婺源行散记（四）

如简

前言：三月初五早餐后，我们告别了篁岭人家，经由包车司机师傅的导游，我们的一天自晨至昏，一路的脚步匆匆忙忙，虽无暇细看细品，但一些印象不止是定格在了镜头里，想起来的时候，美好如初，亲切依然。这一天：首先，走进江湾人家，寻觅徽州生活；再是，在下晓起村，闻千年神樟的沉香，品晓起皇菊的清芬；又至，千年古村汪口，一路徐行，古村犹存的古风，令人且思且悟；尾声，来到李坑古镇，流连忘返于小桥流水人家，更有不老的光阴如影随形。 🍃走进江湾🍃 告别篁岭，我们开启新的旅途，第一站：走进江湾。江湾古称云湾，距婺源县城近30公里。江湾的石牌坊，是江湾伸出手来迎接我们递过来的一张名片。牌坊上有“麒麟嬉逐”、“鹿鹤同春”、“虎豹呈威”、“五狮戏珠”四图，体现了徽派建筑精湛的石雕工艺。在江湾，若有足够的时间，便能很好地细品徽派的传统建筑文化：一可观黛瓦、粉壁、马头墙的外在特征；二可赏砖雕、木雕、石雕之精湛技艺；三可读高宅、深井、大厅的世家风范。 我们参观了婺源的四大古建筑之首“萧江宗祠”，之所以称“萧江”，是因江氏是汉相萧何的后裔。江氏在此繁衍成望族，遂改云湾为“江湾”。在“萧江宗祠”门厅的背面，廊柱上有联曰：“祠规暖圣谕，敦望族洗心闻善；谱训富箴言，勉同宗种德树人。”洗心闻善，种德树人。在此聆听受教了。 “萧江宗祠”的中庭大厅，名“永思堂”，供奉的是江湾江氏始迁祖江敌的画像。 有堂联：萧国老功超诸杰，江乡贤学冠群儒，匡时经济，千秋典范长存，奕奕著勳名，足当武印酬诗，文魁撰对；永思堂誉播寰区，云湾里光昭列祖，鉴古观今，一代风流尤胜，煌煌开栋宇，籍答中枢垂意，元首阅情。江湾江氏，名门世家，人文荟萃，读此联，虽不能知之甚详，但也足矣令人生起崇仰之心。 出了宗祠，我们行走在江湾的里弄中。这天的天气，真的是好，好得来有令人投怀相许的感动。江湾是人文荟萃之地，历史与文化都值得用心用情品之读之。而我们的脚步，终是太匆匆。好些需驻足好好参观的去处，我们竟是过其门而不入。婺源是中国四大名砚之歙砚原产地，制砚历史悠久，所产砚质“涩不留笔，滑不拒墨点”，有“中国歙砚（原产地）之乡”称号。歙砚的制作技艺，已属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走进江湾，本是有机会了解一下“非遗歙砚匠心”的，但却是错过了。人在旅途，失之交臂的，总也难免。人生，何尝不如是？ 江湾人家的老宅，我们进出的脚步，也是匆匆复匆匆。古徽州的江湾人家生活，我们也只能窥得一点皮毛的印象了。 无论古今，无论贫富，无论深宅还是小院，人们对生活最深切的愿望，依然是一样的单纯和朴素。你若问我：是什么？江湾老宅大厅里条案上的摆设，会明白告诉你答案：钟声瓶镜，寓意“终生平静”也。 途中相遇：一口古井，映照洞天。心里祈愿，映照的人世间，亦如，这般静好这般圆满。 也相遇，老院墙上的一只蝶。我轻轻地走过，凝眸注目，也是轻轻的。因为，我不想惊飞走这只蝶，更不想惊了此时此刻蝶之痴蝶之恋蝶之梦。 我们，匆匆地来，匆匆地又要走了。江湾，我们只带走了对你匆匆一瞥的印象，你却留下了我们回头时的怅惘和依恋。我还要留下我的承诺：他日再来，我定要好好地重读你，再写你！ 🍃晓起神樟🍃 来婺源之前，知道婺源享有“中国最美乡村”的盛名，但耳听为虚，眼见方为实啊！篁岭的古雅拙朴，江湾的积厚流光，都给我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我们的行程事先并没有周密的计划，在路上，所见所遇，皆是随喜随缘吧。司机兼导游把我们带到了此日行程的第二站：晓起。这个名字，我之前并未听说过。但这两个字，无论是听还是念或是读，都喜欢。晓起村历史悠久，始建于公元787年，分为上晓起和下晓起，我们来到的是下晓起村。古老的村落，青石板铺就的路面，白墙黛瓦的徽派民居，建筑物上或古朴或雅致的木雕、石雕、砖雕工艺，在我们眼里，是一路行来已然觉得亲切的风景，但岂敢说“熟悉”两个字，了解也仅止于表面的一点印象。下晓起村的街道，临街的店铺，卖的多是樟木的产品，樟木家具、樟木梳、樟木挂件饰品等等。更吸引我的，则是那些原生态的樟木树片，有些店家，门口就放着一截树干，正用锯子在锯着，有木屑舞在阳光里。走近看看闻闻，扑鼻而来的是樟木的香，沁人的心脾，怎么闻也闻不够。这样的“香遇”，遇了便钟了情，遂买了几片，背在包包里，那份窃喜，似乎是偷来了别处的一段岁月的香。 原来，晓起村盛产樟树，这里的千年古樟树依然枝繁叶茂，想来应得益于此地的民风淳朴。历史根脉的保留，也是祖上精神的一种传承。古老的樟树，在漫长的岁月里，它的经历它的见证，刻在它的年轮里，也深入到了它的根系里。它不说话，但是它有灵魂，它驻守在这里，它庇护着这一方的物丰人安。被誉为“晓起神樟”的古樟树，在下晓起村的村后。据说，它的树龄已有一千五百年。走在这棵神樟树的下面，那好闻的樟木香充盈在眼鼻耳目里，人的整个身心顿时被吸入到了一个神奇的场，除了吸纳除了接受，还想做的，就是安静地坐在树下，听闻神樟说法，以它千余年的沉香，以它婆娑的枝与叶。 最靠近神樟树的店铺，却不卖樟木片，专卖的是“晓起皇菊”茶。“晓起皇菊”是上晓起村的特产。“春到婺源片片黄，冬来晓起阵阵香”，在每年的十二月，上晓起村连片的皇菊像金子一样铺满田野，呈现一派“遍地尽带黄金甲”的美丽壮观场景。目下是暮春时节，赏不了花海，就品皇菊的茶香吧。进到店里，坐了一会儿。品茶闻樟，想来这人世间，没有比此处更合宜的吧。女主人殷勤接待。经由她的巧手，我看到：透明的玻璃杯内，一朵皇菊，在沸水中冲泡而开，形如绣球，色如黄金；茶汤则渐渐酿成微黄色，通透清澈，空气里氤氲着淡淡的菊香。品之，香、清、甘、活，有不尽的韵味。 我们没有继续前往上晓起村。在她们意犹未尽地品茶之时，我轻悄悄地离开了一会儿。“晓起神樟”的背后，是一座不高的山坡，有坡道逶迤而上。我沿着坡道，上了山。山上很多的古樟树，我上山的唯一目的，就是想站在这些幽香致远的古树中间，安静地和它们在一起，呆一会儿。拥有这样的片刻时光，已弥足珍贵。感恩！ 🍃汪口古风🍃 离开下晓起村，我们走进了汪口村。这也是一个千年古村，村子依山傍水，走在村道上，侧目一望，山青水碧，翠色迎人，心旷神怡。汪口，也正是因了村前碧水汪汪而得的名字。 村子里，也有新建的民居，风格简约现代一些，但依然保留着古韵。特别爱看白墙上的那一方窗景，木格棂棂的窗，窗上有画，画上有檐，檐角上挑。这一方窗景，只有黑白二色，素简淡雅。也是徽派建筑风格的一个缩影。 汪口村的正街，与村前的那一川碧水，是平行的，一条道一直往前走，即可。村子里还有很多的原住民，他们已习惯了远道而来的客人之行色匆匆，他们只管生活在自己生活的常态里。比之江湾、晓起，汪口古村更接近一个村落的原生态。我们是走着走着，才注意到家家户户门前墙上钉着的那一块牌子的，牌子上写的是每户人家的“家训”。于是，注意力全集中到了这上面，边走边看边轻声地读。 汪口，全是俞姓人家呢。原来，汪口古村落，是由宋朝议大夫（正三品）俞杲于大观年间始建，距今有1100余年历史。汪口自宋明清以来，文风鼎盛，人才辈出。其中：有进士5人，举人2人，大夫7人，七品官以上之文武官员36人，学士10人，著作33卷。故有“书乡”之称。因而，汪口人家的传家之道，重诗书礼教，已蔚然成风。这样传承着，真好！ 村中房屋多为石砖堆垒的传统民居，亦为徽派古村落的典型代表。木雕、砖雕、石雕的建筑传统工艺文化，在这里，也随处可细读细品。村民们的文化活动中心，叫做乡约所。这里，会定期举办乡村大讲堂，有“朱子讲堂”呢。朱子，祖籍正是徽州府婺源县。朱子治家格言，一定是被汪口村民极力推崇的。街上，做生意的人家，甚少。在乡约所的大门一侧，看到有手艺人在卖竹制手工艺品。喜欢竹，对竹制手工艺品，喜欢其本质与朴拙。便蹲了下来，饶有兴味地，旁观手艺人加工他的半成品。 买了小小的竹杯。旅行中，我喜欢买的是这样的物件：篁岭，一本三清女子文学会会员写的书《心在哪里，世界就在哪里》；江湾，一串相思红豆串成的长项链；晓起，几块樟木片；汪口，竹制的小杯子。相信，一些动人的时光，在这些物件里是会驻足停留的。 垂直于汪口正街的，是一条一条的小巷子。看到一条小巷的名字，叫做“柴薪巷”。名字里，一定有它的故事。而我们，说到底只是行色匆匆的旅人，许多的故事，根本是无暇细读的。下回再来，我要住在一个村子里，好好地亲近它，慢慢地熟悉它。 出了正街，沿着曲折的石阶往下，一座颇有气势的麻石长桥赫然入目，清澈的河水，就在桥下轻悠悠地流淌着。伸向河面的台阶上，有浣衣妇在槌衣，这声音，颇有古韵，与水流声唱和着，也悦耳动听。岸边道旁，丛生着许多的蒲儿根，黄花正开得灿烂。行至此，汪口村已在我们的身后。再见了，这景色宜人古风犹存的村落！ 🍃李坑掠影🍃 抵达李坑时，已是下午接近傍晚时分。李坑是一个以李姓为主的人家聚居的村落，有潺潺溪流穿村而过，当地土语把溪叫做坑，“李坑”的名字便由此而来。在村口迎候我们的，正是这条清澈的溪水。溪的对岸，立着十个竹匾，匾上十个大字：致我们终将逝去的青春！这十个字，就这样击中了双眸，眼底心里皆受了一点伤，那么温柔的伤。 站立的地方，有一棵老樟树，树下，竖着一块牌子，这才知道，李坑是电影《致青春》的取景地。电影，我没有看过。原著，我也没有读过。但，读到这句话：“正如故乡是用来怀念的，青春就是用来追忆的。”每一个离开了故乡告别了青春的人，心里多多少少都会有一些惆怅的吧。也有人说：不管今年多少岁，青春万岁！我的心语则是：岁月不是用来变老的，而是用来达成心愿的。所以，青春，怎么会失去呢？她依然在岁月的长河里，正是这潺潺流动的一条清澈的小溪。 漫步李坑古镇，致敬我们的青春吧！逆着小溪流淌的方向，我们踩着青石板儿走进了李坑的街巷。古街，已然充满了市井商业气息，倒也不必排斥，这也是古村落旅游业发展的必然。村中明清古建遍布，民居宅院沿溪而建，依山而立，粉墙黛瓦，参差错落。村内街巷溪水贯通，九曲回环。水墨画幅中，有跳跃的红，并不显突兀，反倒是增了几分喜气。大红灯笼，与旧式民宅，本就是相得益彰的。 有联曰：“青山不墨千秋画，绿水无弦万古琴。”走在李坑古街青石板的路面上，仰首可望青山描黛，低眉只见绿水横波，人在顾盼间，也被这山水画卷中的古意雅韵，熏陶出了几分淡远的气质。古村，长溪，自然少不了桥，桥是古镇的经纬。李坑的桥，材质因地制宜，石、木、砖，各种溪桥数十座，将两岸民居揽于怀中，构筑出小桥、流水、人家的诗意画卷。走在这画中，便成了那画中人。想想，都美得很。 愿此后余生能与世间美景相看两不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