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家兄弟

山柏

<p class="ql-block">  1965年秋假,我又一次来到楼底村,这次没有去兰存子家居住,而是被二哥安排到了另一个光棍堂张氏三兄弟的家。</p> <p class="ql-block">  这个院子只有正房七间,东西南房和大门楼早已坍塌了。一进大院给人的感觉和进入破庙一般,断壁颓垣,灰堆瓦砾。房顶的草芥有一尺多高,在秋风的吹动下,左右摇曳;院子很大,堆放着一些农具和柴禾。显得冷冷清清,无比凄凉。</p><p class="ql-block"> 看正房的整体结构,铺栏彩飞,工艺精美。初盖起时一定气势恢宏,壮丽无比。当时的主人一定不会想到,三十年后他的后人会败落成如此地步。</p> <p class="ql-block">  这里的主人叫张甲成,还有他的两个弟弟二仁和连成,这三个光棍就住在北屋的两间房子里。</p><p class="ql-block"> 当我们进去的时候,屋子里伸手不见五指。发现有人进来,兄弟三人才从炕上坐起,点起灯仔细观看:这一定是过去老财主的卧室,木制大屏风还保存完好,可惜被烟熏尘积失去了原有的光彩。其它和牛心会二姨家差不多,家徒四壁,破烂不堪,土炕无席,倍显凄惨。</p><p class="ql-block"> 甲成的父亲早在土改时就被确定为地主成份,建国后一直被管制劳动,在甲成八岁的那年他的母亲因病去世,留下被管制下的父亲,领着甲成三兄弟在贫病交接的死亡线里挣扎。1962年也病死在这间破房里。</p><p class="ql-block"> 父母双亡,甲成兄弟三人受尽了饥饿和风寒之苦。无人疼无人爱,悲苦交接。甲成19岁那年又患上肺结核,不时咳嗽气喘,有时痰中带血。有了病没钱治疗,只能硬撑着。</p> <p class="ql-block">  甲成的二弟张二仁从小胆小怕事,因被外村的孩子殴打 也患上了癔症羊羔疯,三天两头犯病躺在大街上或某个角落,口吐白沫,人事不醒。</p><p class="ql-block"> 甲成的三弟张连成,是三兄弟中最小的一个,他的身体比较好。虽然他只有15岁,却挑起了照顾两位兄长的重担,每天烧火劈柴、做茶打饭。在文化大革命的初期,就这样的兄弟三,也免不了被纠出来作为地主子女遭受批斗。</p><p class="ql-block"> 今天我住在他们家可真够遭罪,窗户纸破了他用草填着,他们三个人只有一床被子,可能从来也没有拆洗过,就是被内的棉花也很少的可怜,炕上没有任何铺衬,他们只能把炕烧得像火盖一样,上面冷下面热,冰火两重天。</p><p class="ql-block"> 半夜里寒风从窗眼里吹入,我觉得寒冷无比。睡梦中他们三人都钻进我的被子里,我想把他们推出去,但<span style="font-size: 18px;">也觉得他们太过可怜,只能是四个人挤到一起相互取暖</span>。</p> <p class="ql-block">  深秋,这里的天气已经很冷了,少铺无盖,半夜里甲成高歌一曲:《小寡妇上坟》; “青天蓝天老蓝天,老天你杀人不眨眼,杀了旁人我不管,杀了我丈夫实可怜。我叫你家里务庄农,你偏偏要出门赶牲灵,总说在门外能挣多少,谁知道出门送了命。”</p><p class="ql-block"> 甲成凄风苦雨唱完一首,二仁又接着动情唱起了《光棍苦》“人说光棍好,光棍也不妙,从早到晚一个人,日月实难熬。人家都有妻,我光棍没老婆。早起担水晚烧火,甚也离不开我。出门一把锁,进门一把火,你看看我这光棍汉多难过。算卦不留情,留情卦不灵,算来算去我是个光棍命。”</p><p class="ql-block"> 二哥告诉我,甲成患病十多年从来没有住过医院,只吃过二哥送给他的十片四环素,二姐也曾说过,那年她有几支过了期的针剂青霉素, 被甲成子讨要了去,他把这些药当作宝贝,求公社医院帮他注射,人家怕担责任不给他注射,他只能分开几次用口复下,虽然药物过期,但对一个从没用过药来说,还是很起你用的,当时甲成的病还是好了一段时间。</p> <p class="ql-block">  我至今也想不通这些古老而沉重的歌谣,是怎么传到这闭塞的农村?为什么从甲成子他们口中唱出来就更显得凄婉动情呢?在他们兄弟身上我悟出了一个道理,人生短短几十年,不要想得太多,不如自己的大有人在,既来在这个世界上,就要珍惜生命,不要给自己留下了什么遗憾,想笑就笑,想哭就哭,没必要压抑自己的情感。</p> <p class="ql-block">  在楼底住了三天,不像以前那样想住下去了:我受不了甲成子整夜无休止的咳嗽和吐痰,也受不了他们每天必唱的悲凉歌声。还是回到母亲身边吧,他们三兄弟哪里有我们的福份。比起他们,我们还算比较幸福的人。</p> <p class="ql-block">  又过了十几年文革结束,我们兄弟五人都先后找到了工作,离开了曾经养育过我们的楼底,奋斗在不同的工作岗位上。</p><p class="ql-block"> 在一个初夏的季节,故地重游我们兄弟几人又一次来到楼底村,村里增加了几间瓦房,但总体变化不大。我又想起了张氏三兄弟,提议到他们的住地看看,但村里人告诉我,甲成子早在1973年就病死了,二仁虽然活着但经常犯病抽风。我们唯一见到的是他们的三弟连成,他娶了一名带着三个孩儿比他大五岁的寡妇, 老妻少夫,耕田种地,赶鸡喂猪,日子还过的可以。</p> <p class="ql-block">作者 周三白</p> <p class="ql-block">山柏工作室制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