时令鲜蔬的味道。道理很简单，既然要反季节，势必要有非常手段，免不了使用各种化学肥料和催熟剂之类。 我以为，孩子教育不宜“反季节”，应该顺应自然，尊重规律，什么年龄就做什么年龄该做的事。让孩子背古诗，若是为了启迪心智，训练语言能力，不妨多背点孩子们喜闻乐见的儿歌，边玩边学，寓教于乐。 如果仅仅为了显摆，满足大人的虚荣，对孩子是不公平的。童年每个人只有一次，爱玩是儿童天性，不应该剥夺孩子该享有的童年快乐。 颜世亮 2021年5月30日於杭州桥西 <a href="https://www.meipian.cn/3rstb92r" target="_blank" data-link="create">电影台词的记忆</a> <a href="https://www.meipian.cn/3qzvu4qj" target="_blank" data-link="create">说孝</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