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田野的哀思——沉痛悼念袁隆平

五木

来自田野的哀思                             【题记：联合国粮农组织“拯救饥饿奖”和“共和国勋章”获得者、中国工程院院士、国家杂交水稻工程技术研究中心原主任、湖南省政协原副主席袁隆平，因多器官功能衰竭，于2021年5月22日13时07分在长沙逝世。】                                           一艳阳高照的红五月，为什么会在这个午后雷鸣电闪、风狂雨急？当我从碗里扒完最后一口饭，突如其来的噩耗令人愕窒。那么熟悉而慈祥的瘦高身影，转眼间悄然地离开了人世。他将自己化为一粒种子，播进广袤田野的深处，躺在大地母亲的怀里。呵，您真的走了，带着未完的梦想羽化飞天，化作那颗最亮的“袁隆平”辉耀星际。多么希望啊，这是误传的消息；没有人愿意相信，人民的院士居然不告而辞！可是，谁也无法改变这个黑色的日子——辛丑年5月22日，将杂交水稻之父的生命终点，永远地定格在午间十三时。哀鸿彻天啼，举国同悲戚。国士已无双，唯君乃赤子。泪眼望去，一丘丘稻田缀满白花，一座座高山俯首肃立。掩面悲闻，一粒粒种子伤怀裂胆，一条条江河涛咽波泣。尽管白云在歇斯底里呼唤，也无法抵御泪雨铺天盖地。倒下的是一位平凡的播种人，竖起却是一座巍峨的颂德碑；那是耸入云霄的明亮灯塔，永远照耀一个苍劲的脚步，穿行在一望无垠的田畴里。              二曾几何时，旱魃肆虐，饥馑的乌云笼罩在华夏大地。呵，是谁在握腕叹息，一粒粮食能拯救一个国家，同时也可以绊倒一个社稷。大米赋予的含义竟似针尖，指向一个民族的痛点，直插炎黄子孙的心底，任谁都会感觉到神经已被刺穿的惊悸。没有粮食，国人何以安生养息——面对世纪性的发问，偏居安江的农技员立下铁誓：要在禾下乘凉，要让全球免饥！金石之言催生了一粒种子迎春落地发芽，掷地有声来自于一生对田野的执著守望，圆梦理想历经了大海捞针般的寻寻觅觅。为了把一粒米变成十粒米，让中国人把饭碗牢牢端在自己的手里，使这场没有硝烟的粮食保卫战，赢得餐桌上大国博弈的胜利。您穿上20元的布衣下田间，以一个农民科学家的名义，开始了耕云播雨的奋斗史——从三湘四水到天涯海角，从华北平原到青岛盐碱地；从祖国的夏天到非洲的冬季，从异形稻首创到杂交稻实验，继而超级海碱水稻的种植。从三系法育种到两系法收官，最终是一系法的成功播试。科学的研究从无停顿，种子的嬗变也无休止。您作为大地的儿子，双肩担当苍生的生存和希望，把自己融进了田野最深情处。每一行足印都是一排感叹号，每一块稻田都是一组攻关题。那双结满老茧的手轻抚着茁壮成长的稻株，就像慈父垂青于自己的爱子，给予神圣叮嘱以盼分蘖早熟，倾注满腔激情以促抽穗饱粒。一年年春去秋来花开花谢，血汗凝结了一串串金黄谷穗；一岁岁冬逝夏至潮起潮落，掀起了一次次大丰收的欣喜。当习习金风亲吻大地时，成功的大门终于在泥腿下开启。那闪着银光的谷粒潮水般地涌向华夏粮仓，涌向亚洲美洲乃至世界餐桌，驱散了饥饿的重重阴霾，唤醒了荒野的勃勃生机。当我在冬日餐桌上端起饭碗，请允许呈献满怀的感激与敬意：是您穷尽一生以一粒米济世，让中华民族的脊梁挺拔刚直。是您不辞千辛以两鬓霜拯民，令五湖四海异口同赞袁天使。当您的名字与星辰一起，已然进入了不朽的行列里；老骥伏枥仍不坠青云之志，用知行合一的实践与创造，一次次刷新精神高度的标尺。这是一个实现梦想的新时代，从稻菽上飘过的罡风，正在吹响新百年的启航号笛。无数接踵而来的年轻播种人，在您的旗帜引领下，大步流星追梦扬帆昂首奋起。                 三而今，您走了，没带走一粒大米；却留下一串举世瞩目的数字：从1980年至今，您的研发使世界稻米，增量7258万亿公斤，人均增量955以吨计。而中国杂交水稻双季亩产，已突破1500公斤大关，让国人端稳的碗里装满自家的粮食。您省衣节食、淡泊名利，只图人间无饿殍黎民不愁食。即便联合国“拯救饥饿奖”，也视之为神马浮云，不改一如既往的人生轨迹。您说您只是一介布衣，无意名满天下的“谷粒皇帝”。愿为人类创造亿万财富，将一生交给土地和粮食；但您唯独亏欠了自己——废寝忘食、清贫如洗。廉价的着装终年伴随你，跋涉在田间地头栉风沐雨。已是九十耄耋之年了，您还在三亚稻田挥洒汗滴。在别人屈服于年龄的桎梏时，您居然大器晚成，学会流利的英语，远去海外播育中国的种子。人们称您是世界大家“老农”，如炬目光投向人类命运共同体。博爱、温柔是您灵魂的金光，朴素、勤劳是您人格的特质。五十年如一日地持之以恒，演绎着一个大与小相搏的惊人逻辑——用一粒小小的种子推倒了一座饥饿大山，让14亿国人饱食无忧，九万里土地不再贫瘠。只有到了每年农民丰收节，才看见您笑逐颜开的惬意。经春入夏孕育的稻谷熟了，金黄波浪澎湃汹涌，从南到北一路歌唱；低垂的稻穗像亿万个硕大的惊叹号，抒写着丰衣足食的赞美诗。那一颗颗金灿灿的谷粒，犹如一枚枚红色的奖章，给予您以最高最美的奖励。您啊您，好一个拼命三郎，生命不息，奋斗不止；可最后还是倒在研发岗位上，将余热融于心心念念的田地。             四人悲天亦有感，星陨地何无语！满天弥漫的雨丝，簇拥着五月的殇魂，在热风的悲戚中哭泣。全世界目光都聚焦在遗像上，各种媒体都锁定公祭的消息。所有奔丧者都想最后看一眼——那双丈量过祖国大地的结实的脚，那只把伟大信念托起的粗糙的手，那张刻满初心使命的苍颜皱襞。因为您走得太急，今日今夜，所有人都在质疑。因为爱您之深厚，此时此刻，所有人都在哀泣。壮志未酬身先逝，念兹在兹，所有人都在惋惜。高山景行难抵达，斯土斯民，所有人都在行礼！您太累了，需要安静休息。早早守候街旁的十万人群，汇成一条浩浩荡荡的长河，紧跟灵车缓缓地向前漂移。无论老少男女，无论公仆员工，倾城而出，万巷空寂。一路哀伤地合唱《送别》歌谣，一路沉痛地哭喊：“袁爷爷，请——走——好，我们永远和您在一起！”就连默默肃立的稻株也垂首流泪，谨向敬爱的水稻之父致哀悼祭。幽幽哀乐把每个人的心都化为一块田地，种下了一株最壮最高的水稻，它的名字就叫“袁隆平院士”。也许这是送别英雄的最高礼节，也是悼念英雄的最隆重方式。呵，这是一位什么样的人啊，为何举国举世为之动容哀思？这一天，长沙在哭——聚众悼念632万人次，90万车次的交通车辆伴行不离。这一天，全球恸悼——媒体播发讣告和消息8.31亿，46多亿受众隔空为您祷祈。网络和电话应接不暇——23多亿条的留言纷至沓来，42多亿次的点击风驰电掣；庞大的网线运载首次负荷，不堪情伤拥堵而深感歉意。正所谓“得人心者得天下”，您时刻把人民放在心上，今天人民把您高高举起。哪怕是芸芸众生的凡人，也有重于泰山的生命价值！呵，袁爷爷，您放心地走吧！莫叹往昔千秋家国梦，喜看今朝万户仓廪实。多少成长在阳光雨露下的后起之秀，正是您朝乾夕惕播下的种子。他们将一路紧追您的足迹，让中华民族复兴的未来可期。如今，您把自己播撒到另一个世界去，那里兴许没有饥饿灾难，但同样需要大爱的种子。眼前，小满刚过，夏雨正疾。把论文写在大地上的人走了，身后，是壮阔而高远的天地。从91年前在北平呱呱落地，到91年后于长沙安祥而去，天河倾盆从未缺席。多雨的季节恰逢收成之际，饱满的雨水里，蕴蓄了金黄的纯粹品质。沉甸的稻穗里，充盈着天雨的晶莹甘滋。昨天，您在人间播种子，缕缕米香飘南北，阵阵稻浪涌东西。今日，您在天堂洒甘霖，千畴禾田翻青波，万株秧苗吐新绿。从今往后，每当秋凉菊黄，您都会在稻海涛声中醒来，闻一闻稻花散发的芳馨，尝一尝新米熬制的流汁。在和风熙阳抚拂下，让我们共享盛世丰年的甜蜜。             作于2021年5月2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