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仲哲是我认识的第一位上海编辑。那是我人生最困难的时期,我将自己关在德州中学的一间闲置的办公室里,写诗、写散文。苦闷的时候,我沿着长清路向南散步走到德州路,抬眼看到“东方城乡报”的牌子,决定到上面看一看。我带着一组诗,找到副刊编辑,副刊编辑是一位“卖相老好”的中年人,看了看我的诗,没说什么,倒是跟我聊起别的话题,态度异常温和,仿佛相交多年的老朋友。以前听朋友说过“上海的编辑态度特好”,大概就像眼前的这位编辑。过了不久,我就收到《东方城乡报》寄来的样报,上面刊登了我的一组诗《写意上海》,责任编辑:孙仲哲。<br>《东方城乡报》因为就在我学校的旁边,所以得空的时候我就去找孙老师聊一聊。他始终态度温和,关切地询问我生活中遇到的这样那样的问题,我生怕耽误他的时间,聊了一会便决定告辞,他说:“没事,没关系。”每次告辞,他将我送出好远,说:“有空来玩。”这让我在寒冷的冬天感到温煦的暖意。<br>1997年4月,我的调动手续终于办好了,老婆、孩子均随迁上海。我向孙老师报喜,他异常高兴,说:“太好了,一件大事解决了!”问我有什么困难,跟他说,看他有什么能帮上忙的。我说老婆、孩子来了,要租房子。他马上找来一位同事,说她家有房子要出租。我们马上签了合同,房租每月250。<br>孙仲哲是我认识的第一位上海的编辑老师。<br>我在浦电路的一处报刊阅览橱窗里看到《上海商报》,我按照那上边的编辑部地址寄去了一些散文稿件,可不久就收到样报,其中还夹有编辑亲笔写下来的信,这是很少的。我以上寄出去的稿件,要么石沉大海,要么收到铅印好的便笺,上面在“不予采用”一栏打个勾,顶多运气好的时候,编辑在退回来的稿件中写下某篇拟用,可常常“拟用”之后没有下文。《上海商报》的这位副刊编辑,竟写下洋洋洒洒占一页纸的信,用的是“上海市作家协会”的信纸。我料定这是位作家。作家做编辑,我感到我们心心相通的地方比较多,他理解我们这些业余文学爱好者的甘苦;而且依我以往的经验,我给作家编辑投稿的命中率比较高,其他编辑往往是一副冷面孔,这大概是我们的共同语言比较多吧。<br>这位作家编辑叫张建中,后来就陆续收到了他的赠书《春日,猩红的亮》等。张老师写散文,也写小说,还在《新民晚报》连载过小说。现在上海很多地方已经完全大变了模样,它们的旧影,你在张老师的小说中一下子就可以找到。我和张老师既通信又通电话,他总是鼓励我,说我还手写稿件难能可贵,在为我发表了十几篇散文之后,指出我散文的缺点是太实了,推荐我去读张岱《陶庵梦忆》和朱鸿的散文。我读了,散文还是没有多大长进,大概是悟性太差的缘故,原来在安徽听到一位老编辑说“散文味”,大概也是这个意思,我读了一些作家的散文,如上海高明昌、安徽阮文生的散文,我觉得那里面有散文味,我达不到。<br>认识李天靖并且与他有长期的交往,是因为在《中文自修》上读到一位我所熟悉的语文老师的散文,她是东北人,写她童年冰天雪地的生活,文采很好,发在“园丁红叶”,我也决定一投。我刚刚学会电脑打字,跌跌撞撞打出了一篇《生命的北园》的散文,这大概是我自认为有点“味道”的散文,投给《中文自修》“园丁红叶”,责任编辑是李天靖。从此我们便有交往了。他是诗人,我们来往的诗比较多,他出版的诗集有多本签名送我,在他去世前夕,还在《中文自修》上编发了我两首诗。<br>有人认为我发表了那么多文章一定是和编辑很熟,便托我看能不能推荐他的某篇文章在某报某刊发表,老实交代,我和许多编辑都未谋过面。我投稿都是按照报刊上所提供的投稿信箱投过去,也是石沉大海的多。有些报纸,不提供投稿信箱,我便不知道怎么投了。我是个拙于交际的人,如果像有些人见缝就钻,一天到晚穿梭在各大报刊编辑之间,或者跟编辑们哥们、姐们相称,没事也可以在一起喝喝下午茶,或许发文章更容易些,这是我的猜想,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实际情形或许不是这样。我第一次在《文汇报》“笔会”上发散文《平原上的河流》,就是按照它上面的投稿信箱投过去的。后来一个偶然的机会认识“笔会”的主编刘绪源、副主编周毅,有了他们的联系方式,也是投的多发的少,刘绪源老师毫不客气地告诉我如果这样写会流于谁谁,周毅老师发了我一篇《求光》,还收入当年的“笔会”年选,这完全看稿件的质量,而不是其他。周毅我以前读过她的文章,非常有才气,是大手笔,我以为是男的,一见面是低调得不能再低调、言语不多的小女生;刘绪源老师是瘦弱而谦逊的书生,而一旦写起文章来便是大家气象。现在他们俩都离我们远去了,我感到无论编辑界还是文学界都是大损失。<br>刘绪源老师在退休前把我推荐给吴东昆老师,吴老师我们至今未谋面,也没有手机号码和微信,只是在电子邮件中互相往来。他发了我若干篇散文。我同学,诸如黄开发、书同(徐爱平)、李成的文章,也经常经他手发表,我问过李成,说也只有邮箱没有其他。<br>曾在《解放日报》“朝花”副刊发过我近10篇散文的季振邦老师,我们至今也未会过面。是经赵丽宏老师推荐,我将稿件投给他的。赵丽宏老师觉得我写的散文都比较短,不适合在《上海文学》发表,就推荐我跟季振邦联系。“朝花”副刊当时正在搞“意味故事”征文,我投去的稿件应该符合“意味故事”的标准。我至今还保留着季振邦老师给我来的一封信,信写道:李新同志:您好!本报的意味故事标准写法如右(是他复印的叶大春的《心窗》,李注),请参阅。有类似文章请即寄我。总之要有故事或细节,要发人深省。致 礼! 季振邦 文字亦可短一点。——又及<br>根据他的意见,我写了若干“意味故事”,还在征文结束被评选为三等奖。<br>《新民晚报》“夜光杯”副刊,张建中老师跟我说过那是万里挑一的,因为来稿量太大,能被“夜光杯”选中非常不容易。我也是按照它上面的邮箱地址投过去,但多数是杳无音信的,但只有叫史佳林的老师每稿必复,史佳林老师我至今不知是男是女,他(她)这种对待陌生作者的态度十分令我敬佩。他(她)的回复十分简单:“不用了”和“文可以”,“文可以”不见得都刊出,但多半是刊出的。不明就里的人会以为我与史佳林老师十分熟悉,因为确实有编辑只发他(她)作者群的稿件,但我和史佳林老师实际的情形确实是这样。<br>我不是说我的稿件怎样怎样,但我觉得上海的编辑确实是“唯稿是举”的,这首先要具有大胸怀,大气度,海纳百川,不自私,不偏私,甘于奉献,这样才能编出高质量的文章以飨读者,而使自己的报刊立于不败之地。<br>在今天的物质大潮中,这是一种对品位的执著坚守!<br>2021.5.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