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莫言作家说过, “面对生命和生存,道德是没有力量的。道德是吃饱了以后才去想的东西”。</p><p class="ql-block"> 上小学时,老师给出了个作文题目《我的理想》,我写的是当一名解放军。说实话,年龄那么小梦想去当兵,不管蹩脚的文字怎么写保家卫国解放全世界,内心里就是为了脱离农民阶级,告别吃地瓜面的生活。成年了,户口农转非便成了我为之奋斗的梦想。它很朴素,甚至很低级,但是对我来说确实很现实。</p><p class="ql-block"> 那时,户籍里分为 “农业户口”和“非农业户口”两种性质,但它的内涵却是天壤之别。农业户口的人,就只能是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而非农业户口,则是终生工作有保障,吃穿不用愁。</p><p class="ql-block"> 那时户口 “农转非”,是横在农民阶级面前的一道迈不过的坎、越不过的山、淌不过的河。多少人为实现“非农业户口”这个人生的理想做出过努力。</p> <p class="ql-block"> 姥爷是抗日老兵,非农业户口,吃国库粮。七八岁的时候,娘让我步行十二里去看姥爷,心里想的是吃姥爷挣的白馒头。十八岁上高中,是农家孩子还是非农业户口子弟,从锅里馏的黑白分明的干粮,就可一目了然。</p><p class="ql-block"> 二十岁上,当了民办教师、和公办教师相比,除了工分和工资的差别,还有吃馍馍和咽地瓜的区别。</p><p class="ql-block"> 什么身份吃什么饭,户口性质决定了人的前途命运和生活质量。非农户口“铁饭碗、吃细粮、安排工作住公房”。在幻想加羡慕中,我暗暗发誓:要为实现非农业户口的理想而努力奋斗!</p> <p class="ql-block"> 我生长在农村,热爱故土,但又巴不得离开它。</p><p class="ql-block"> 一九七三年,借着教育“回潮”恢复考试招生的机会,我考上了师范。拿着入学通知书,借叔叔的自行车驮着一百斤粮食卖给粮管所,办理了粮油关系转移手续,再到公安机关办理户口关系迁移。</p><p class="ql-block"> 当我拿到户口介绍信,看到户口性质一栏赫然写着“非农业”的时候,我的心跳加速,内心高兴的溢于言表。骑缝上盖着半个红印章的半张纸上“非农业”三个字,把我从偏远的农村拉扯了出来,摇身一变成为了公家人,吃上了国家通销粮,过上了衣食无忧的生活。这烫手的半张纸,改变了我的前途和命运。要不,我还是和儿时的伙伴一样,一辈子走不出那片黄土地。</p><p class="ql-block"> 我考出了户口,令发小们羡慕不已,亲朋为我高兴。消息传到村里,人们都眼热的说:“刘家的孩子是非农业户口了”。</p><p class="ql-block"> 毕业后当了老师,尽管知识分子“臭老九”阶层脸上无光,但毕竟也是公家人了。自己脱离了农门,老婆还在农村苦苦挣扎。那时心里经常盘算:好好干,等有了出息,指望有一天也把老婆、孩子从农村转出来,全家就有出头之日了。</p> <p class="ql-block"> 离开教育战线进了县委组织部的第二年,我到寿光市委组织员办公室当上了付科级组织员,总算是当官了。按照级别,官至副科,就具备了家属农转非的基本条件,我便向公安局递交了家属农转非申请。每年的农转非指标少,排号的人太多,给谁转,需要公安局提出名单,经县委研究确定。</p><p class="ql-block"> 直到两年后,我去上口镇当了副书记,组织以照顾一线领导骨干的名义,把我的家属转成非农业户口,老婆安排在医院工作,单位安排了住房,孩子转学到了镇政府驻地。十年追一梦,终于实现了梦寐以求的家属户口农转非的愿望,</p><p class="ql-block"> 一家人从农村老家搬向新居的时候,乡亲们都说我有了大能耐。老婆把标注着“非农业”字样的户口本用新手绢包好,锁在抽屉里,生怕丢了似的。</p> <p class="ql-block"> 七八年恢复考试招生制度后,农民称考学为“考户口”。我教的初中学生,学习成绩优秀的,本可以上高中考大学,但家长都首选报考了中专。用家长的话说:“先把户口考出去再说”。可见非农业户口的吸引力有多么大。</p><p class="ql-block"> 潍坊纯碱厂筹建投产阶段,为了鼓励领导干部和技术人员到条件艰苦的地方工作,附加了一个条件:处级干部、中级职称的,可以办理家属农转非。这个让多少人为之心动的优惠政策,牵动了众多建设者的心。人们烦关系、投门子,想方设法到纯碱厂工作。有识之士从祖国的四面八方蜂拥而来,除了工作需要服从组织安排以外,家属“农转非”的优惠政策最让人期待。</p><p class="ql-block"> 盐场、纯碱厂建设占用了农民的土地,国家规定给失地农民办理户口农转非作为补偿。这时,刘呈、驾屋村顿时牛了起来。头面人物通过公安局提前把亲朋好友的农业户口落到这两个村里,时机一到,这些关系户随着失地农民一起办了农转非,继而被招收为干部、工人。</p><p class="ql-block"> 非农业户口还有直接的商业价值,它还可以用来卖。北洼的公安机关要建办公大楼缺少资金,根据市场需求,以收取“城镇人口增容费”的名堂,给农民户口农转非,老百姓称它“卖户口”。过够了农村生活的农民,勒紧腰带拿出自己的血汗钱,花六千元给孩子买个非农业户口,作为进机关事业单位和国有企业上班的通行证。</p><p class="ql-block"> 农业户口,这个套在脖子上的枷锁,紧紧束缚了农民近四十年。为了迈进幸福之门,多少人为了非农业户口这块走向光明的敲门砖而煞费心机。</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阶级与户口本来是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户口的阶级性,它是我国特定时期的特定现象。即使是在文革期间的反特权运动,这个阶级差别也没受到任何动摇,它在改革开放前,一直是农民阶层望尘莫及的理想。</p><p class="ql-block"> 国家富强了,人民富裕了,两种户口的分水岭被历史潮流冲毁了,户口的阶级性也随之宣告结束了。但它作为一个时代的记忆,在我心里刻下了深深的烙印。</p> <p class="ql-block"> 两千多年的封建统治,农民的命运最苦涩,从旧社会的人头税、田亩税到新中国的农业税和三提五统,都是“庄户孙”被层层割了韭菜。</p><p class="ql-block"> 眼下,国家取消了户口的阶层限制,城市人又兴起了户口转移农村。社会的发展真的很奇妙。</p><p class="ql-block"> 户口农转非,曾经是我为之追求的理想,一度成为我努力工作的动力。尽管很卑微,但它很现实。对每个家庭来说,追求生活的美好,期望过上好日子,是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事业的一部分,一个国家,每个家庭细胞都健康了,我们党倡导的中国梦也就实现了。从这个意义上看,我这个卑微低级的理想又显得好似很崇高。</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