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谧的密叶杨树林

远山悠影

　　每当看到葱郁的参天古树，或者繁茂的树林，总是深情地瞩目仰望，为她们遮天蔽日的苍翠挺拔、茂密葱郁的生机盎然、虬枝叠嶂的自然古朴、疏影横斜的漫林碧透、随风摇曳的树影婆娑、枝繁叶茂的炯娜多姿的形态之美陶醉。

少年时期，生活在博尔塔拉河中游，时常经过高大粗壮、茂密葱深的河谷密叶杨树林，给我留下了很深刻的记忆。为了生活，也曾到阿拉套山南麓一个叫吐尔衮山沟里采伐密叶杨树。后来又看见几天时间内两岸居民就把博尔塔拉河中游河谷密叶杨树林全部砍伐殆尽的悲惨场面。

后来到内地多次看见古木参天、层林叠翠，拓展了我对森林树木的映像。

冬季游西湖，看到粗壮高大的树木，头顶阔大的树冠，在冬季依然绿意盎然。我们这里冬季的树叶早已凋落，只有光秃秃的躯干和树枝。首次看到这种不同气温带生物的差异，印象非常深刻。

游紫金山，茂密葱郁的树木幽然静谧，清新的空气沁人心脾。这是一片被保护好的森林，覆盖着整个山麓，远远望去，森林的尽头才是城市，森林的绿色使得城市充满活力。

登黄山观日出，更见奇松生绝壁，舒展枝桠似飞龙，碧绿松针尽苍翠，云雾缭绕天际来。

在晋祠观千年古树，历经风雨沧桑，看似枯朽的巨大树干依然支撑着枝头绿叶摇曳着生机盎然。

在苏州园林假山奇石和清幽水面之间巧妙地布置着景观树，奇石、流水、绿树浑然一体，营造出美仑美奂的园林景观。

在苏州园林、鲍家花园和黄果树瀑布景区看到小巧精美的树木盆景，智慧的人们将树木的形态之美展现的淋漓至尽，让人惊叹树木绝妙的造型和生命力量的奇妙伟大。

在网上浏览巨大的红杉树，不仅高耸入云傲视群雄，粗壮的躯干被人开凿成洞过往汽车，树木仍旧生机勃发。

耳闻目睹，点滴积累，森林树木的景象，深深地映入脑海，凝聚在灵魂里。

热爱树木，因为它们可以在炎热的夏天给我们树荫乘凉，还因为它们可以为我们提供建筑房屋和使用工具的木材，还因为它们可以为我们提供薪柴，当然还有那时不为人们知晓的巨大生态功能。

或许是我生性就喜爱树木，或者是我久居干旱区对于绿色非常渴望，又或许是我喜爱山川河流，自然也就喜爱树木，对于这种本能的愉悦感受，理性是无法解释清楚的。

　　在我们新疆，森林基本上都生长在高山雪线以下的阴坡，终止于出山口，树木多以云杉为主，间或有桦树。出山口以下主要是分布于河床内漫滩上的河谷林，这些河谷林大多是密叶杨树和河柳，间或有沙棘和柽柳。

因为远离重洋，高山阻隔，进入境内稍许的水汽形成的雨雪，大多都降落在山区。两侧的大山是我们的湿岛水源，河流是大山送往盆谷地低地绿洲清澈的甘泉，同时养育出以河谷林为主的绿色走廊，将大山与绿洲连接成稳定的生态系统。原先的绿洲基本上都是环绕低地沼泽湖泊的天然绿洲，解放后，人工绿洲快速扩张，加速了天然绿洲的衰败甚至消亡。

由于经济的快速发展，对水资源的需求无止境膨胀，在出山口建设水库，将河流截断，把水送往灌区，造成有河皆断的局面，沼泽湖泊几近消亡，天然绿洲与绿色走廊快速衰败。当然，作物生长期，人工绿洲郁郁葱葱，广阔无垠，绿波涌动；收获季节，大地生辉，五彩斑斓，流金淌银，硕果累累。

我们进入了狼和羊的生境数学模型，目前是狼占据着绝对优势，柔弱的羊群却依然支撑着嚣张的狼群。从这个模型中我们可以预测到，随着羊群数量的减少，狼群数量必然减少。如果说，狼群彻底灭绝羊群，最终就是消灭它们自己。

资源环境承载能力有着限度，人们的欲望却是没有极限的。平衡是动态的变化过程，随时存在着量变的积累和双方态势的转变，并非量变积累到一定程度，才会发生质变巨变。也许套用鲁迅的于无声处听惊雷，可能会更妥帖些。

　　生命起源于核糖核酸分子的形成，在海洋里孕育成长。走出海洋，进入森林，是生命一次大的飞跃。森林拥有极其丰厚的物质资源和适宜的气候水文土壤条件，使得陆地生命进化发展。森林生态系统是陆地上最大的生态系统。与其他生态系统相比，森林生态系统有着最复杂的组成，最完整的结构，能量转换和物质循环最旺盛，因而生物生产力最高，生态效应最强。

人类诞生于森林，依靠群体智慧和力量猎捕野生动物、采摘植物果实为生。此时为原始经济状态，生产形式为捕猎和采摘。随后人类走出森林生产模式进化为游牧经济和种植业农业经济。

游牧经济模式为草原放牧和捕猎，因应环境，依赖自然，敬畏自然，与生俱来就有保护自然环境的意识。

农业经济则需要采伐草场森林开垦肥沃的土地，从其发展伊始就存在对自然环境的改变和破坏。

近代工业革命和科学的飞速发展，一方面加快了开垦土地的速度，一方面开采化石矿石资源，更大规模地破坏草原森林等自然环境。

机器的使用极大地拓展了人类开发利用自然资源的能力，使用效率的提高，既保障了人口增长对于资源的需求，也造成生态系统破碎化，多种生物灭绝，生物多样性面临威胁，生境生态生产功能下降，生产总量降低。

经历了经济快速发展、自然环境遭到严重破坏的沉痛教训，保护生态环境，青山绿水就是金山银山的理念已经成为国家意志和法律规范。然而，经济发展的不均衡，一些经济落后地区仍然与国家意志对抗，尽管公开言论高谈保护生态环境，实际上依然走着掠夺资源破坏环境的老路。

　　中国历史悠久，文化源远流长。关于树木森林的认识和思考也博大精深。以下引用著名的诗篇予以说明：

1、马致远《天净沙•秋思》：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这首词意境很美，借助树木抒发离愁别绪，树木成为述说意境的状物。

2、刘禹锡《酬乐天扬州初逢席上见赠》：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今日听君歌一曲，暂凭杯酒长精神。有一种枯木逢春，而今迈步从头越的气概，这是在天然森林里常见的性态。

3、杨万里《小池》：泉眼无声惜细流，树阴照水爱晴柔。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诗意很美，树木成为诗意之中一个优美的画面。

4、贾岛《寻隐者不遇》：松下问童子，言师采药去。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题李凝幽居》：闲居少邻并，草径入荒园。鸟宿池边树，僧敲月下门。情景悠静，树木幽深，诗意净远。

5、王维《山居秋暝》：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竹喧归浣女，莲动下渔舟。随意春芳歇，王孙自可留。《终南别业》：中岁颇好道，晚家南山陲。兴来每独往，胜事空自知。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偶然值林叟，谈笑无还期。《画》：远看山有色，近听水无声。春去花还在，人来鸟不惊。《鹿柴》：空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响。返景入深林，复照青苔上。《竹里馆》：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王维这几首著名的诗篇，意境绝美，妙语连珠，深赋哲理。

以前阅读《水浒传》和《西游记》，每当遇到古木参天，林荫幽境，总是有一首诗描写眼前情景，诗意之中往往会有一种阴森恐怖的气息，要么是强人出没、杀人越货，要么就是劫匪横行、坐山为王，要么就是妖魔鬼怪藏身之所。树木成为作者描写强盗妖魔的道具，总觉着树木有些替人背锅的委屈。

再看《三国演义》，诸葛亮神机妙算，巧用火攻战胜曹操和司马懿的军队。顺流溯源，原来《孙子兵法》就有火攻战术。现在回味思量，你打你的仗，造福人类优雅安静的树木怎么招你惹你了？你一方面取材于树木，一方面又在毁灭树木，这是哪门子智慧？！

再看杜牧《阿房宫赋》，西楚霸王项羽一把火将秦宫化为齑粉。曾经的阿房宫：覆压三百余里，隔离天日。耗费了多少民脂民膏，砍伐了多少巨大粗壮的树木，这是多么宝贵的物质财富啊！改朝换代，为何要如此暴殄天物？！这样的悲剧又重复了多少次！

游历故宫等古建筑，西安古城墙，以及长城，我看到我们古老的建筑物基本都是土木结构、砖木材料，房屋主结构、内外装修和家具用品多为木材，秦砖汉瓦也是用木炭烧制而成。所有这些都需要砍伐森林，不揣冒昧推测今天的黄土高原是否与此相关呢？现代科学技术为我们不再大规模砍伐森林提供了出路，钢筋混凝土丛林的城市建设，就是很好的例证。

我到卢森堡听说他们依法允许采伐的树木，采伐者按照伐一颗树补种三颗树苗的要求植树，并且要保证成活。我觉着这个规定非常好，既能保障采补平衡，又能培养国民爱护树木保护环境的自觉意识。

以上援引诗词和事例可以看出我们文化底蕴之中存在着根本的分裂。优秀诗人文学家钟爱自然，向往树木幽深、流水潺潺的生境。老子庄子等哲学家倡导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相处。政治家、军事家却将繁茂幽深的森林作为为我所用的资源性存在随心所欲地生杀予夺。

我们从森林走出，我们依靠森林的支撑才能生存发展，我们有责任也有义务保护好森林，尊重森林，敬畏森林，这不仅是森林曾经是我们的家园，现在依然还是我们共同美好的精神守望。

　　今年5月18日，我们穿越库苏木契克山来到大河沿子河边，看到两侧河岸都是陡立的砾岩，这种砾岩是砾石与土沉积而成的岩石，极度干旱坚硬，遇水则极易软化坍塌。这种土灰色的岩面，使人产生荒芜苍凉的感觉。

逆水流方向，沿着山间新修的柏油路面行驶不远处，一片浓绿葱郁的密叶杨树进入眼睑，使人眼前一亮，精神为之振奋。这片河谷林全部都是粗壮高大的密叶杨树，银灰色的树干树皮，分布着斑驳的褶皱，写满了岁月的风霜雨雪的痕迹，诉说着苦乐年华的历史故事。

这是一片相对平坦开阔的河漫滩地，舒缓的纵坡为这里淤积了细软的土层，水流在滩地中央弯曲通过，上游山区刚刚汇入的雨水，裹挟着山体里的土壤和养分，由河水不断分配给沿程的漫滩，密叶杨树似乎很惬意地享受着这里的安详静谧和河水温暖的滋养。密集的树叶在微风轻柔的抚慰中，摆动着婀娜多姿的身影，发出婆娑的欢歌笑语，向地面撒下斑驳陆离的明暗光影。松软的地面，为着呼应大树的绿色盎然，生长出一层细柔嫩绿的草丛，像是为了迎接远道而来的客人专门铺设的毛绒绒的地毯。

这里是宁静安详的世界！这里的每一株树，每一只草，都在各安其位、各得其所，同时又在相互协作、互为依存，形成了一个虽小但却完整优美的生态系统。是啊，密叶杨树依照着自己的生命意志，尽情地向着天空伸张着自己高傲的头颅，向着同伴们伸出友好善良的手臂，传递着美好的问候。

这是静谧的从容和宁静的坦然，一切都是那么地自然而然，那么地悠然自得。

此刻我也许有着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释然，又有着桃花源里可耕田的期待。

我既沉醉于其中，也向往这样的温暖舒适，更祈祷这片安宁的世界不被外界强力打扰甚或毁灭。